第九十六章

余姝醒来时,距离被卖掉那会已经过去了两周,薛天纵寸步不离,亲自盯着她伤处的换药和挤脓。

多少次在她的麻醉中,她也会无意识的痛到哽咽一声,一声声的呜咽,刀割在他心。

男人站在她床前,暗哑的嗓子半晌才有勇气震颤,“余姝。”

“我现在,也还很,廉价吗...”她转过头捏了捏他身侧的食指,渐渐聚焦的眼看向薛天纵,但双眼毫无神采,丝毫不复往日明亮的活力。

薛天纵脑袋嗡嗡炸开,他靠近一步,额头抵着她的手心,麻木的心剧烈跳动,动脉纵横交错的轻轻摇头,“不廉价...不……”

余姝扯了个苦涩却温柔的笑,似乎对他的永远嗤之以鼻,女人感受着冰凉的泪划过自己太阳穴流入发缝,哑哑的喘了口气,“可惜那条裙子,脏掉了……”

“余姝,没关系。”他急的脱了裤子便挤进她的被窝。

揽着她的腰,听着她的心跳,抚摸她肩头的疤痕。

“我不去上班了,我就要留在你身边,当你的跟屁虫。”

余姝起身喝了口水,转身直说,“你才舍不得不赚钱呢。”

薛天纵猛的坐起身,郑重的撑起双眼皮看向她怀疑的小脸,“我舍得,我都愿意为了你去死。”

“切。”她嗤笑一声,掀开被子下了床。

“你干嘛!”身后传来几声吼叫,“你去哪!”

“吃饭,饿了。”她放下被子,肌肉的酸麻已经消失,但擡起胳膊还是隐隐约约有点痛。

“啊!”身后又惊呼一声。

余姝停下脚步,疑惑的回头看了眼,床上的男人捂着眼低着头,口中呜咽着,“我的眼睛!好疼,我的眼睛。”

他突然擡起头,朝她伸出手,“你帮我看看,是不是睫毛掉进去了。”

她往回走去,一步一步,跌落在大床上,认真的眨着眼凑近那紫瞳,奇怪,明明什幺都没有,她只看到了自己的脸,一脸懵懂和好骗。

居然他的眼睛也在说着她被骗了……

“干...嘛...”余姝大惊失色环抱住他的脖颈,眼睛睁的像铜铃一样放大了他的脸。

薛天纵轻抱着她,肆意的吮吸她的唇瓣和舌尖。

“你居然骗我。”她笨拙的回应,含糊的说。

他松了嘴,抱着她下了床,低下头忽而深情的凝视她“那你再看看我。”

大双眼皮褶皱被撑起,长而翘的睫毛安静的配合着他的演出,那汪神秘之地的深紫清泉低垂,吸引的她定定注视,将她一人笼罩,高举在池中扬帆起航。

“你的眼睛真好看。”她由衷的赞美,这双眼。

她总是被这双眼吸引,对视上的一瞬间,心神都如遭重击,竟让她甘愿沉沦。

这张脸面无表情就已经天下无敌,配上这双如梦般的眼,除了无与伦比的迷人,她想不到任何为自己心悸一秒开解的词。

“好看,只给你一个人看。”男人笑起,抱着她进了餐厅,“你要给我生个女儿,配上你的脸,那才叫薛绝世。”

说完,余姝瞪了一眼他。

夜深人静时,他一人坐在和卧室一门之隔的书房开着会,余姝迷迷糊糊睡醒,光着脚扶着墙寻找他。

薛天纵看着门口晃动的人影朝她挥了挥手,“过来。”

余姝揉着眼慢悠悠走过去,他将人捞起来抱在怀中微晃,“想要了?”

她额头抵在男人胸口,微微摇头,抱着他的腰又闭上了眼。

嗅着空气中的烟草味和男性荷尔蒙的味道,余姝这才发现根本睡不着。

电脑里的恩佐开起玩笑,“新女友?”

薛天纵摇头,脸上带着柔情拨着她后背的发。

“uh   huh。”恩佐挑眉,看到薛天纵的动作明显惊讶一声,“那我就撂了,回头找到飒诺看他要干嘛,我估计啊,他是对SY有想法。”

“撂呗,飒诺忙着挖矿呢,短时间内谁也找不到他。”他语气淡淡,说完切断了通话。

“我要见余徽。”她扭着身子,解开了他胸口的两颗纽扣。

女人含电的柔软指尖,刺激的男人心痒痒,火热的猛烈跳动。

男人喉结滚动,对她露出笑容,“余徽,最近跟着同学在挪威冬游,等他回来?”

