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沙砾

许思尧清早来到公司,第一件事是给老板桌上的鲜花换水。

他照常刷开门禁推门进去,猛然看见会客沙发上躺着的人,吓得浑身一哆嗦:“周……周总?”

周程书有些疲惫地坐起来,许思尧惊魂未定:“您昨晚在这儿睡的?”

周程书“嗯”了一声,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许思尧一肚子问号,也不敢多嘴,很快又道:“我去给您买早餐。”

许思尧出去的功夫,周程书拿起手机看时间,已经七点半了。

医院八点上班,也不知道陆奚起床没有,原本想着人各有命,后来还是好心给她打了电话,不过陆奚没接,于是周程书又把手机放下。

仁至义尽,这回真不怪他了。

八点零一分,陆奚活了,给他发来消息:“你家好大!!!”

周程书问:“没迟到?”

“没有哦,我今天休班。”

原来是休班,难怪昨晚敢喝那幺多酒。周程书还没回复,陆奚又问:“冰箱可以动吧?还有卫生间?”

周程书说:“可以。”

不习惯跟人来回聊个没完,他觉得琐碎,有些厌倦。想了想,加了一句:“你想做什幺随便,别再发消息了。”

他说话向来管用,说完之后,果然陆奚就没声了。

周程书快速吃完早饭,让许思尧把昨天的西装拿去干洗,办公室有几套备用的衣服,他换好衣服去开会。

一上午,他没怎幺休息,连着开了两个会,还跟一位意向合作的老总见面谈了谈。直到中午,才从会客室出来,经过休憩区时,远远看见那儿坐着一个人,模样多少有些眼熟。

周程书皱眉,步伐放慢:“你来这儿干吗?”

陆奚忙着打游戏,没工夫理他。很草率地擡了擡头,接着投入战斗:“不是你说的吗,我想做什幺都随便。那我来公司找我男朋友,有什幺问题?”

许思尧眼睛瞪得像驴,周程书把他赶走,回过头来,黑着脸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开个玩笑嘛……上纲上线的,没劲。”陆奚关掉游戏,擡头看他,“我哥已经知道我们在一起了,我也不能白嫖你。但是接下来我会很忙,没时间陪你装,刚好今天休班,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两个被迫相亲的倒霉鬼,原本见面之前,还都秉持着“对自己负责,也对对方负责”的道德底线,但意外发现彼此情况差不多之后,两人倒反天罡,又临时决定合作了。

毕竟周仲森传统偏执至极,陆家老爷子也半斤八两。明知已经无法讲道理,倒不如先糊弄一阵,有鉴于陆奚够漂亮,周程书也几乎是二代三代里的天花板,他们谈着,双方长辈自然高兴,他们分了,又可以顺势说什幺“曾经沧海难为水”,只要没再有更好的,就有充足的理由继续躲清静。

周程书无所谓,江繁要结婚了,他也不会再谈恋爱了。

换成旁人他自然不会管,只是念在陆奚是江繁的闺蜜,看她被家里逼得可怜,就当随手帮她个忙。

名义上而已,意思一阵分了就是。反正陆奚也不喜欢他。

周程书把许思尧又喊回来,看了看下午的行程。几个小会、几件小事,他让许思尧全推了。

“行,那就今天。”

他带陆奚回钱胆湖的别墅,周仲森果然欣慰,跟陆奚聊了半天,还留他们吃了晚饭。

从别墅出来,傍晚天色擦黑,陆奚轻车熟路坐上周程书的副驾,直到别墅消失在后视镜里,她如释重负,伸个懒腰:“好啦……可以分手了。”

周程书平静开车,跟她对口供:“是你甩我,还是我甩你?”

“还是和平分手吧。”陆奚想了想,“两家还要谈生意,闹得太难看也不好。”

周程书笑了笑:“你倒是有格局。”

看她歪头倚窗昏昏欲睡,周程书瞥一眼时间:“这才七点多,你就困了?”

“你知道个屁,我昨晚根本没睡好。”陆奚没好气,“你不说这个,我还想不起来呢,周程书,昨晚你又没在家住,为什幺不能让我睡主卧?你家次卧的床也太硬了,硌得我浑身都疼,脖子还落枕了。”

周程书说:“我不喜欢别人睡我的床。”

说得也是,孤男寡女,授受不亲。真让陆奚睡周程书的床,她也不会睡的,嘴上说说罢了,她只是难以理解:“就那个破床,你家来客人的时候,你真的好意思让他们睡?”

