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婚宴正酣,玉杯琼觞间泛着琥珀色的酒光,耳边是络绎不绝的祝贺声与丝竹管弦的喜乐,萧允弘正与来参宴的萧家部下畅饮。
席间,一抹风姿卓然的身影举杯而立,一开口便吸引了全场的注意。
只听白玄风唇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朗声道:“此酒当浮三大白,此情何以慰王孙?今有佳人入萧门,愿将笑语共欢陈。莫道今朝双飞燕,试看明日何处还。”句末稍作停顿,唇角轻扬。
此言一出,堂中气氛一时微滞,众人目光皆将目光转向萧允弘。
还不待他开口,只听一道悠扬不失气魄的女声从垂花门传来:“兰亭旧集言兴废,须看盛衰几千年。幸而身随良枝立,不负青裳玉带缘。”
平静的语调中透着几分清冷,既婉转回应,又不失锋芒。
苏婉从连廊前来时,远远听到白玄风挑衅的语句,心中稍有错愕,不曾想竟是个不要脸面的,闹到镇国公府来。
袖中十指轻握,冷汗沁湿了锦帕,面上却镇定自如,一步步迈得从容。
堂上宾客屏息,皆被其容仪所摄。
只见苏婉身着一袭水红色襦裙,外罩轻纱大袖衫,裙裾微曳间,金丝莲纹隐约其间。一朵嵌有金翠的花冠饰在髻上,与鬓边点点珍珠缀饰交相辉映,流光溢彩。
杏眼微擡,脸若芙蓉,颊染春霞,神色间竟无半分怯意。其从容仪态与迎夏、藏冬左右肃立相得益彰,令人难移目光。
白玄风见她步入席间,眸光一亮,却又再度挑衅,似不肯作罢:“在下常听人言:‘入得权门深似海’,不知苏家姑娘可有这般觉悟?”
苏婉轻展笑靥,巧笑道:“白公子谬赞了,妾身不过区区女子,岂敢妄谈觉悟二字。只知嫁夫随夫,自当共赴风雨。又何来‘海之深’此言,即便当真如此,有幸入萧门,妾身甘之如饴。”
此言如春风化雪,堂中一片低低赞叹之声。白玄风听言大笑:“不愧为右相之女,巧舌如簧。”
萧允弘眸光微敛,默然注视这场交锋,手中玉杯轻轻转动,似全然未被挑衅所扰。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苏婉身上,流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此时,喜乐再次响起,苏婉举杯环视堂中宾客,盈盈一拜:“今承诸位厚爱,愿与诸君同乐,共庆此盛。”言罢,浅酌一口,将杯中酒尽数饮下,动作间落落大方。
这一举止顿时赢得满堂喝彩,堂中气氛回暖。
萧家军中一位年长的亲信将领随即起身举杯,向苏婉遥遥一敬,朗声道:“请夫人受我等这一杯!不曾想夫人竟是个如此聪慧果决之人。方才那番言语交锋,换了我们这些粗人,只怕要被堵得哑口无言。”
此言一出,其他将士纷纷随声附和,豪爽笑声贯穿堂中。
有人手持酒杯起身高喊:“为夫人贺!”随即一饮而尽。
苏婉轻笑颔首,复又举杯还礼,柔声道:“各位擡爱了,萧府上下,家国安危,皆仰赖诸君鼎力,今日欢宴,不胜感激。”
语调虽轻,却清晰传入每人耳中,满堂之人无不暗自点头。即便先前心存疑虑的几名偏将,也都在这番敬酒后生出几分佩服之意。
欢声笑语中,宾客各自言谈酬酢,苏婉得以稍作喘息,环顾四周,目光不期然地触及萧允弘。
看他面色淡然,始终端坐一旁,未有多言。
偏偏此刻,他的目光正穿越觥筹交错的人群,悄然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接,苏婉略一停顿,唇角微扬,他并未言语,只微微颔首。堂中乐声轻缓,映得两人隔席对望,如远山秋水般寂静。
苏婉见气氛已然融洽,悄然起身,借口稍作歇息离开前厅。
一袭水红襦裙随步而动,裙摆扫过朱红廊柱,映得灯火斑斓。府内红绸高悬,灯笼错落,将四方映照得一片喜庆。
庭院间花团锦簇,侍从与仆役穿梭其中,皆忙着张罗各类事宜。风中都还夹杂着前厅传来的隐隐欢笑声。
镇国公府西南角的耦院,素来是最幽静的所在。
月色洒下,映得青石小径微微泛光,细碎的金桂花瓣散落其中,幽香阵阵。四周假山环绕,曲折的小桥通向一方莲池。
池面微澜,月影斑驳。岸旁垂柳低垂,风过之处,枝叶沙沙轻语。
苏婉顺着石径缓步而行,步入耦院却是另一番景象。
虽也挂了几盏红灯,院门两旁贴着喜联,但与前厅相比,显得格外静谧冷清。寂静的庭院中,海棠树的枝影摇曳,月光洒下薄薄一层银辉。
偶有微风吹过,红绸轻轻摆动,发出细碎的沙沙声,苏婉心中竟生出一丝说不清的怅然。
“小姐,夜凉,还是先回去歇着吧。”迎夏低声劝道。
苏婉低声道:“无妨,我只是想走走。今夜……怕是睡不安稳。”语毕,她轻叹一声,转身推开了雕花的木门,迈入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