“那能安全吗。”她一下一下抵着他胸口,整个人闷闷不乐。

“当然,我有安排雇佣兵保护他。”他自信道。

“我要赶回曼哈顿一趟,下次来,或许就是春天了。”

余姝心里咯噔一下,“行啊。”

他歪着脑袋靠近她的唇,“你就没有舍不得?”

伸手抚摸她细腻光滑的大腿,“直升机还有十分钟到,你猜我能不能爽一次?”

“能吧。”余姝眼睛滴溜溜转,一听他要走脸上的笑都掩不住。

他倒是没有了时间,拍了拍她的腰,“放过你一次,记得按时吃药,等我回来。”

余姝一溜烟钻进被窝里,捣蒜般点着头,看着他脱掉家居服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运动衣,脚踩一双纯白的鞋子。

又高又瘦的身影更显纤长俊美,侧对着她佩戴着腕表。

“流口水了。”他擡起眼皮,戏谑一笑。

天台已经传来直升机到达的动静,薛天纵拿起抽屉里的枪转身离开的干脆。

听着关门声响起,余姝保持原来的姿势,空气中还有他的味道,视线里已经没有了他的痕迹。

她拉开卧室门,刚准备下楼阿姨便走了上来,“余小姐,有什幺能帮您的吗。”

对于忽然冒出来的人,余姝随口说,“车库在哪?”

“地下。”阿姨认真答。

余姝抿了抿嘴,转身又关上了门。

就这一会功夫,她确定二楼最少有十个持枪保镖盯着她,一楼罗马柱和鱼缸旁的更是数不清。

古有金屋藏娇,今有庄园藏姝。

她魂不守舍的躺在大床上,一夜未眠。

没有阳光的清晨,用完早饭后Zaker骑着红鬃马来了她的别墅,坐在马上挥了挥手示意仆人下去。

但没有人有反应,他迷糊的瞪了一圈,“干什幺!不认识我了!”

“抱歉,小公子,我们听命于大少爷。”阿姨微微弯腰,恭敬十足。

余姝坐在钢琴前,随意的敲了敲两个按键,“你来干嘛。”

Zaker跳下马朝她跑来,稚气未脱的脸上扬着笑,“小余,出去玩!”

在她眼前晃了晃手中的门票,“瞧瞧,好不容易搞到内部票的。”

她心下一喜,擡头定睛一看,“什幺票,电音节?”

Zaker说的结结巴巴,“应该算是吧,现场也有音响和歌手。”

“好呀。”余姝起身就要和他离开。

但先一步被阿姨拦下,“余小姐,我需要上报大少爷,他同意您才可以去。我们的安保也会跟着您,确定您每一分每一秒的安全。”

余姝向后看去,四个加一起三层楼高的雇佣兵拿着枪朝她走来,在两人面前站定。

Zaker啃着猪蹄摆摆手,“不用,我也是少爷,我同意她出去。”

接着等了半晌,余姝掉了几颗眼泪,远在芝加哥的薛天纵才松了口,同意她出去玩半小时。

她和Zaker一辆越野,四个保镖开着武装防撞皮卡紧紧跟在后面。

一向吊儿郎当的纨绔单手开着车点上一根烟,取下棒球帽露出里面的白发,认真肯定的开口,“你是不是想离开十六画。”

余姝收回目光,打量他一眼嗯了一声,声音又小又细,不是他耳朵好,还真没听清。

“我可以帮你。”Zaker信誓旦旦的说,此刻完全忘了之前为什幺被薛天纵打的半死。

余姝被他的话勾起兴致,“你怎幺帮我?”

“天天最近很忙的,公司在外的子公司被人挑衅,他往返于纽约和加州早已心力交瘁。要是再忙一点,他就顾不得你了。”

“算了吧,我弟弟还在他手上。”余姝想了想,无奈开口。

“独善其身,先顾好自己,你才有和天天谈判的能力,这会了还想别人干什幺。”

“那你,为什幺帮我?”她问。

“因为,我觉得你待在这里并不开心。”他随口道,等红绿灯的间隙,给她扔过来一个袋子。

余姝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伪造的ID以及一部分现金。

她略微惊愕的看着身旁的Zaker,“去电音节假的?”

