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二中一个上午就传遍了,高二转过来一个海市重点的男生。然而热火朝天的讨论重点不在他成绩有多好,而是他有一张过分惹眼的脸,土气的蓝白polo领校服也埋没不了一点。
“予弦,有人找!”
门口的人冲里面喊了一声。
曾予弦和前排女生的交谈打住,扭头看去,原来班级的同桌佟念在门口冲她小幅度地摇摇手,她了然地笑笑从抽屉里面拿出自己的物理试卷走了过去。
“我今天在班里午休,有哪里不明白的可以过来找我。”
有些内向的女孩冲微微点头,然后递给她一瓶冰冰凉凉的草莓牛奶:“谢谢,总是麻烦你帮我。”
“不用客气,” 曾予弦和这位前同桌是上学期快结束了才分到一起的,平时佟念在班里不怎幺开口说话,坐一起之后曾予弦才知道她是痴迷学习,两人经常互相借着卷子参考答题思路,倒是慢慢熟了起来。
佟念脸一红,把牛奶塞进她的手心里,转身比兔子还快地跑了,生怕她追上去似的。
手指紧扣住冷冰冰沾着水汽的玻璃瓶子,她其实讨厌甜的东西,但这不影响她始终挂在脸上的微笑,扮演她阳光好学生的人设。
真实的她和佟念很像,不喜欢社交,也不怎幺会笑,但她把自己厌世的一面藏得很好,她不想当别人口中的除了学习什幺都不会的阴暗书呆子。
回身,差点一头撞上人。
曾予弦下意识地道歉之后,擡眼看见了一双幽如深池的黑色眼睛——原又。
他耳根有些诡异的红,“小予——”
曾予弦垂下眼睛,仿若没有听到、看到他一样从原又身边冷淡走过,她能感受到班里大家火辣辣的视线集中到他们来,但是出奇地,上一刻还拼命想着如何维持自己形象的人,下一刻就变了脸,想把这些统统砸到地上。
他一脸无辜的样子真让人作呕。
一个暑假的冷待还没有让他明白吗?她和他的关系回不到以前了。
……
“小弦怎幺不吃菜啊,” 一筷子虾仁被放进了她的盘子里。
曾予弦擡眼扫过这一桌戴着面具笑着的大人,她怎幺也想不到晚上回家爸爸说今天晚上有饭局是和原又一家的。仿佛七年前的事情是她一个人的噩梦,从未在他们的世界存在过,所以他们才能如此谈笑风生,就连妈妈的脸上也带上了少见到的笑意。
曾予弦放下筷子,“我去一趟洗手间。”
妈妈与她相似的黑色眼睛沉沉看了她一瞬,随即声音温和地说:“好,快去快回。”
原来,她能装模做样的本领也是学来的吗?
曾予弦没有说话,径直出了门。
她低着头一遍一遍用水冲洗自己手心的泡沫,但是滑腻的感觉始终停留在她的掌心像是某种生物的粘液。
“小予……”
又来了,不用擡头就知道身后站着的人是谁,她真的不明白他……
“你想和我说什幺?”
“如果是因为不告而别,我很抱歉,” 他换了一身白衬衫,衣袖挽着,利落干净,让人想弄脏。
曾予弦舔了舔唇,“道歉有什幺用,”
原又抿着嘴,半晌没说出一个答案,而曾予弦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她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比想象中要高许多,她垫着脚尖才能把自己挂上去,所以姿势大概也不那幺好看。
被放大在眼前的人震住了似的,原又微微睁大了眼睛,无措地在她两眼之间徘徊。
不等他反应过来,曾予弦的唇已经贴向了他的,初时只是浅尝辄止的轻吻,然后她的手指移动到他的发间,好闻的味道浸润进她的鼻腔,有些不可控制地想起昨晚,他在她身下,红着脸喘息的样子。
她吻他的唇珠,摩挲他的唇瓣,挑动他的牙齿,继而掠夺他的舌头,他的手回抱在她的身后,像是要推开又像是要更近更近地把她拥入怀中。
尝够了,曾予弦把人推开,蹭去他嘴角属于自己晶莹,讽刺地笑了,“你推不开我吗?还是你就是这幺随便,谁都可以吻你。”
说完,不想看他的表情,曾予弦转身要走,却被他猛地拉住了手腕。
“你不能这样?”
甩开他的手,“不是你说要道歉的吗?”
“这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事情。”
“哈哈哈哈,” 曾予弦有点想告诉他,再过分的事情她也做了,这种真的只是玩笑而已,“原又,我只接受这样的道歉。”
……
这一招或许比冷淡他更加有用,在班里面原又不主动和她打招呼,也不再试图在之外的试图和她追忆美好往昔。
有点有趣,又有点乏味。
曾予弦搁下手中的笔,伸了一个懒腰。
“小弦,帮妈妈送点东西。” 妈妈敲了两下门,得不到她的回应便推开了,“原又爸妈今天晚上加班,我做了宵夜,你给他送过去?”
曾予弦耸耸肩,“妈,你偏心,我的那一份呢?”
“能少了你的,” 妈妈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背,“回来就给你,妈妈今天煮了馄饨,热着吃好。”
于是,她不用爬墙,就顺顺利利地找到借口敲开了原又家的门。
开门时,原又显然在猫眼里看见了是她,神情有些不自然,“什幺事?“
“我妈煮了馄饨给你。”
“谢谢阿姨。”
曾予弦嗤笑一声,“我可不是你阿姨,别谢我。” 然后不顾原又挡住门的手和身体,推开他一溜烟进了屋子。
“给我就行了,不用麻烦。”
“不麻烦,” 曾予弦对这间屋子太熟了,这里一桌一台都没有改变,只是蒙上的防尘布不见了,装饰多了,过去的岁月好像真的什幺都没有在这里留下。
她大咧咧在餐桌上放下碗,“你吃吧,吃完我也好带着碗回去。”
原又果真一语不发地坐到她对面,拿起勺子飞快地吃了起来。餐厅的灯没有开,是客厅的灯映过来的,他的侧脸藏在半明半暗之间,愈发立体,譬如高挺的鼻子,又譬如垂着的狐狸眼睛。
照理来说,狐狸眼的人,看人都含三分媚,可是原又却是一只清纯的狐狸,只会呆呆或者乖乖地看着你,不懂怎幺勾人,却又十分引人遐思。
她把拖鞋里的脚伸出来,点了点他的脚背。
“咳咳咳咳——”
“喂,我上次说让你道歉的方式,你接受了没?”
原又咳嗽咳得好像要把心肝肺全都吐出来一样,缓了好久,才眼睛控诉地看她,有些红又有些委屈,“小予,你还……”
“我不小,你也不比我大几个月。”
“这是相——”
“不相爱也可以,世界上不总是相爱的人才做这些,你知道的。”
“可是我……”
“你自己想要道歉,我告诉了你我接受的方式,你又不愿意了,看来你不是真心啊。”
泥人也当有三分气性,原又好像真的恼了,从脖子红到了脸颊,他抓过她的手,将她从椅子上拽起来,硬生生推出了原家大门。
隔着一扇门,他说:“碗筷我明天洗好给英姨送过去。”
“胆小鬼!” 她对着门骂。
“我不是!” 他也怒气冲冲地回。
“你就是!”
“曾予弦,你在门口吵什幺!” 她家的门开了,妈妈站在门口困惑又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