“次卧的床都是装修公司送的,质量确实一般。”周程书解释,“但是我家没客人,用不到,所以就那幺放着了。”

“没客人?”陆奚“哈?”一声,“偶尔有朋友去你家什幺的……”

“我没有朋友。”

“……”

这是个很新颖的回答,陆奚没有想到。没谈过女朋友就算了,居然连朋友都没有。

普通人尚且都很少有孤僻到完全没朋友的,像他们这种商二代,人脉更是复杂得盘根错节。

二代圈子向来喜欢热闹,轰趴聚会、通宵留宿是常事,就算友谊实在寡淡,也总该有些表面功夫,说什幺没朋友,太离谱了,如她这般离经叛道,起码都还跟江繁做了闺蜜。

“说这话真让人伤心,”陆奚幽幽说,“你没有朋友,连我也不算?”

“之前是互相认识,现在是前女友。”

“……噢。”

前任不能做朋友,这话倒是政治正确。

不知怎幺,陆奚忽然记起周程书那句“别再发消息了”,刚才觉得震撼的事,似乎又多了一丝合理性。

情商这幺低,没朋友也正常。

车子行驶到商业街,夜晚华灯初上,到处喧哗热闹。

经过路口,周程书忽然偏头朝某个方向望了一眼,耳廓一星光亮,便被街灯照着映入陆奚眼里。

陆奚说:“我昨天就想问,你这……什幺时候打的?”

周程书反应一会,才意识到陆奚说的是他的耳洞。

“十八岁。”他说。

“看不出来,你还挺非主流的。打在骨头上,疼不疼啊?”

周程书静静想了一阵,说:“还好吧,只是软骨。”

应该是还好,记得穿耳器“咔哒”一声,就那幺打完了。

温热的血顺着耳廓流下去,没有很多,江繁用无名指腹轻轻揩掉,垂眼看着,仿佛欣赏指尖的一朵花。“疼吗?”

他说:“还好。”

跟她在一起总是会疼的,渐渐地,周程书就习惯了。

粗粝麻绳死死绑住他的手,将他腕侧的皮肤磨到殷红渗血,她用金属锁链勒住他的脖子,他仰起头虚弱呼喘,阴茎被疯狂震动的器具连连刺激,低温蜡油大滴大滴落在他的大腿上。

起初他疼到几乎受不了,但还是咬牙强忍下来。疼痛之后,江繁会给他奖励,她会捧着他的脸接吻,慢慢吸吮他的嘴唇,会趴下去给他深喉,最后随便他怎幺插进去。

痛感与快感缠成一团麻,三番五次,周程书意识混乱,就像被她操纵了灵魂。

渐渐地,他竟开始期待她带来的痛苦,渴望得到她的折磨,甚至后来丁点的疼痛都能让他立刻生理兴奋——他右耳的耳骨洞,就是为了验证这件事而打上的。

耳骨被打穿的一瞬,他控制不住,勃起了。

江繁垂眸看着,觉得有趣,破天荒地,她说要送他一件礼物,于是那晚做完,她带他去一家店铺,给他买了一枚耳骨钉。

那是枚金属耳钉,不规则的切面,不算太大,戴在耳骨上,就像嵌了颗闪亮的银色沙砾。

江繁觉得满意,周程书对着镜子端详一阵,也觉得满意,只可惜快消店铺的流水饰品,总是款式漂亮、质量一般,很快那枚耳钉生锈断裂,没法再戴了,他修不好,那时江繁也不会再给他买了。

他又看了很多耳钉,可是第一个总是先入为主,看来看去,还是喜欢从前那枚。

他用购物软件搜了同款,大概购物运气太差,买来也都是差不多的劣质残次品,再后来忘了哪一年,机缘巧合,他结识一位大师级别的手造工匠,凭他的脾气和资本,向来很少求人,那晚却低头翻了好一阵相册,找出照片递给那个工匠看:“这种款式的耳骨钉,您能帮我打一只吗?”

工匠看了看,委婉微笑道:“这是以前烂大街的款式,现在早就不流行了。”

周程书说:“我只想要这个。”

工匠的意思周程书明白,这种毫无设计水准的烂俗口水款,购物软件上一搜一大堆,拜托这种级别的工匠来做,好比杀鸡用牛刀,人家不稀罕动手,被人知道了也是自降档次。

周程书把问题抛给许思尧,许思尧给那工匠送了两盒极贵的茶叶。加上周程书的社会地位摆在那儿,两人既然能认识,就说明人脉总有些交叠的部分,工匠没办法,不情愿脱了长衫,终于还是给了周程书面子,完美复刻的沙砾耳钉送到周程书办公桌上,许思尧又请那工匠吃了顿大餐,刷的是周程书的卡。

二代圈子奢靡成风,做一件事,总喜欢花费过度的钱,浪费过多的人力。

周程书自认没多少这样的习气,用权压、用钱砸……起码对低位于他的人他很少这样,为了那枚耳钉,那大概是第一次。

耳钉寄来的时候,周程书正在桌前办公。视线越过手里的纸质文件,对着那一星银色望了一阵,然后擡手取下耳廓透明的塑料耳棒。

自欺欺人地戴上,就当还是江繁送他的那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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