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阳回来的三天里,兄妹俩除了长廊上短暂的会面外,再没有见过一次,说过一句话。
这一日,梓姜传来消息,龙阳又要离开了。
龙葵终于下定了决心要跟随他一起去北线。
她瞒着梓姜找来了一套姜国士兵的衣服穿上,然后混入了出发的队伍当中。可是在点兵时,龙阳还是一眼就识破了她的伪装。
对于放在心尖的妹妹,龙阳又怎么会认不出。她穿成这样想做什么,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龙葵,现在不是你胡闹的时候!”龙阳第一次用如此重的语气和她说话。
“王兄,”她上前抱住他的手臂央求:“就让我和你一起去吧。好歹让我帮你分担一些,我不想你再这么辛苦了!”
“你去送死吗?我不需要你帮我分担!你赶紧回宫!”
龙葵忍不住哭出了声音:“王兄,别丢下我一个人……我不走,我不回去!”
龙阳咬咬牙,手中长枪一转,用力打断了龙葵的双腿。
“啊!”龙葵失去支撑栽倒在地。
龙阳上前两步,又咬牙退后:“来人,送公主回宫!”
龙葵想反抗,可失去了双腿的作用,又被两个士兵一左一右地钳住,只能带着无奈的哭喊看着自己离他越来越远。
前线的局势越来愈糟糕,姜国再丢三郡。
只要齐军再得两郡,就要迫近琅琊的最后一道防线了。
这一日,龙阳的人费劲功夫终于捉到了齐国的一个士兵。
齐国的士兵无比诡异,无论姜国士兵攻其何处,他们就像是完全没有痛感一般,既不会躲避,也不会退后。
每一次都是姜国士兵损伤大半,可齐国士兵却似毫发无伤。
龙阳察觉异常后命人捉来其中一人,想从其身上查出齐军的诡异之处。
可当众人揭下那人的面罩之后,却发现自己捉到的根本不算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
这个怪物嗜血,不死不伤,无论被砍成什么样,都只知进攻不知退却。
龙阳亲眼看了这个怪物之后便快马加鞭地回了琅琊。他记得从前看过姜国皇宫收藏的一份秘辛,其中记载了齐国用诡异手段建都角逐天下的事。
若能详细研究,说不定能找出应对这批诡异傀儡的方法。
果然,龙阳翻边了宫内的书卷,终于找到了方法——铸魔剑。
他一面派人从宫外请来了姜国供养的方士铸剑,一面继续亲率士兵拖延齐军的步伐。
三月后,龙阳再次带着一身的疲惫回宫。
“殿下,”姜泰一脸担忧,亦步亦趋地跟在龙阳身后:“奴才去给您准备吃食和洗漱的水吧。”
龙阳闭着眼睛懒懒地点头:“龙葵的伤如何了?”
“您走后,小殿下的腿养了半月才好……”姜泰是知道他有多宠爱龙葵的,这一次竟然下狠手打断了龙葵的腿,定然也是无奈之举。
汇报完了龙葵的情况,姜泰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期期艾艾地道:“殿下,娘娘她……正在为蜀国绣制山河图。”
姜皇后一直将为蜀国绣制山河图的事情掩饰得很好,他也是昨日去内府库时无意间发现坤德宫的丝线用量极不正常,这才遣人悄悄地去探了才知道的。
“什么?”龙阳猛然睁眼,起身问道:“我不是说了不准让母后知道蜀国回信的事情吗?”
姜泰见他发怒,跪地正欲说些什么,可男人丝毫想要听他解释的意思,越过他大步又离开了朝正殿。
坤德宫,姜皇后正在为了蜀国的山河图呕尽心血。
红拂正在劝解:“娘娘,您就算再着急也不能这样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啊。两位殿下不能在失去母亲了。”
姜皇后声音依旧温和,可语气却十分坚定:“我这个母后无用,不能帮到他什么。这唯一的办法我一定要试一试!”
说完又反复叮嘱:“龙阳回来了就立刻遣人告诉我,他一直为我担忧,若要让他此刻还为我这个母亲分神,那我真是……”
龙阳无声隐在门外,可姜皇后说的什么,他都已经听不清楚了。
他的喉咙像是被一团棉絮堵住了一般难以呼吸。
他悄悄退离坤德殿,转头去了专门辟来炼制魔剑的蓬莱殿。
“道麟,现在进展如何?”
