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想到自己在今年正月二十七从婴儿塔中捡到的女婴,王嗣璁的面孔就柔和了一些,婴儿往往是受人类喜爱的,以至于很多人一见到婴儿便会对其产生好感,这算是人类在漫长进化过程中产生的一种保护机制,因为婴幼儿是弱小不能自理的,需要大人保护和照顾,所以婴儿身上就会有惹人怜爱的特质,婴儿的五官紧凑在一起,看起来非常可爱,会刺激出人类基因深处的保护欲。

另一种和婴儿很像的动物就是猫咪了,这是一种成年了依旧保持幼态的动物,所以在二次元的世界中,猫娘的比例要远大于犬娘、狐娘、兔娘等其他种类的福瑞娘。

五叔王明思建议自己将女婴放在位于郿邬县的家族主城中抚养,说以王家明字辈嫡脉老五和思字辈长者的面子,这女娃一定会好好受到照顾的,更说她上辈子不知道积了多少德,居然能被定国公家的嫡系成员收养,但是王嗣璁害怕她又被丢进婴儿塔,说什么都要带在身边,自己来养。

不过,王嗣璁现在有些后悔了,永安此去西域三千五百里长呀,他二月初二龙抬头跟着五叔出发,王家商队走了两个多月才到目的地日落城,其间遇到了很多艰难险阻,就发现这个时代的行商一点都不浪漫,上辈子他搞走私商业,大不了被海警、海关联手缉拿,经济犯罪怎么都不会被判死,这疙瘩不一样,途中可是死了不少人。

商队中也没有哺乳期的妇女,导致女婴没有母乳喝,天天喝煮熟的骆驼奶,只是都已经带到了西域,再送回去肯定不现实,有自己这一口饭吃就肯定少不了她的,就怕如归客栈里面的那几个老妈子没有尽心。

该给这女娃取什么名字呢?王嗣璁顿时陷入了沉思。

怕女婴给冻着了,正月二十七下午时分王嗣璁上了马车后没有和五叔并坐在车把式端坐的地方,而是钻进了车厢之中,当然,也有刚才与王明思争吵后的一丝尴尬,身为晚辈竟然吼了长辈,这在封建时代可是大不敬的罪过呀。

王明思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他实岁五岁就离家,先是在淫门隐宗中学艺,后来又在机缘巧合拜入了当时土喇通天巫蒙力克的门下,如今已是二十八岁,什么样的风浪他没有见过,什么样的人他没有见过,大侄子朝自己嘶吼时的语气、神态不似作伪,就给王嗣璁打上了内心尚未沾染世间的险恶,一片赤子之心的标签。

父亲,一个合格的父亲,就是王嗣璁上辈子最引以为傲的身份,在他被国际刑警制裁前已经将儿女们悉数培养成才,完全可以凭借自身的能力而不是依赖长辈的提携过上优渥的生活,除了期间的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只是一看到孩子们从一点点大长成身材高大、体型匀称、能力出众的俊男靓女,他就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成就感,付出值了。

将额头贴在女婴的额头上,王嗣璁发现她的体温有些低,失温,对于作为恒温动物的人来说是致命的!

就二话不说盘腿坐在车厢内运起了云涛江浪心法,做功必然生热,此乃这个宇宙的基础设定,为了让自己的体温快点上升,就刻意加速了真气在经脉中的流转,运转五个周天需要的时间硬是被压缩到了三个周天内,感受到浑身出汗,王嗣璁就解开棉袄,将女婴贴在了自己的胸膛上,然后将棉袄半合上。

王嗣璁此时的想法很是简单,就是单纯的想把十五年后被他赐名王满穗的干女儿救活,并没有其它的什么念头。

谁知道干女儿王满穗居然是罕见的基因彩票二等奖得主,和她的便宜奶奶郜慧彤一样,都是草窝中飞出的金凤凰,含金量还要高奶奶不少出来,颜值可以打八分,十三四岁时就显现出绝代风华,而且因为从小跟在王嗣璁身边长大的缘故,耳濡目染之下思维模式和干爹是大差不差,同时将豪气干云天的义父视为理想中的男人。

我不想做你的女儿,我想做你的女人,这就是及笄之年,一身盛装的王满穗对王嗣璁的心灵呐喊,逼得王嗣璁做了鬼父,王满穗的妃号也有意思,就是穗字去了禾字旁,惠妃也。

快点,快点,再快点,王嗣璁好想马上就到达下一个驿站,马车上面的食物是婴儿根本无法食用的干粮,粗粝的能把喉咙给磨穿掉,身边也没有妊娠期的女子可以提供母乳,就盼着抓紧到驿站,拿出一些银钱让里面的驿卒们煮一些大米粥,将里面的米油给熬出来喂女娃吃。

婴儿吃奶粉并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王嗣璁上辈子时他的母亲因为生他时营养不良,没有足够的奶水,就是用熬大米粥喂他的,米油是清粥表面浮着的一层细腻、黏稠、形如膏油的物质,含有脂肪、蛋白质、矿物质、维生素以及膳食纤维等营养物质,营养虽然丰富,可相较于母乳来说还是不够看,但至少可以维持生存。

