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曾予弦顶着凌晨开落的大雨几乎是最后一个走到班里,好在重点班的同学都是自觉把作业摞在她桌上,除了早自习迟到的原又,他的脸在灯光下白得透亮,只有耳朵冻红了一般,全程避着她的眼睛把练习册递过来。
曾予弦扯了扯嘴角,端起练习册在听力音乐中往外走。
转身的瞬间,大半的练习册从她眼前被擡了起来。
“我和你一起去。” 依然没有看她,原又声音很低,带一点感冒似的鼻音。
曾予弦立刻注意到同桌卢意打量的目光,高马尾女孩好奇的眼神在他们俩之间转了转,又飞快地低下头开始写题。
她眼睛弯了弯,客气地回答:“嗯,谢谢。”
同样的,她的声音听在自己耳里和他一般哑,细想大概是暧昧的……
铃声过后,班外走廊已经空无一人,一面是正在上课的班级,另一面是封闭式的连窗,曾予弦的僵在脸上的笑意缓缓放下,顺着也把手里剩下的作业本全丢给原又。她微微弓起腰,忍着没有因为下腹一阵绞痛嘶叫出声。她生理期一向不稳定,昨晚上原又抓着让她坦白自己到底夜袭了多少次,都干了些什幺,训到她困得睁不开眼睛,倒头正想睡,然后就听到原又惊恐地说她流血了。
看到血,意识到她来月经那一刻,曾予弦才感觉到疼。
一时疼得说不上来话,把原又急得要送她去医院。
她捏住原又的衣角,擡眼有些可怜地看向他,“是……月经,你过去帮我拿点东西。”
他恐慌到像是在颤抖的瞳孔定了下来,“爬阳台过去?”
“废话,我没带钥匙。”
“……在哪?”
“右边衣柜第二个抽屉,拿蓝的。” 她捂着肚子蹲下。
原又应下往阳台走,刚拉开玻璃门,又迅速折返回来,半蹲到她的面前,“小予,你先到床上躺着,外面凉。”
她擡眼看原又恢复温和的眼睛,不知道为什幺觉得鼻子有点酸,“不怕血染到你床单?”
“我可以洗。”
“血,很难洗的,你快去吧。” 曾予弦把头埋进自己的手肘里,难得摸到了自己可能尚在的良心。
“那把这条裤子穿上,” 原又拿出一条新的长款睡裤给她。
原又是一口匆匆喝下会烫得舌尖发麻的水,因为十岁时候发生的事情太过深刻,她很少去回忆十岁之前的自己是什幺形状,直到他回来,最可能和她拥有一样痛苦的人,还是那幺纯白无知,她并不嫉妒,只是想要玷污,又或者她也不过是为皮囊所惑。
暴雨天,走廊上所有的灯还亮着,两人紧紧挨着的影子从矮胖树苗一样抽条到极细瘦,周而复始,深浅交替,从教学楼到办公室的路漫长得只能听到他的脚步声,闻到他身上渐渐又熟悉起来的皂荚味道。
她没有看他的时候,原又借着眼角的余光小心观察着她,曾予弦正盯着空中一点出神,平时顺滑的马尾因为进室内水汽彻底蒸干,炸成毛茸茸一团在她脑袋后面左摇右摆也不自知,有些过分……可爱。
原又知道她很爱惜这一头乌亮的长发,不光对自己仪表在意,她从小就很优秀,是周围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他努力也无法真正赶上的存在,但好像得到的夸奖越多,她把自己藏得越深,他亲眼见证那层开朗活泼又懂事的面具如何贴到她的脸上,直到某一天,自然到你觉得指出她在装模做样也是一种内心阴暗。
她没有做任何伤害别人的事,不是吗?
这样的她,说他是她最好的唯一的朋友,可也是那一天他离开了京市,没有一个道别。
“原又。”
曾予弦两步拦在了他前面,把作业从他手里接了过去,指尖似乎是无心地掠过他的手背,微凉的温度触得他的手差点跟着她的动作追过去。
“我送进去。” 曾予弦瞥一眼他收回的手,浅棕色的眼瞳里分不明意味的笑闪了闪。
原又在她注视的目光下清咳一声,背脊挺得板直。
等曾予弦从数学组的办公室出来,原又没有离开,仍站在门侧等着,乖得不像话。
“伸手。” 曾予弦趁他没有反应过来,把班主任刚刚给她的几颗牛奶糖塞进了他的掌心,“奖励。”
他展开手,“我是狗吗?”
“不要?”
他握住糖,没有反驳,也没有还给她,只是径直迈出长腿往前走。
“原又,错了,楼梯在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