Zaker点了点头,将手伸出车窗外,感受着温和的海风,“我们家都是神经病,我唯一的姐姐精神分裂,我的二哥更是狂躁又阴郁,我的三哥极端又偏执,而我自己,如你所见,一个基因突变的短命白毛鬼。我大哥,或许是唯一的正常人。”

余姝嘴唇微张,一瞬间漏了一口气,“我可不觉得他正常。”

“我只是觉得,你的笑很痛苦。”他降下车速感慨出声。

痛苦……余姝低下了头,痛苦的滋味,她从没有忘记。

每一根血管都记着,记着她堕入深渊的那一天。

而造成这一切的凶手,是她自己。

她擡起挂满泪痕的脸,将手中的证件叠在一起撕碎,随着扔出窗外的动作,余姝轻轻一笑,用袖口擦去了泪。

她笑的牵强,有些伤感和气竭力尽的疲惫。

“不用了,此方。”

“人生,不就是在痛苦中强颜欢笑吗。”

倒后镜里,随风飘散的纸片,是她离开的代价。

余姝收回目光,靡靡霓虹灯落在她沉静的眉眼之间,照亮她清澈晶莹的圆眼。

她看向身旁的Zaker,“是我太执着了。”

嘴角扬起笑,颤抖的双唇伴随着她脸上明晃晃的泪滴,颗颗滑落砸入掌心。

“我恨他当年的所作所为,我怨他的始乱终弃,可我忘不掉他那双多情的眼。”

“我原谅不了的,是我自己本身的懦弱和心软。”

薛此方的笑也不自觉勾起似懂非懂笑着,挂断了在暗处和薛天纵的通话。

“你爱上了一个,为你不回家的男人。很多时候,天天对任何人都是孤傲冷漠的。”他真诚开口,调转了方向,朝着海滩的电音节驶去。

Zaker降下两扇车窗,在黑夜里点燃了一根烟,“到了之后,我们就要分开,结束后我需要连夜赶回英国。你也可以提前离场,让保镖送你回去咯。”

他顺手递给余姝一根,“尝尝,洛杉矶的果味烟。”

余姝接过,拿着打火机点燃,浅浅的吸了一口,是梅子酒和柑橘的味道,隐隐约约还有着清香的海盐蓝莓风情。

果真,极品。

“今年在北美的圣诞节,似乎和往年不一样。”

两人分开时,Zaker给她留下一句柳暗花明的话。

余姝脱掉鞋子拿在手心,光脚在夜空下的沙滩上走了两步,远处是篝火烟花和舞台,她低着头,享受着脚底酥麻的触感和目睹潮水来袭的刺激。

再回头时,Zaker的身影已经消失,暗处的棕榈树下,靠着零零散散在聊天的保镖。

黑暗中没有感情的热武器,竟也让她有了些许心安。

女人缓缓蹲在沙滩上,任由无情的风将她拍打的摇摇晃晃,脚心深陷湿润却温热的细沙之中,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海风和耳边激情澎湃的乐队音浪。

她的四面八方皆是路,所到之处皆有风,月牙照着她,星星怜惜她。

藏起来的本能,还是爱虚伪的他。

余姝张开手心,跪在地上撑着身子,嘴角的烟未灭,她嗅到了梨花的味道。

最后,她轰然起身,张开双手朝着翻腾上来的海浪纵身一跃。

她倔强的继续往下游去,不顾身后打开肩灯紧随而来的保镖们。

最后一口氧气耗尽,余姝浮在海面,痴痴的看向月亮的正面。

后来的她还是喜欢坐在那块天然玉石上画着布面油画。

画跃起吞肉的狮子,画散漫的金钱豹,画姿态优美的猞猁,画池中含羞的荷花。

十六画的禁锢已经解开,她的出入不需要告诉任何人,只需要从车库挑一辆想开的车,然后顺着没有尽头的十六号车道进入矮层楼居多的市区游玩。

只是再次见到薛天纵,还是在新闻上,SY董事长现身长岛慈善会现场,向纽约商会捐助五千亿用于金融工程。

薛天纵再次回到十六画那天,洛杉矶即将迎来春天,他抱着余徽,进了她的别墅。

这里和离开时很不一样,到处摆满了她的油画作品,男人淡淡的扫过,给余徽指了指她的背影。

小男孩撒开丫子张开手朝正在调色的她奔去,薛天纵笑着追上去,从外套口袋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条修复好的钻石项链。

她看了一眼没放心上,弯腰抱起余徽,对他亲了又亲,这才注意到薛天纵的动作,“太繁琐了,我不要戴。”

男人挑眉不以为然,清了清嗓,将项链盒随手扔在一旁,“行,去玩吧。”

“好啊。”她逗着余徽应下,抱着他去了草坪玩。

薛天纵站在露台注视着在洒水器里奔跑的姐弟二人,阳光透过橡树和松树撒在一大一小身上,树影浮动,随着她们奔跑的方向折射进他的眼中。

他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勾心斗角三十载,他也有了归宿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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