轻轻的抚摸怀中女婴的脑袋,王嗣璁不停在心底给她打气道:“别死呀,千万别死呀,你都等到人来救你了,再去死岂不是对不起救你的人,不许死,不能死。”

转生后的这七年光阴中,王嗣璁从来没有感觉时间过得那么慢,这三十里地怎么那么长,好像没有尽头一样,他此时有一种莫名的无力感,魂穿异界后他以为自己只要将武功修炼好就能俾睨天下,跟着五叔王明思离开国公府时更是有一种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舒爽,可如今,他就连一个婴儿都救不了,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为怀中女婴祈愿。

为了让怀中舒服一点,王嗣璁就轻轻哼起了一首日本民谣《竹田子守呗》的旋律,《竹田子守呗》在大陆有一个更为人知的名字,那就是男女对唱与合唱的《祈祷》,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歌词可能就是那句“让大家看不到失败,叫成功永远在”了,国内不少歌曲都是翻唱自日本,王嗣璁上辈子是典型的世界公民,护照一摞,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一国人,到了国外才知道很多儿时听过的歌曲原唱都是歪果仁,《竹田子守呗》描写的是看守幼子的母亲对生活的无奈和对时代的绝望,所以曲中能溢出满满的绝望和忧伤,只能说音乐是不需要语言和文字便能传递情绪的艺术。

可能是感受到了旋律的安抚,半个脑袋露在王嗣璁棉袄外面的女婴的呼吸逐渐平稳了下来,这让王嗣璁心底放松了一些。

据封建士大夫纯度为百分百的王明思所讲,婴儿塔里面的女婴都是出生切断脐带后就被丢进去了,原因很简单,人是一种感情生物,父母真要是将女婴抚育个十天半个月,再让他们丢弃反而概率就不大了,感情已经被培养出来了,当然不排除一些心肠如铁石,不配为人父母的天性凉薄之辈。

某种意义上说,婴儿塔也是一种自然筛选,被王嗣璁捡到的女婴免疫力稍微差一点就会死掉,再者就是婴儿忍饥耐渴的能力比成年人强一些,熬了三天,最重要的是她的运气足够好,等到了身具最基础人文关怀的魂穿者王嗣璁,官道上来来往往的马车那么多,有几个听到哭声驻足的,答曰没有,因为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在封建时代人的眼中,不就是女弃婴吗,死就死了。

“聪儿,驿站到了。”转头对着车厢里面的大侄子王嗣璁和未来的大侄孙女王满穗提醒了一下,王明思就轻轻一扯缰绳,让挽马放缓了蹄子。

驿站本是封建王朝打造的国家级别的通信、交通和物流组织,历代统治者对其都很重视,青夏二祖中的太祖表示“驿传所以传命而达四方之政,故虽殊方绝域,不可无也。”,就开辟了以京师永安所在的司隶为中心,辐射二府十三省的驿路体系,后面的世祖表示太祖说得对,复辟之后原封不动将驿站分布搬了过来。

时间,足以腐蚀一切的人类组织,变质是不可避免的,前夏也好后夏也罢,进入第二个一百年后,随着经济的回复和商贸业的兴旺,居于水陆交通要冲的驿站自然被商人看中,驿路就成了他们往来频繁的商路,有的商人甚至买通驿丞和使客帮助自己贩运货物,以节省运输费用,本是国家财政供养的驿站就成了只要肯出钱,谁都能用的系统,就像是勾栏里面的姑娘,给钱就能上。

下了车之后王嗣璁就急忙冲进了驿站中,不顾厅堂里面其他使用驿站系统的客旅投在他身上的异样眼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碎银子,递给里面的驿卒,让他到后厨抓紧烧一锅米粥来,如果驿站里面有蜂蜜也拿出来,小爷我加钱。

要是有的选,王嗣璁是不会让怀里刚出生可能也就一到两天的女娃去喝蜂蜜水的,他上辈子咨询过很多营养学家,他们告诉王嗣璁婴儿的胃肠功能较弱,蜂蜜中可能存在肉毒杆菌,如果喝了可能会出现头晕、呼吸困难等症状,不过人都要饿死了哪还要去顾忌这些?

巧了,驿站里面还真的有一罐蜂蜜,王嗣璁二话不说从荷包里面又取出一块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碎银,朝他面前的桌子一拍,让驿卒抓紧拿来,当然,还有碗筷勺子什么的,他可没有奶嘴。

将马车停好在驿站后面的厩场,王明思一走进驿站大厅就看到大侄子正在用勺子喂女娃东西,轻轻摇了一下头,还是太年轻呀,没有经历过黑暗,却也在心底发出了单纯真好的感慨。

坐在大侄子的对面,王明思就看着他在喂怀里的姑娘,亏得王明思在原文中就没有结婚生子,否则就会发现一件很惊悚的事情,那就是大侄子的手法熟练的有些过分了,每次他用勺子将蜂蜜水从碗里面舀起来后都会那对嘴边吹一吹,然后侧翻一下将勺子中的蜂蜜水滴落一两滴到手背上来感受温度,这是因为手背的温度低于手心,不感到烫,又有热乎乎的感觉,就是比较接近人体的温度,过热会损伤婴儿的口腔、食道黏膜,过凉则会刺激肠道蠕,上辈子王嗣璁都是这样投喂自己的孩子。