“一切顺利。”
“好,孤会继续为你拖延时间。你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铸出魔剑!”龙阳回宫还未呆上两个时辰就又再次披甲回了战场。
等姜泰跟着龙阳的脚步匆匆赶到蓬莱殿之后,殿中已经只剩下埋头于剑炉的道麟,最终他只能又独自回了朝正殿,撤下准备好的东西。
而龙葵则又一次与龙阳错过。
“梓姜,你说……”龙葵眉宇紧锁地坐在紫英殿廊前的小阶上:“我们是不是就快要守不住了。”
梓姜安慰道:“殿下,您别担心。太子殿下一定能力挽狂澜的。”
“可是,我听说齐国用了傀儡攻城……”最重要的是,人人都指望王兄能力挽狂澜,那谁又来心疼他力挽狂澜背后的付出呢?
龙葵很快转移自己纷乱的思绪,她不能再想来,再想也只能让自己陷于恐惧和担忧的漩涡,让自己软弱,成为王兄的负累。
“我们去看母后吧!”她起身拍拍裙子,带着梓姜去了坤德殿。
可到了那里才发现整个殿中一片混乱,内侍和宫内来去匆匆。
“怎么回事?”龙葵心口一紧,随即飞奔进殿内:“母后!”
美轮美奂的山河图上是一大滩刺眼血迹,而姜皇后已经被红拂带人扶到榻上躺着。
“殿下,娘娘……”
“太医呢?”龙葵紧紧捏住红拂的肩膀问道:“张庭为什么还不来?”
“奴婢已经让人去请了。”
话音刚落,张庭就提着小药箱从门外进来,还来不及行礼就被龙葵拽到了榻前:“张太医,快给我母后瞧瞧!”
张庭忙不迭地取出腕枕垫在下面,指尖搭在姜皇后的手腕上细细探查:“殿下,娘娘恐是心力交瘁,又日夜操劳才至呕血。”
“如何治疗?”龙葵连忙问道。
“臣会开一付药,只是服药时候娘娘务必要静养身体才可康复,否则……”
“好,你开药!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张庭一付药熬好,又加上银针扎下,姜皇后没多久就醒了。
她脸色苍白不已,眼睫慢慢地眨动,仿佛每一次眨眼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母后……”龙葵见她醒来,一颗崩得紧紧的心终于稍稍放下。
“龙葵,别告诉你王兄。”姜皇后虚弱地抬手摸摸她的脑袋:“母后就是累着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龙葵无奈地摇摇头:“王兄都已经不让您绣山河图了,您怎么又绣上了。您的身子可还没好全呢……”
自姜皇帝去世后,姜皇后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后来更是缠绵病榻。这也是为何龙阳要瞒着她蜀国回信的原因。
姜国皇后暗中去信请蜀国援兵姜国。蜀国同意了,条件就是姜皇后亲自绣一幅蜀国山河图相赠。
当然,姜皇后又怎么会知道,即使她绣出了山河图,蜀国也不会出兵相助的。
它和齐国,乃至其他国家都一样,只等着姜国分崩离析,然后狠狠地从它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山河图不过是一个拖延出兵,但同时又能做样子给天下人看的借口罢了。
龙葵当晚就坐在姜皇后的榻前看着她安睡修养。
她以为她做了能做的一切,瞒着王兄,不让他在战场分心,照顾好留守皇宫的母后和自己。
可她万万没想到,姜皇后再次病倒了。
她为了尽快赶出山河图求得蜀国援兵,竟然在深夜趁着龙葵趴在榻沿打盹的时候爬起来,点着一盏微弱的烛灯日夜刺绣。
姜皇后这一次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看不清龙葵的模样了。
她小心翼翼地瞒着龙葵这件事。
可终究,在一次将龙葵误认成了红拂后,龙葵还是发现了这件事。
龙葵被接连的噩耗打蒙了头。
她苦苦瞒着王兄的事情再也瞒不住了,因为姜皇后的身体每况愈下,如今竟连榻也下不得了。
“龙葵……”姜皇后气息微弱,头发白了大半,从病倒到现在不过短短两日,她却早已如强弩之末:“母后……真想再听一次姜国的凯旋之音啊……”
张庭私下告诉过龙葵,姜皇后只怕就剩最后这几日了。
这下,龙葵再是不愿龙阳分心,也只能给他去信。
如今三日已过,龙阳还未归来,可姜皇后躺在榻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可她却在无数次即将闭眼永眠之时,又强撑着睁开眼睛:“龙葵,你王兄呢?姜国胜了吗?”
坤德殿的宫女跪了一地,显然也都知道姜皇后时日无多了。
龙葵憋着哭声低低安慰道:“母后,您累了,歇着吧。王兄很快就回来了。”
“不行……龙葵啊,是母后没用,求不来援兵……帮不了你王兄。”
“不是的,母后是最好的母亲……您真的太累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可无论她怎么劝慰,姜皇后就是吊着最后的一口气,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