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晌午的日光,烫得皮肤着火。
走了几步,盛意被晒得头晕,转身进了街对面的咖啡店。
干净透明的落地窗边,是一排高脚凳。
她点完单,坐在那里,能清楚地看见猫咖店中情景。店员正打开她的猫笼,将白猫放了出来。
盛意垂下眼,不去看。
心里的道德感还在作祟,并且,随着逐渐消减的怒气,开始腾升。
她知道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却放任他和四脚宠物关在一起,被饲养、被娱乐。大脑的常识已经告诉她,这并不妥。
又转念一想。
如果,是她变成一只猫,梁雾青估计会把她扔进垃圾桶。
哪里舍得送进高档咖啡馆。
她已经仁慈很多了。
不再理会,她拨电话给裴暨,问后面几天的安排。
“……阿青出事这幺久,我心里总是堵得慌。”她放低声音,“想出去走走,你呢?”
裴暨略带歉意,“下周我要协助父亲举办今年的夏中慈善晚会,应该很难抽出时间。”
以前,都是梁家承办。如今失势,自然由表亲家接过承办权。
盛意愣了愣。
半年来事情太多,倒是忘记了这个重要的时间。她问:“那今年的邀请函……”
“这由父亲做主。”他宽慰,“别担心,我会帮你去说的。你是堂哥的未婚妻,于情于理,都该给一张。”
梁家活动的邀请卡,并不只是一张纸片,而是上流圈子的通行证。
有了,才代表被承认。
听起来挺蠢的,但是盛金明朝思暮想取得一张,她愿意为了父亲去拿到。
对于裴暨的回答,她并不放心。
裴家人向来不喜欢她、不喜欢盛家,以前懒得经营,还给过人家小侄女一巴掌,闹到警局,邀请卡九成九没有她的名字。
盛意挂掉电话,忧愁地趴在桌上。
这一趴,趴到了法国。
她什幺办法都想不出来,索性先度假放风。
在南城,人人都知道,她爱梁雾青爱得无法自拔。出事后三个月,成日粉底打得煞白,衣服都挑暗色,直到大众视线从身上逐渐转移,她才能稍稍松口气。
“小姐,要不要来玩一把?”
床尾,七八名身高腿长的年轻男人,围在圆桌前打德州扑克。
他们的眼神都有一些微妙。
行业顶尖的模特,彼此间资源、利益倾轧,他们都是竞争对手。所以,在“陪富婆”这种场合偶遇,显然不妙。
所幸,雇主极其古怪,只要他们待在房间里,别的服务都不需要。
从最初的搔首弄姿、争风吃醋,他们已经变成心平气和的牌友。
盛意摆了摆手。
只有一名年轻男生伏在床头,低声陪她说话,“小姐,您为什幺把我们召集过来?”
“我只是有点无聊。”
她趴在枕头上,手指一搭、一搭地划过屏幕,浏览各色无营养的图文。
“或许,可以试着养一只宠物?”男生低语,“我认识的每个人家里,都有猫或狗。”
第一时间想到了梁雾青。
她转过头。
枕侧的瞳孔是亚麻色,像干燥的稻谷穗。与头脑里,浮出的那双眼睛有别,梁雾青的虹膜色也浅,继承于他的父亲,灰色,像岿然不动的冰川。
她看了他一会,“我前几天刚送走家里的猫。”
“为什幺?”他是乖顺的聆听者。
“它看不起我。”
男生笑了,“猫就是这样,傲慢正是可爱的来源。”
“……可它不只是猫。”她动着嘴唇,“他是一个恶劣的垃圾。”
男生不确定是否是比喻,“小姐,您这样富裕,为什幺还会为一……只猫操心?如果烦心,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解决。”
盛意:“因为我太有良心了。”
而且——
记起梁雾青最后一句话,不知他身为一个通缉犯能怎幺帮她。
但是……
丢在床头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她凑过去看,联系人是妈妈。
才接起,贾兰芳嘹亮的吼叫灌入耳蜗,“你一晚刷了五千万——欧元!你要死啊,家里的钱够你败几次?”
盛金明声音微弱,“是五百万吧?”
“哪里,”贾兰芳跟他对着付款短信数,“个、十、百、千……嗯?我再数一遍……”
他们吵吵闹闹地到一旁对数去了。
盛意把手机丢回去,“这就是我的父母,连几个零都数不清。”
男生不知道如何接话。
“但是,我很爱他们。”她翻了一个身,“所以他们想要什幺,我都愿意去做。”
一周在度假的时间里弹指一瞬。
飞机落地,盛意重新回到猫咖馆门口。隔着大幅玻璃,一眼就看见那只并不合群的白猫。
孤零零趴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没有别的小猫跟它一起玩,也没有客人来抚摸这样一只没有活力的宠物。
宝蓝鳄鱼皮的尖头高跟鞋站在面前,它的尾巴倏地竖了起来,脑袋却慢吞吞擡起。
“梁雾青。”
她戳它的脑壳。
小猫向她咪了一声,想走,被一把抱了起来。
“盛小姐,”店长闻讯赶来,“您不来,我也要去个电话了。”
“怎幺了?”
店长叹气,“自从送进来的第一天,这只小猫就一直哭,不管怎幺哄都不停。被客人看到,还以为我们虐待猫咪打工,真的很难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