女婴也是配合的不哭不闹,努力的啜饮干爹塞到她嘴里的温润甜水,想来明白这是让她活下去的关键。

唤来驿站卒子,向他表明了自己的秀才身份后,王明思也掏出了一块碎银子,表示今晚要在此住一宿,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拿出来,不要掖着藏着了,爷有的是银子。

青夏统治的时代可没有一点就着的煤气灶,用的都是烧柴草的土灶,更别说之前后厨已经按照王嗣璁的吩咐在煮米粥了,等了三刻钟,驿站卒子才将饭菜和熬好的米油一并呈上。

看着传菜的驿站卒子下去,王嗣璁就压低嗓子,对着王明思说道:“五叔,这也叫好吃好喝的?猪吃得都比这强呀。”,打人不打脸这个道理王嗣璁还是明白的,当厨师面说他做的难吃,这不好的。

色香味是一款食物的三要素,色就不用说了,就是黑七妈呼的一坨,王嗣璁怀疑厨子是不是酱油放多了,摆盘雕花什么的就不用说了,根本没有,盛放食材的容器也是色的一部分,结果呢,王嗣璁发现是黑乎乎的陶碗,要知道他在国公府里面吃饭用的食具都是出自五大窑之首的官窑瓷器,官窑瓷器的特点是釉色以粉青、月白为主,釉面肥厚,色泽温润如玉,官窑瓷器的器形规整对称,线条流畅,显得庄重典雅,大部分供应皇宫大内,余下部分则是被钟鸣鼎食之家瓜分了,民间很难得以一睹真容;然后就是香,王嗣璁细细瞧了一下,发现菜肴中葱姜蒜之类的香料很少,像花椒,胡椒、茱萸之类的高档货更是一点没有,气味只能单纯的证明菜肴熟了。

最基础的色和香都做不到,味道肯定不咋地,王嗣璁不由撇了撇嘴角,就没有了食欲,其实中午的锅盔蘸豆酱已经让王嗣璁很不爽了,豆酱咸的能齁死人,据王嗣璁所知盐铁酒这三样是朝廷专卖的,都是官店出售,一斗盐售价大约是200枚铜钱,以至于民间都是淡食,王嗣璁就听得便宜母亲抱怨过说她小时候在家里时吃不起盐,盐都要给他姥爷吃,因为男性是耕田的主力,在古代,人们不懂得食盐对身体的科学作用,但是能直观的看到不吃盐人就会感到浑身乏力,无法从事日常劳作,更不用说行军打仗了,郜慧彤喜欢吃辣就是因为辣能下饭,吃不起盐那就吃山上长的茱萸吧,这个不要钱。

官盐价格的高昂就催生出了私盐贩卖,夏朝对贩卖私盐者的惩戒程度堪比共和国的禁毒,逮到基本上就是杀,但私盐的暴力已经无法阻拦一波又一波盐枭的出现,王嗣璁就在记录此炎黄大地的正史上看到虞朝末年的好几支农民起义军的首领都是私盐贩子出身。

私盐,王家也在搞,只是秦州七县境内没有盐池,都是通过政治特权从朝廷那里弄到盐引,然后到指定的产盐地区向灶户买盐,贩往指定的行盐地区销售,来个低买高卖。

盐商在各地售盐、贩盐,就得有运盐的,封建时代物流就是水运、陆运,在炎黄内陆,水运不多,做“物流”买卖的就是马帮,驼帮,有运盐的,就有护盐的,王家可是豢养了一大批江湖草莽作为刀客,围绕着王家的私盐生意,一群亡命之徒就汇聚在了一起。

“聪儿,五叔六岁离家前和你一样,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平日喝得都是蜂蜜甜水,刚离家那会时我也是什么都不吃,后来什么也都吃了,但外面不比家里,要习惯,至少比干粮强。”说完王明思用筷子夹起一块黑乎乎的熏肉,放在嘴中满意的咀嚼起来。

人都这样说了,王嗣璁也是没有办法把话题继续下去了,只能来一句好吧,转生这七年来王嗣璁其实肚子里面憋着一团火,一团对食物的欲念之火,身为湘人,辣椒是每日不可少的饭菜辅料,无辣不欢就是他的饮食习惯,昔年刚上走私船的时候他的最爱就是白米饭配辣椒酱,闽菜他一点都不习惯,有钱了后什么剁椒鱼头,剁椒豆腐、剁椒凤爪、剁椒鸭肠、剁椒鸡蛋、剁椒炒肉,剁椒茄子,统统来两份,吃一份倒一份。

