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故人

朱仪来到一条被风衣盖了大半的直筒西裤前,但因为跪久了,下身发麻,她现在换了个蹲姿。她没再问,早默认点火服务和敬酒是一体的。

朱仪俯首时看到地面那双黑色尖头皮鞋。一双在这群贵公子中突出却并不奇怪的高档货。

她本可以继续挂着这双死水般的眼睛,重复机械的服务,如果她没有看清那皮鞋上的倒影。

一张英俊却并不陌生的脸,从面部线条到肌肤毛孔她无不熟悉。朱仪握着打火机的手僵在了半空。

齐誉的介绍声透过嘈杂的空气,清晰地钻进耳膜。

“这位是建捷集团的柏少,柏池,在TUM建筑系念本科,刚回国一年,现在是建捷的工程师、技术顾问。当然,也是建捷的预备当家人。”

如果说皮鞋上的倒影仅止步于疑似遇见故人,那齐誉的介绍便是坐实了这个结果。大脑如鸣钟般轰轰作响,朱仪在一片混乱中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实——时隔五年,她遇见了柏池。

柏池、建捷、海本。每个关键词都准确无误地和记忆中的这个人划上等号。她还以为,这辈子对柏池的回忆只陷于无数个黑夜的梦。在梦里,她表情狰狞,发了狠掐住他的脖子,质问他“为什幺要背叛我?”

朱仪真想当场掐死这个人啊。

而早被生活磨平的骨气让她只能续起讨好的笑,“柏少,我敬您。”

朱仪有意不擡起头,只上挑了眼皮。在红与紫交替的光辉里,她看到柏池伸来的手,以及他玻璃杯后那变形的脸,与她所梦的一模一样。

蜻蜓点水般的碰杯,她却觉得像过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她听到的不仅是碰杯声,还有自己胸腔猛烈的心跳。

再后是点烟环节。依旧是点火、护火、点烟,但朱仪却觉得比刚才任何时刻还要屈辱。她可以跪着给在场所有人点烟,但独独不能是柏池。那关乎骨子里最后一点尊严。

身体的机械反应比宕机的大脑快。在朱仪愣神的片刻,她已经下意识打开了打火机。由于反复打开十几次了,机身早变得滚烫。朱仪没有注意到,拇指瞬间被烫到。她还没来得及叫出来,柏池手疾眼快一把夺过,“啪”的一声点燃了手中的烟。

“我自己来。”   他的声音穿过云团般的烟气,平静无澜。滚烫的打火机在柏池手里像个玩物,但朱仪分明看到了他手心被烫红的印记。

柏池抽了一口后,将烟夹在手上,换了一边翘二郎腿,突然说:“想玩骰子了。”

于是,无聊的敬酒游戏中止。齐誉对服务生大喝一声“拿骰子来”,朱仪默默坐回齐誉身旁,镂空的后背被他一手握住。

几番游戏之后是全场庆生环节,切蛋糕分蛋糕,然后是乐队演奏,众人来到舞池跳舞。舞蹈高潮部分时,齐誉牵过朱仪来到舞台正中央,介绍道:“大家好,这是朱仪。朱雀的朱,礼仪的仪。”

识相的人率先高声道“朱小姐好”,随即是人群中绵绵不断的问好声。场面太过盛大,饶是朱仪再不怯场,脸上也显出了红晕,嘴角弯起,露出一种高兴又尴尬的笑。

人群也在回笑,靠前的是捧场的假笑,靠后的是看乐子的嘲笑。

瞧瞧咱齐公子这德行,可精着呢。把人拉出来介绍又没给个名分,不知道的以为是介绍地下情人呢。

——“这是我情人,跟我有暧昧关系,劳烦各位朋友以后多照顾照顾。但请记住这只是我的暧昧对象,永远不会是我的正牌女友。我现在把她拉出来都算是给她脸面了不是吗?”

众人的窃窃私语淹没在这场盛大的笑声之下:

“肯定不是什幺名媛千金吧,不然齐公子怎幺一点脸面也不给?”

“用不要脸的手段上位,逼走正牌女友,齐誉肯定也知道她不是什幺好人,玩玩而已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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