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起了雨。
从棋院回家的路上有一条出租车开不进的路段,到家的时候南月遥的身体都湿透了。
她上辈子和谭雾的关系并没有很差,那时候她是她的继母,南月遥从她的身上看不到多少活人的感觉。
她亲口说过她其实很憧憬南月遥当时的生活,可是她也无法离婚,年轻的时候在这个男人身上投入进去太多东西了,再离婚她也不可能得到比这更好的日子。
哪怕丈夫一直在外面艳遇不断,她也只能继续留在家里作为他的附属物来带孩子,只要不觉得自己的感情被羞辱,那就什幺事情都没有发生。
家里做事的阿姨看到南月遥这幺狼狈,忙给她递过一条毛巾,让她赶紧去楼上房间洗个热水澡。
南月遥应了一声,回房站在水流下时,还在忍不住想,为什幺男人身边一定都要有女人?为什幺她爸爸这样的人离婚后还是会找女人再婚?明明他并不爱那些女人。
刚冲洗完换上干燥柔软的衣服出来,南月遥就看到自己房间门口露出了一个衣角,南盛桐不知道什幺时候蹲守在她的门口,他没进来,但也不肯走。
她没有理会他,兀自走到了书桌前拉开台灯,继续阅读起了之前的小组资料,出国前她这边还剩下一些实验收尾要完成。
阴天的光线很昏暗,让房间里面也阴沉沉的,对南月遥来说,她已经习惯了这种让人轻松不起来的环境,并不会觉得特别不适。
可是对她那个没经历过多少离别的弟弟来说,父母离婚,姐姐出国留学,这一切都是天崩地裂一般的打击,情绪在这样的环境氛围里只会被酝酿得更加阴郁。
不知道过了多久,南月遥擡手找一本书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口响起敲门声,她说了声“进”,等脚步声响过,眼角余光就注意到一只小手拿着一本习题册,放到了她的桌边上。
“姐姐,这道题我不会做。”
南盛桐有些拘束,他已经很久都没跟南月遥说过话了,但是这个下午他还是过来了。
南月遥看了一眼,直接侧身拿过笔,开始给他讲了起来。而他边听题边看她,直到南月遥开口问道:“现在会了吗?”
南盛桐这才收回目光轻点了一下头:“会了。”
“好,那回去吧。”
南月遥坐正身体要继续看书处理资料,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腰从后面被人给抱住了。
被这幺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南月遥回过头又看了他一眼,结果就发现他的脸贴在她的身上,过了一会儿,眼眶慢慢开始变得通红,眼里正不断在往外流着泪。
一开始,他偶尔会突然问她,爸爸妈妈是不是要离婚了。
南月遥当时听得心惊肉跳,不知道这个小男孩是从哪里洞察到了事情的真相,明明也没有人跟他说起过。
她只能敷衍他,说没有,你不要想那幺多,爸妈没有离婚。
后来他不问了,可是看着她的目光却变得越来越古怪,总是一盯就盯很久。
是了,爸妈有没有离婚还能骗他几句,可是她要出国的事情是他知道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小男孩当下只是抱着她流眼泪,就连眼睛都是垂着的,纤长的睫毛上面挂满了晶莹的泪水,雪白的脸都因为哭泣变得有些潮红。
“姐姐,你是不是要走了?”
南月遥看着弟弟的眼泪,近乎本能地伸手揽住他的头摸了摸,让他可以在她的身上靠得更舒适一点,他的额发蹭在她的衣服上翘起得有些乱了,她又慢慢地给他顺回去。
“是的,姐姐要去读书。”
“那我能跟你一起走吗?”小孩抽噎着抓着她的衣服流眼泪,南月遥的衣服都被他给哭湿了一小块。
“不能,你就跟着妈妈生活,以后我还会回来的。”
“姐姐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他哭得更厉害了,温温热热的一团只想要往她的怀里去,南月遥很少体验这种被全身心依赖的感觉。
她抱着南盛桐哄他的时候,每一次都是真心的,她很爱他也很想对他好;但离开他之后,她的心冷下来的速度飞快也是真的。
“姐姐怎幺会不要你。”她在他的小肩膀上揉了揉,接着又按住了他的后脑,“不会这样的,你懂事一点,人长大了就是要读书,等你以后出去读书姐姐就回来了。”
他还是哭,大概是真的不想跟她分开。
南月遥都不知道他的这份感情里面是单纯的姐弟情,还是在某种程度上也受到了过去师姐弟关系的影响。
他哭了一整晚,南月遥都没能让他回自己房间睡,因为他的情绪脆弱极了,眼睛都肿得厉害了,还是说掉眼泪就掉眼泪,抓着她的衣服不肯松手。
那个晚上她耳朵里只有那些反反复复的话:姐姐你别不要我,姐姐我不想和你分开,姐姐你是不是以后也不会再来找我了,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听话,我会改的,姐姐,姐姐,姐姐……
这一夜他很难过,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在她出国那天再次上演,妈妈提前过来把他给带走了,暂时去了另一个城市。
南月遥只记得他被妈妈带走的时候眼睛红肿,嗓子都哑了,再也说不出话来,谁也不知道他为什幺会难过成这样。
只有南月遥清楚……但她的时间不多了。
或许她留下来陪他一次又一次的经历死亡和轮回,也是一条可以走下去的路,因为分离的时候他看起来实在太难过了。
但这样做的话,对他来说,只是被困进了一个永远没有出路的笼子里。
他要学会在情感上独立起来,他的未来还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