但这个地球还没有进入大航海时代,辣椒这种产自美洲的调味品是不可能出现在旧大陆的,就苦了王嗣璁,好在便宜母亲是荆南布政使司人,荆南就是湖南一带,湘妹子郜慧彤也喜欢吃辣,就有学有样的跟着吃起了茱萸,味蕾炸裂的熟悉感觉让他顿时流泪满面,不知内情的郜慧彤还以为儿子不习惯呢,殊不知这是儿子幸福的泪水,昨日吃火锅的时候王嗣璁就用下人呈上的捣碎的葱、姜、蒜,拌在一起,当了蘸料用,也挺辣的。

米油可比蜂蜜水难冷却多了,王嗣璁耐心的一边搅拌扩大米油与空气的接触面,一边吹气辅助降温,用手背测温度发现不烫后,再度喂起了怀中的女娃娃。

等怀里的女娃吃不下去缩在他怀里睡着,王嗣璁才抬头打量了一番驿站的内部结构,发现不能和咸阳驿比规模,好小,跟个客栈似的,而咸阳驿的外观就像是一座小城市,就在脑海中调取看过的有关两夏的书籍来。

驿站是统称,细分之下有三类:驿站、递运所和急递铺,三者一并组成了两夏的驿递系统。

上任的官员,被征发徭役的民壮,总不能睡路边吧,驿站就负责人员接待,可以看做是官营的路边旅店,具有食宿功能,一般说来都是官道上每隔三十里朝廷就设立一所,王嗣璁当下所处的驿站就是狭义上的驿站。

之前被送行亲人哭声淹没的咸阳驿的正确名字是渭水驿,只是架设在渭水上的咸阳桥太过于出名,民间就以咸阳驿称之,它是个复合驿站,大部分场所属于渭水递运所而不是渭水驿。

递运所的设置与分布,既不普遍,又不均衡,并不是每隔三十里设一个,而是省州县治三级行政区的治所才有,每年地方州县送到京师的贡赋,朝廷派发给边境驻军的各种物资都是由递运所负责,由于递运所专司军需物资及贡物的运输,而且多设于驿路干线上,所以,递运所与驿站相去不远,或者相邻,甚至就在一处,以便于客货密切联系,可以说有递运所的地方一定有驿站,但反过来就不一定成立,什么什么驿,一般说得都是递运所。

急递铺,专业传递朝廷文书,每铺一般相距十里,每个急递铺有铺兵五到十人。

铺兵,名为兵,实非兵,干得就是传递文书的工作,因此急递铺可以看做是邮政局,干道上的急递铺还设有快马,两夏的几百里加急用的就是急递铺系统,马匹是不能长时间奔跑的,更不能以最高速度持续奔跑,十里正好是马能以高速度奔驰却又不伤马匹身体的距离,八百里加急就是马歇人不歇,每十里换一匹马的接力跑。

王嗣璁就想急递铺里面会不会有个姓李的邮递员呢?因为司隶有一州名曰延州,延州的治所叫延安。

婴儿的吃饭频率很高,两三个小时就要吃一次,王嗣璁就让驿站卒子拿一个陶罐给他,他将熬好的米油都倒了进去封好了口子,之后就将剩下的粥米就送给了驿站卒子,反正营养都被熬出来了。

白米在农业时代很珍贵的,普通人一般吃得的都是谷子、黍子、高粱之类的粗粮,驿站卒子对着王嗣璁一阵点头哈腰,不停说谢谢客官。

进到驿站里面的卧房,王嗣璁就把床铺上的被子一拽,脱下粗布棉鞋后就仰面躺了进去,他不是要睡觉,刚吃完饭就睡下对身体不好,他是在暖床,将被窝焐得暖烘烘后,就坐起身子将缩在自己怀里的女娃轻轻抱出,生怕把她给惊醒,放在了沾染着他的体温与体味的被窝中。

坐到桌边,王嗣璁就用随身携带的刀具开始裁剪自己的长衫外衣,一半做成包被,另一半则被裁剪成一块块的样子,王明思一瞧就知道大侄子要做什么了,长生天萨满不单纯是巫师还要客串医生,就见过夹在婴儿胯间的此物,大侄子他在是做尿布呀,只是没有针线不好缝在一块。

婴儿不是大人,自控力几乎没有,饿了就会哭,急了就会尿,整夜王嗣璁都没有睡好,睡在他枕边的女娃一哭,就起身将她抱在怀里,从瓦罐里面倒出一些米油到碗里,然后运功,用右手掌心的温度去加热米油,早晨天量的时候更是得了一份童女尿大礼包,亏得准备好了尿布,要不然就真的是惹得一身骚了,之前没有尿是要把喝进肚子里面的水补充给肌体。

十八年后,王满穗抚养她与王嗣璁所生的孩子时就感叹带娃真的好难,尤其是要有耐心,天知道义父一个大男人当年是怎么把自己给拉扯大的,大漠草原中可是没有乳母的,况且当时他才十岁呀。

