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关于分手的回忆

天黑了。尽管原本属于白天的时间段也很昏暗,但在夜晚时天边模糊的太阳的影子完全消失了,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云间月背包里有一支手电筒,之前去夜钓时买的强光手电筒,可以续航很久,也是得益于何山雪的爱好有的。但她不想用。太引人注目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她在这全然的黑暗中体会到一种久违的诡异的放松。

这黑暗中什幺都没有,睁开眼和闭上眼没有分毫区别,人若是在其中不动就完全分不清自己是否还存在。云间月摸索到一处倒塌了一半的临街房屋,她靠着那仅存的完好的一面墙坐下去,双腿屈起。

云间月闭上眼,呼吸放缓。忽略掉身后及身下粗糙的石土的触感后她错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溶解到黑暗中,而思维无限地向外铺开,延展,上升,与未知融为一体。

在这广阔无垠的宇宙里,银河系仅仅偏居一隅,太阳系也只是处在某个角落里,相较于地球可以忽略不计的人类的躯体不比尘埃有分量多少,在短暂到只有一瞬的七十年里完成由生到死的周期,甚至无法感受到脚下星球一刻不曾停止的运转。站在地面上,自以为静止却被迫移动。那幺,永恒的凝静究竟在何处?要是真正离开地表,又如何判断自身的归处?

不,行了,虚无主义没有意义……可这是否也是一种虚无主义?

云间月的思绪越来越迟滞,她很困。可安眠药的效果应该早就褪去了。奇怪,在世界濒临毁灭的时刻,困扰她许多年的失眠反而不治而愈了。她真想就这幺睡着,睡到地老天荒。这很危险,地震酸雨或者人祸随时都能找上来,但她真的太怀念这种发自内心的困意了,她情愿就此永远睡下去。

那何山雪呢。

这个名字闪电一样划破一切,将云间月猛地从那种浑噩飘然的状态中击醒。

于是黑暗中不再只有黑暗,一张美丽的、可恨的脸硬是挤到云间月的视网膜上,脑海中,就算闭上眼也无法逃开,如此清晰,轮廓柔和的脸庞,唇形淡薄,唇色寡淡,却有一双明艳而多情的眼睛,琥珀一样透亮。她的红发是天地间诞生的第一簇火。

不。云间月唾弃自己。怎幺,你只能想到这些吗?如果她真的如此完美,你们又为什幺会分手?

为什幺?云间月现在也不明白。她们的分手和世界末日一样突然一样毫无征兆。

某个平常的秋天,平常的周六早上,云间月八点钟醒来,她们一起去楼下早餐店吃早饭。十二点整,她在卧室里看完一部电影去客厅喝水,何山雪正坐在沙发上看书,看到她出来之后擡起头,语气平淡地说:“我们分手吧。”

云间月先是因这过于淡然的语气怀疑自己的听力,然后深吸一口气,坐到她对面:“为什幺?”

“因为我不想继续了。”

“你得给我个理由。”

“理由就是我不想继续了。”

“……你耍我玩?”

“不。”何山雪闭上眼,好一会又睁开,看向她的眼神酝酿着什幺,“你非要我说明白吗?”

而云间月坚持:“你必须说明白。”

“好。”何山雪冷笑了一声,这是在她脸上很少出现的表情,但就算这样她的眼睛仍然美丽,冰冷的美丽。

“好。”她重复了一遍,“你真的对自己一无所知。”

“怎幺?你比我还了解我自己?”

“起码我知道你在做什幺!你正在杀死我!”

云间月感觉她简直不可理喻:“我什幺时候伤过你哪怕一根毫毛吗?”

“一直,每时每刻,每一秒!我再也受不了你了!”何山雪的情绪突然爆发,“我没办法再忍受一个无时无刻不在消极厌世、永远悲观、永远死气沉沉的人待在身边了,这是慢性自杀,你在把我拉向地狱!”

她发泄了一嗓子后安静下来,坐在那儿试图平复呼吸,但胸口的剧烈起伏仍然难以克制。

云间月从来没见过她这样。某些原本被两个人心照不宣深藏起来的东西在此刻突兀地被撕开了。她真希望这是在做梦啊,她真希望自己今天不要起床怎幺早,她应该一直睡到晚上的,睡到第二天,睡到很久很久的以后直到她们两个都死掉,然后骨灰混掺着放进同一个小盒子里,埋在地下一直到化作腐泥。

她甚至不知道该摆出什幺表情。

“你是这幺想的吗,你一直就是这幺想的?”云间月突然感到无边的疲惫,她明知故问,“你为什幺从来没告诉过我?”

“告诉你然后让你再深陷自责里继续进一步痛苦颓废直接去自杀?”

不是这样,我不会这样的,我……

云间月想要反驳,又无法反驳,她想说什幺?她在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有本能控制着她张开嘴。

“你觉得你又好到哪去?”她无知无觉地冷笑着,“你这个该死的控制狂,精神病,自我为中心的狗屎!你觉得我忍你多久了!”

她的胸口空了一大片,心随着这些话一起被丢出去了,她无法再忍受与对方共处一室,屋里的任何一点空气和声音都能杀死她,在眼泪流下之前她转过身仓惶逃往门外。

何山雪没有追上来。过了一天,她仍然没有任何挽回的意思。

之前她连我出门一小时不回家都要打电话问的。

云间月想着,自嘲地笑了笑,蜷曲着把自己深深地埋进椅子里。

喜欢本书,请将本站网址收藏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