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动的脚支撑李烜艰难匍匐,终于扑在冯云景身上,打定主意,闷声道:“无论是哪路贼人,要杀要剐,只请让我二人死在一处!”
其他人显然听不明白,纷纷看向舒伦。后者想了想这话的意思,反驳道:“什幺死啊杀啊,哪个说要杀你们了?”
再明白清晰不过的中原官腔,限于不常说,音韵就奇怪些。
李烜为之一震,“你既然能听懂,缘何发难?”这句话让他想的更久,一会儿方才左手虚握锤了锤右手掌心,恍然大悟:“适才我们寻找之人同她穿成一个颜色,远远看见便弄错了。”
他话锋一转,“你们又为何见了我们便跑?”
这人看着没有什幺心眼子,李烜稍稍盘算,谨慎回道:“我们是中原商人,携了许多织品粮食来换羊毛良驹,未曾料到半路竟让流寇抢走,除我二人外全被打杀干净,只好携剩下的细软从原路回去。”
“今年是不大太平,既然你的同伴让我失手伤了。”他环视一圈随行的族人,“此事我们有错在先,我要带这两位汉人回去疗伤,你们可反对?”
此前被他随手打掉面具,名为兀术的人率先回答:“舒伦少主是未来的首领,自然可以做主”。
擡出草原上最大的规矩,剩下的人便也纷纷附和。
“喂,起来罢,否则她要让你压断气了。”舒伦朝他伸出手,李烜不承情,低头发现冯云景果然面中呈紫色,唬得慌手慌脚爬起来。
舒伦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长臂穿过冯云景膝后,将她抱在怀中。李烜自然担心,抓着他的衣袖。“怎幺,你来抱?”舒伦挖苦道:“小瘸子,先顾好自己的身板。”
李烜见他并无恶意,遂放下心,松开手,余光始终将冯云景圈在里头。
兀术手执李烜所骑马儿的缰绳,以便时刻控马。舒伦则将晕厥之人斜抱,握绳的手全成了她的枕头。
见他忧愁更甚从前,舒伦反手拍了拍兀术的肩膀,“跑了再找一个便是,草原何时缺过好姑娘。”
后者苦笑道:“少主,你不会明白,我爱她,她却厌烦我,世上苦事莫乎如此。”
抢别的部落新娘或同人私奔之事屡见不鲜,舒伦对他的矫情愁肠嗤之以鼻,“瞧你,哪还像我认识的那个勇士。”
怀中之人似动了动,舒伦抽回手捏住秀气的下巴,凑近发现她眉头紧锁,若有痛色。
再不耽搁,蹄浪阵阵,奔向远方。
临近日落,方才到达莫勒特图入冬所居之地。大大小小无数个毡帐,从帐顶又飘出缕缕青烟、白烟,仿佛一道似有似无的长纱,笼罩碎金余晖。
有着绿瞳的蛮夷似乎身份格外不同,所经每一个毡帐,都有人朝他行着奇怪的礼仪,自然发觉队伍里的两张生面孔。
好在很快到了他们要落榻的毡帐,舒伦先将冯云景抱进去,接着出来,李烜已经撑着下了马。见他这般逞强,索性抱手,惬意背靠门沿,看李烜一瘸一拐挪动。
他擡起门帐,舒伦压低声音,故作威胁道:“这是我住的地方,在大萨满来之前,最好安分,别想着捣乱。”
李烜当然不屑于与他有何交集,只默默守在冯云景身侧,受伤的腿时不时疼痛,加上前路由此更显渺茫,他心里怆然,不免得握住她一只手,“快些醒来吧。”
直到深夜,李烜方才感觉手中她的手指动弹了一下,“可是你醒了?”
他点燃了灯盏,果然看到她睁着眼,十分茫然。
“殿下?”冯云景试探道。
“嗯,我在这。”重石落地,他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冯云景撑着坐起,却仿佛看不到他一般,“殿下,我好像看不见你。”她伸出手,在空中摸索,“天很黑,什幺都看不见。”
李烜抓住她无所依靠的手,甚至破天荒有些发抖,“就在你面前,当真看不到幺?”冯云景一点慌乱传到他心里成了千万担忧。
接着一双宽大略而觕砺的手掌捧住她的脸,指头摸来摸去,将她搓圆捏扁般,
“眼睛好好的,如何成了小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