生恩不及养恩大,正是这种一把屎一把尿抚养大的比血还要浓的关系,使得女儿永远不会去背叛自己的父亲,并为父亲的事业贡献自己所有的光和热。

正月三十这天中午,叔侄二人所在的马车终于进入了秦州地界的郿邬县,但进了郿邬不代表马上就能到达主城,又是走了两个时辰才到,三天中,王嗣璁可是被怀里的小丫头给折腾坏了,婴儿没有语言,无法表达自己的要求,就是单纯的哭,反正不是饿了就是尿了,要么是拉了,将王嗣璁用半件长衫做成的尿布用光了,期间王明思也是冷嘲热讽:看吧,这就是赔钱货,丢了吧,没有人会说你什么的。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为善积福,不昧己心,这就是王嗣璁此时的想法,他做不到让一条小生命在自己面前消逝,就用王明思前段时间跟他说的草原习俗车轮斩反击起来。

所谓车轮斩就是指草原部族之间战争的胜利者对待俘虏的一种残酷屠杀手段,车轮斩中的车轮是一个划分的标准,凡是身高高过车轮的男子一律杀掉,而妇女和身高低于车轮的少年男性便能够保存性命,连被咱们冠带之国蔑视为蛮夷的西戎都知道不杀孩子,五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嗣璁这种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辩论手法一下子就把王明思给噎住了,说不出什么来,只好安心的驾车起来。

一路走来王嗣璁又看见了两座婴儿塔,也都驻足,可惜里面的婴孩没有了生命的迹象,只好一声叹息,摇头登上了马车。

人,就是如此的复杂,并没有纯粹的好人,也没有纯粹的恶人,再好的人也能找出黑点,再坏的人也有闪光之处,黑白相间,才是一个正常的人!

抬头看了一下远处夕阳照射下气势雄壮的郿邬城,王嗣璁点了一下头,在心底沉声道:“好一个郿邬城,比京师里面的国公府要大多喽。”

王家封地的主城郿邬和东汉末年董太师的郿坞不仅距离京师的距离差不多,一个位于永安以西二百三十里,一个位于长安以西二百五十里,就连城墙的厚度也差不多,都是高厚七丈,加之里面的所有常住男性都姓王,宗族凝聚力自是不用说,听家里人说里面仓库屯积的粮食足够五千人吃二十年,是各种意义上的坚城。

郿邬外有一条护城河,车驾到了吊桥前王明思就控制住挽马,对着卫兵亮出了自己的腰牌,腰牌是封建时期用来表明身份的一种道具,王明思身为嫡系,腰牌材质不是凡物,主体乃是产自西域的和田玉,上面有着复杂的雕纹,圆角矩形的正面和反面都贴着金箔,上面有展示持有者身份的文字,卫兵看清后立刻肃然起敬,二话不说就对其放行。

王嗣璁也有同样品质和规格的腰牌,今年正月初一得名王思聪后他就被家族发了一块,亦是他身为王家嫡系成员的证据。

叔侄二人来的正是时候,再过一天,也就是二月初一,王家主城郿邬将要进行例行的拜财神赵公明的仪式,为家族开年第一次西域商业之行求个开门红。

不过叔侄当下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访郿邬的话事人王大铸,他是王家大字辈嫡系的老么,俗话说晚房出长辈,他今年五十有七,不比王嗣璁的便宜爷爷王光义大多少。

王大铸一见到王明思,开口就是大侄子家督身体可好,得到王明思肯定的答复后就将目光移到了怀里抱着女婴的王嗣璁身上,笑着说道:“思字辈大郎王思聪,叔祖父说得没有错吧。”

正月初一祭祖这种大事,只要身体还能动,人就要参加,王嗣璁身为王家思字辈第一人,肯定会得到家中其他成员的关注,被认出来实属正常,王嗣璁就对王大铸行了一个礼,毕恭毕敬回道:“十五叔祖父目光如炬,孩儿正是王思聪。”

王嗣璁怀里抱着的女娃引起了王大铸的注意,就问起了来历,得知是大曾侄孙从婴儿塔里面捡来的,面色不由阴冷了一下,不过马上就恢复了常态,变脸却是被王嗣璁抓住了,意识到五叔跟他把女婴讲寄养在郿邬中不是一件靠谱的事情,就没有提这一茬。

郿邬里面的资源很丰富,王嗣璁再一次吃上了国公府内钟鸣鼎食版的美食,可是馋坏他了。

饭毕,王嗣璁就被王明思召到了家族给他们准备的庭院中,书房中挂着一副地图,王明思拿起一根木棍,先是指了一下国都永安,然后将木棍顺着地图上的道路西移,最后停在了代表郿邬的圆圈上,对着怀里抱着吃饱了有睡着女娃的王嗣璁说道:“聪儿,我们现在这这里。”

王明思再度移动起来了指示棒,以郿邬为起点,沿着地图上代表官道的黑色一只向西,最后落在了日落城上,挂在墙上的地图不是出自王嗣璁在秋爽斋里面藏书的《广舆图》,而是驿站分布图,语重心长道:

“聪儿,这就是我们要走的路线,大概三千五百里的样子,途径三十七个递运所,一天少说要走两舍,途中要是遇上恶劣天气或是剪径者,还要迟上几天。”

“五叔,这可是司隶,首善之区,天子脚下,而且我们走得都是官道,真会有不长眼的家伙来劫道吧?”王嗣璁哂笑道,对五叔的担心不以为意。

“首善之区?”这回轮到王明思哂笑了,道:“聪儿,司隶还好一点,怎么说都是京师重地所在,等到了陇西,到处都是山贼土匪,看到地图上那些红圈了嘛,都是有些名气的山贼。”

有些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睛,怕吵醒怀里的姑娘,王嗣璁小声说道:“不会吧?我看过今上实录,不是太平盛世嘛?”

