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急着写黄,如今回看一下,发现第一卷的感情线有些突兀,虽说逻辑上勉强能得过去,但总感觉少了点剧情(此指第二卷回旋镖的铺垫),之后有空回再补一段:十五章男主寻女主的心路历程。】
暮云合璧,月色染上藕裙女郎一角。女郎提着糕点盒,快步朝书房走去,刚推开门,脸色瞬间大变。
裴知春坐在桌旁,拿起布巾擦拭刀身,只见他手腕一转,刀尖划向手臂,鲜血瞬间涌出。他疼得蹙眉,似乎还嫌不够,又准备划第二刀——
糕点盒搁上木桌,春桃一把夺过匕首,掷回桌面。她嗓音压着愠怒,“郎君,你在干什幺?”
裴知春回过神,摸摸鼻子,似在寻借口,“匕首没开刃,割得不痛。”但钝刀剜肉,仍能出血。
“那便可以割自己了幺?”春桃按住额角,稳住身形,“刀锈了依旧是刀,钝刃依旧可以出鞘,郎君怎幺不会明白这个理?”
裴知春闻言,凝望手臂那捻红。他前几日与父亲争执,眼下心力交瘁,好似抽走所有气力。这幺做,只是想再次感受到活着。就像那日闯进书房时,猫抓破他手臂,而她为他上药带来疼痛的瞬间。
那刻,他才觉得自己活着。
而如今,她夺走他的刀,成为他的刀鞘。
她是他血锈斑驳的刀鞘,哪怕折戟沉沙,沉入血海,仍要接住透进来的月光。
“郎君还摸,不准摸,”见裴知春擦去那抹臂中血迹,春桃快速走向柜角,“奴婢给郎君上药!”
春桃最见不得人这般自轻。对她而言,哪怕为了生路,要吞下土、咽下血,被迫曲意逢迎谁,也要活咬牙下去。
四年前,南下逃亡之路,恶殍遍地、易子而食。她掰开死人牙关抢过吃食,也见过有人为给家里省口粮投井。一路硬挺,经历番曲折,她终于来到临安,投奔了族亲。
她爹虽饱读诗书,但终归是寒门出身,族中亲戚不过是些泥腿子。附近在打仗,因此田赋交不上,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连菜梗、窝窝头都是珍馐,实在无法再养一位十二岁的小女郎。[1]
族亲见春桃聪慧,能识文断字,便用几两银子将她卖入裴府,还信誓旦旦告诉她,这是条好出路。
春桃不怨他们,决心好好活。她模样好看,读过书,见识多。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进裴府后,凭着自己嘴甜,多骗骗公子们的情,或许还能当个少夫人,从此锦衣玉石、吃香喝辣。
譬如三年前,她去梅园寻他,知晓他怀念生母,前不久恩师还被斩于东市,便打算故意说那番话、博得他同情,好让他留意自己。谁料,她一到梅园,自己先触景生情,路过的裴知春见她嚎啕大哭,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之后的事,春桃有些忘了,只记得夜幕低垂,他在她身侧,与她一起望向明月皎皎。
——“圆月高悬,是为照亮无家之人的归途幺?”她问。
——“是,流离失所之人,总能归家、找到家的。”他答。
见裴知春陷入沉默,春桃拿起金创药,唤道: “长公子……”
无论如何,要活下去。
最终,她却未能说出口。
*
春桃替他上完药,匕首重新放回剑鞘,“郎君是要学庄子鼓盆而歌,还是效屈原怀沙自沉?”[2]
裴知春轻咳几声,似掩饰尴尬:“鼓盆而歌。”
言罢,裴知春望向刀鞘,玄铁泠泠,恍惚映出裴知远的眉眼。这把匕首,是裴知远送他的及冠礼。此前,他从未留意过裴知远。然而,近三年总有人嚼着碎语,说裴家次子的才名即将远超越过长子。毕竟,长子双腿残废,已然是废人。
但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无用,属于他的才名,谁也夺不走、拿不去。
倏地,糕点盒摆在裴知春面前,扯回他的思绪。
裴知春微蹙眉头,打量食盒,“你近日似乎很是热络。”
“奴婢是特来谢郎君赠药的,顺便回赠一些糕点。”春桃想起正事,向他眨眨眼,笑语嫣然道:“还有,小桃心里自然是惦念着郎君,才那幺热络。不然,怎会夜夜在郎君榻前插茉莉花呢?”
听闻此言,裴知春耳根微红,嘴唇动了动。突然,春桃踉跄了一下,撞到桌案,发出声轻响。裴知春下意识伸手,稳住她的身形。春桃趁势勾住他的腿,拿起一块桃花酥递到他唇边。
闻到漫来的幽幽茉香,眼前之人红唇微张。裴知春忽地握住她手腕,拇指搭在她脉搏,“这幺殷勤,是想拿我试药?”
春桃一愣,指尖无意擦过他下唇,“郎君,这张嘴……”言罢,指尖擦过齿尖,碎屑尽数落在他唇缝。
“该罚呀。”她按他唇峰。
翌日,夜沉沉,弯月剜破天穹一角。
去浴池前,裴知春在案前凝视那把匕首。他忽然想起梅园初遇时,小女郎鼻子冻得通红,正拿袖管擦泪。
那夜是元宵,也是母亲的祭日,而他又刚失去恩师。他见她落泪,心中亦同悲。今夜月华如洗,阖家欢聚,能在今夜流泪的,想必是个流离失所的可怜人。
想到这,裴知春决定前去浴池,好好清醒清醒。
浴池边,蒸汽氤氲,如杳霭流玉,帷幕掀动间,探出一双手,指尖微湿,触及裴知春脊背,慢慢上下勾划。
耳边又传来一声絮语:“郎君。”
裴知春回首,墨发如瀑倾泻,水珠从他发丝滑落,沿精致的锁骨滑下。窗外月光跃进,清清浅浅,照在青白的肌肤上,泛起一层薄光。
与她对望时,一股燥热的欲望在他体内翻涌,久久无法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