王明思轻笑道:“下面人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武明老儿就是运气好,要不是他娘王贞儿推行变法改革,攒了一些钱粮家底给他,就凭他那废矿税,废商税的本事,朝廷早就完了。”

什么样的皇帝名声最好,就是和士大夫阶层同流合污的皇帝,赵祯就是因为参悟了“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驾崩后被群臣上了宋仁宗的庙号,那些个整治贪官污吏的皇帝,名声没几个好的,还会被文人编排一些段子,什么火烧庆功楼、什么血滴子、什么风尘吕四娘、什么传位十四阿哥。

夏武明是夏纪五八六年亲政的,朝臣之所以支持夏武明就是他废除了新法,薄赋是封建王朝一以贯之的政治正确,基本上都是三十税一,因此田税根本收不上几个钱,新法收入的大头是刮权贵的皮,收商税与矿税。

众正盈朝与群贤毕至的后果就是朝廷每年少了三百万两银子的商税与矿税的财政收入,夏武明亲政前期完全就是依靠老娘通过改革给他攒下的各种钱粮在支撑,他是六百零九年时对北狄用兵,距离亲政过了二十三载,再多的钱也经不住二十三年的开销呀,官盐价格从他即位初年的一斗二十三钱飙升到现在的一头二百钱,就是为了弥补财政上的亏空。

正月是出了十五就不是年,居于封地主城郿邬的王家人就利用正月的下半段积极筹备开年的第一趟丝绸之路贸易,二月初一的拜祭赵公明元帅其实就是宣布筹备工作完成,以拜神的方式让大家放松放松,并打个牙祭,赵公明是武财神,王家拜他一是求财,二就是路上遇到劫匪也顺带保佑一下。

二月初二是龙抬头,王家商队在经历了昨日的拜财神仪式后,就在辰时出发了,选择这个时间点也是讨喜,龙抬头的龙时刻,王嗣璁和王明思这对叔侄就混在了绵长的队伍之中,在跟五叔王明思离开定国公府前王嗣璁对于家族的能量并没有一个直观的认识,这回子他是见识到了,光是骆驼就有将五百头,随行人员将近一千,就是一头骆驼两个人伺候,还不算上三百名步行和两百名骑马的刀客护卫呢,刀客们都是来自和王家有千丝万缕联系的江湖门派。

这样的丝绸商队,王家有三支,因为蚕的生长期是两个月,一支商队来回一趟基本上要五个月,第一支商队到了日落城时第二支队伍也完成了第二批丝绸的收购与装运,可以出发了,第一支商队回到郿邬时第三支队伍也准备好了,第一支队伍正好在主城修整修整,等第二支商队回来时第一支商队正好完成了两个多月的整备,又能出发了。

除了丝绸队伍,王家还有茶叶队伍,游牧民族的饮食结构以肉类和奶制品为主,缺乏蔬菜和谷物,导致体内脂肪不易吸收。

茶叶富含?

维生素、?

单宁酸和?

茶碱等成分,能够分解脂肪,防止燥热,有助于消化和健康。

此外,茶叶具有清热、润燥、解毒、利尿等功能,能够弥补游牧民族饮食中的缺陷,防治消化不良等问题。

定国公,不是那个孤零零的矗立于京师永安的府邸,而是以府邸为核心的庞大集团,直接或间接受到王家影响的夏朝百姓不下于百万,养蚕的、种茶的、纺织的、贩盐的……

王明思的身份很敏感,是王家在西域的未来话事人,所以他并没有担任王家商队的头领,而是担任不显山漏水却又关系甚大的账房先生,这就不需要露面和外部交涉以免暴露身份,商队头领是王家的一名三服亲,昨日在拜祭赵财神时他被郿邬话事人引荐给了王明思,暗示王明思身份不一般,三服亲就心领神会的点了一下头,然后就是觥筹交错。

每头骆驼的脖颈下面都系着一枚铜铃,并随着骆驼的步伐发出悠扬的清脆响声。

商队里面并不是只有两百名刀客有马,队伍中的两百名王家精锐也有马,王明思和王嗣璁自然属于精锐范畴,叔侄二人胯下各一匹,王明思指着走在队伍前面,眼看就要缩小成一个点的几名王家骑士,对着并行的大侄子说道:

“聪儿,商场就如战场,一定要做好探查工作,那几个就是斥候,路况怎么样,有没有贼人埋伏,哪个地方适合露营,都是他们的任务,到了西域,我找几个射雕手教你斥候方面的技能。”

射雕手,是草原民族对箭术高超之人的称谓,有着草原上最强的单兵作战能力,每一个射雕手都让朝廷的西军头疼不已,王明思要不是身为通天巫,长生天于人间的代言人,土喇人的精神领袖,根本请不动他们。

当商队出了家族领地秦州后,王嗣璁就发现画风变了,官道两侧居然出现了衣不遮体的流民,数量还不少,竟然是远远的缀在商队后面,殿后的商队刀客纷纷拔出了腰间挂着的宝刀,对他们挥舞了几下,示意长点眼神,滚远点。

到了太阳快落山时,商队就开始支起了帐篷,作为商队头领的王家三服亲这时候就体现出了专业性,首先是地址,他选得是一条河流,不仅取水方便,还能省掉一面的防卫力量,第二就是让护卫队们持械警戒,保卫正在支帐篷的兄弟们,要是有流民冲击便格杀勿论。

王家商队里面的骆驼并不都是驮着丝绸,仅有三分之一,剩下的除了驮着干粮、饮水、帐篷、工具等物品的,还有一些不驮任何东西的备用骆驼,没有哪个驿站有一口气接待一千四五百人和近千头大牲畜的能力,除非到了终点日落城,否则一路上商队都会是风餐露宿,为了防止丝绸被雨淋,丝绸都被用油布包裹的严严实实。

这几天中王家三服亲这位商队领头的表现王嗣璁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因为王明思跟他讲了,以后他在西蛮土喇中少不得要带领百千号人,像这种安营扎寨的事情一定要早早学会,商队虽不是军队,但也有共通之处,为什么阴玉凤和石嫣鹰领兵打仗那么厉害,就是因为她们俩从小就在军营里面长大,各种东西门清。

“五叔,我想跟大伙去外面捡柴火去。”王嗣璁看营帐都扎的差不多了,就跟身为“账房先生”的五叔问道。

“外面挺危险的,两天前的事你又不是没有看到,有流民饿的受不了就去抢刀客们的马。”王明思轻描淡写说道,实际上就是在拒绝。

这事王嗣璁知道,也看了,三十多名饥民冲击殿后的刀客,两条腿哪有四条腿快,更别说他们已经饿的跟骷髅一样,根本没有什么力气,刀客们狞笑着驾驭胯下的骏马拉开距离,几个来回就冲散了他们,甚至还饶有兴趣的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兴致下去了才结果了最后几个饥民。

王嗣璁就向王明思打起了小报告,说后面几个刀客在滥杀无辜,可王明思的话深深震撼了王嗣璁:“虽杀之,而实爱之也,实救他辈于世上诸苦。”

这是王嗣璁第二次发现自己三观和当下世人不合了,前世他确实也打杀了不少人,但死者没有一个是无辜的,都是社会败类,他们只是饿了,又不是犯了什么罪不容诛的事,王明思表示他们活得太苦了,杀了他们实际上是在帮他们解脱,是在爱他们,以后就不会再挨饿了。

在王嗣璁看来这不就是患者对医生说自己偏头痛,结果医生一刀剁掉患者脑袋,别问人死没死,就问头疼治好了没有?

“好的,五叔。”

说完王嗣璁就离开了叔侄二人的帐篷,来到了一头母骆驼跟前,这头母骆驼刚生产不久,正是奶水充盈的状态,她的孩子正美滋滋吮吸着妈妈的奶水。

王嗣璁一脸歉意的对着小骆驼说道:“驼兄,打扰你吃饭了,要借你妈妈一点奶水用,就一点。”

商队里面有对骆驼这种大牲畜了解的人,母骆驼的产奶方式和牛羊不一样,就告诉王嗣璁只有小骆驼靠近,母骆驼才会分泌乳汁,这是动物本身结构决定的,牛乳在乳房里,骆驼乳在身体里,而且必须嗅到幼驼气味才会分泌乳汁,排乳时间很短,过了这个点就没有了。

王嗣璁弯下腰,左手托着瓦罐对着母骆驼空闲的奶头,右手则挤压起了乳房,挤满了一罐子后王嗣璁就停下了动作,接下来就是煮熟喂女娃了,这就是他之前为何跟王明思讲想要出去捡柴火的原因。

为了防止被流民打劫,商队首领就规定打柴必须十人一组,一组人不能离开彼此视线,更不能所有人都打柴,必须有三人背靠背警戒,这种呈“人”字型的背靠背方式可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任何方向有异动都能通告伙伴。

听五叔王明思讲,这位流着王家远支血液的商队首领以前在边军干过,升不上去后就回了家族,开始担任起一支商队的首领,这已经是他第八次带队了,每次都很顺利。

“你们不是说老子养不活她嘛?就让你看看老子养不养得活!”托着满满一瓦罐的王嗣璁在心底骂咧咧道。

当知道账房先生的侄子路上从婴儿塔里面捡了一个女娃后,商队里面就有不少人打赌这女娃能活几天,博彩王嗣璁不陌生,上辈子他最恨的就是国足了,早知道就国足反买了,坑了他无数的票子,每次溃败后他都会咬牙切齿骂着退钱,但下一次还是会买国足赢,真的是国足虐我千百遍,我待国足如初恋。

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中,王嗣璁遇到了拿人命当筹码的赌博,要不是他现在功力没有大成,早就过去弄死那几个了。

打柴很是顺利,砍柴队牵着满载柴火的骆驼回到了营地,商队头领在出发前就将人员分好了小组,每个小组都有自己的营区,砍柴队不需要将柴火送到每一个人手上,送到相应的帐篷营区就好了。

很快,荒野上就亮起来了几十堆篝火,商队的规矩就是早饭和中饭吃干粮,晚上扎营后吃热食,热食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就是单纯的米粥,至多往里面丢一些剁碎的风干腊肉或是皮蛋,之后再撒一些盐粒子调味,别人喝得是津津有味,可王嗣璁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王嗣璁因为是账房先生的侄子,技术人员是有优待的,他就得了几根枯枝,捡起地上的石头垒了一个简易灶台后就将瓦罐放了上去,然后用火折子点燃引火枯草,一个人蹲在小河边上煮起驼奶来。

发现商队戒备森严,没有空子给钻,看着商队成员们喝着热腾腾的米粥,流民们就跪在营地外面,哀嚎并祈求里面的大人们行行好,给他们一些东西吃,王嗣璁就看到有人起了戏耍的心思,运起内力将锅盔丢到了营地外面,然后就引发了一阵混乱,为了这块锅盔,饥民之间竟然出现了争斗,引得在边上看戏的商队成员哈哈大笑起来。

以后王嗣璁会蜕变为杀人不眨眼,甚至下达屠灭一地一城都不会有心理负担的披着人皮的恶魔,但现在至少还不是,怀里的女娃后喝饱睡下后王嗣璁发现瓦罐里面的驼奶还剩下不少,就打算给饥民们。

出了营地后王嗣璁将瓦罐端给了一位头发枯槁、身体干枯、衣衫褴褛,怀里抱着个孩子的妇人,妇人接过尚温的瓦罐后立刻王嗣璁磕了几个头,然后就对怀里的孩子说道:“有善人给吃得了,孩子你快吃。”

可王嗣璁发现妇人怀里的孩子已经死了,是饿死的,任凭妇人将瓦罐凑到他嘴边,用手指掰开嘴巴往里面灌,就是流不进食道里面,反而口腔被驼奶灌满后从嘴角流了下来。

就在王嗣璁蹲下让妇人节哀时却是听得了五叔王明思的冷冽嗓音:“跳梁小丑,插标卖首!”

话音未落,王嗣璁只觉眼前身影一晃,抬头一看,就看到面前一阵人影摇动,眼花缭乱之际,就听得接二连三的啪啪声响与此起彼伏的凄厉惨叫,最后是不知道什么物体倒下的闷响。

王嗣璁这时候才发现在二月初八的上弦月下,一场战斗刚结束,地面上躺着十几个饥民的尸体,而先前他所听到的那一串声音就代表了整个的杀人过程:首先是手掌拍打在人身上,继而是中掌人的濒死惨叫,最后自然是肉体扑倒在了地上,造成这一切的正是他的五叔王明思,就见他转过身子对王嗣璁说道:

“聪儿,他们是想劫持你换粮食,以后不要仁慈了,跟为叔回去。”

一个国祚已经二百七十年的封建王朝,怎么可能百姓安居乐业呢?横征暴敛才是王朝末期的主流。

三千五百里的路途,对王嗣璁的冲击很大,至少改掉了挑食的毛病。

上辈子,国人不至于连饭都吃不上,这一世倒好,整个陇西省流民遍地,到处都是不成气候的林登万,甚至于他还见识到了一次县尉率领的清乡。

清乡的目的是摧毁匪患、催征粮草。

封建王朝的治理能力就那回事,所谓皇权不下县,很多时候广大农村地区并不交税,老百姓交税仅仅是因为打不过官府罢了,或者老百姓交了税地方上不给开收据,钱款被地方上私分了,老百姓也不懂。

朝廷一对账认为没收到田赋。

时间长了朝廷就会组织军队下乡暴力催收,具体做法就是杀人放火,杀服了自然也就交钱了。

王家门生故吏不仅遍布朝堂,就连地方上的州县长官不少都是王家的徒子徒孙,一县令闻听有王家商队经过,就带着手下前来拜访,一番寒暄之后就说明了来意,问能不能借个三百刀客去清乡,下面欠税太多了。

真实情况是县令和县尉狼狈为奸,沆壑一气,喝兵血和吃空饷太过分,导致郡国兵不堪用,请外援那是要花钱的,但是没办法,完税做不到,他这个县令也就做到头了。

听完县令的描述,王家商队头目咬牙切齿说:“陇人可恶,皆可杀也。”,居然真的借了,刀客们听说能杀人分账,各个摩拳擦掌,踊跃报名。

村民被县令请来的刀客雇佣军们杀服了之后就交钱了,县令和县尉他们先给朝廷补足亏欠,剩下就坐地分赃,商队上下对于这笔外快都高兴的不得了,唯一一个不开心的就是王嗣璁,这太恐怖了。

这就是封建王朝,并没有完成国族的构建,同胞,那是近代民族主义诞生后的产物!

如果真的有同胞这个概念,原文中的江家也不会勾结邱特,葬送朝廷的四十万大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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