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初至

穿过运河上锈红的铁桥后,我眼中的是无穷尽的雪白。

雪国冰冷的空气带着丝冷硬的煤炭燃烧后的气味,虽是第一次闻到这种奇特的味道,但那其中的硝烟却令我难以拒绝。

我本以为爸爸妈妈的相继离去已经无法再让我停止痛苦,可这被冰雪覆盖的世界却让我在麻木中寻回了期盼的能力。

窗外,远去的运河像一块冻结的水色琥珀,松树的浓绿针叶被白色覆盖,我忍不住去寻找那雪色下隐约透出的异彩。

“花,怎样,小樽的景色不错吧?”

粗犷的男声从驾驶座响起,他是我的舅舅,藤井裕大,今天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他的声音豪放却带着沙哑,那是自喉咙深处,从肺腔之中传上来的嗡鸣声。

我感受到他的生命在不断流向三途川的河水中,但他本人却丝毫没有察觉,我不想提醒他什幺,因为我认为已经没有人会相信我的话了,何况是这个初见的男人呢?

“很美,我从未见过这幺美丽的雪景。”我轻轻地开口,这是一句实话。过去的十四年来我一直生活在东京,左右不过是那几个商圈间闲逛。下了雪的东京也透露着浓郁的工业气息,我对那样的气息的排斥似乎是从骨子里,从血肉中冲破出来的,我无法缓解,即便我已经忍受了它十四年。

“花很幸运,昨晚才下了场大雪,估计这也是这个冬天里最大的一场雪了,到家了之后你可以和树一起打雪仗、堆雪人什幺的,啊,听说最近还开了家新式的鲷鱼烧店,好像有什幺巧克力味抹茶味樱花味的,嘛,我不太懂这些,回去后让树带你去转转吧……”

我低垂着眼睛,黑灰色的头发落在我的脸上,我发觉它们太长了。裕大叔叔说的“树”是我的堂姐,藤井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有些奇怪,为什幺会取一个这幺中性的名字呢?

一般来说如果想给孩子取植物相关的名字,应该用花名或是三叶、千叶那样的叶子相关的吧。不过恕我吐槽,这个年代用植物实在是太逊了,她会讨厌“树”就像我讨厌“花”吗?

我的脑袋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如果可以摒弃小货车发动机的嗡鸣声的话,这确实可以算得上是一段美好的路途。漫长的雪路仿佛没有尽头,路旁的灯火像是要散尽这似乎超脱于世俗的沉寂。

我渐渐有些耳鸣,寒风似乎穿透了车窗刮在了我耳边。困意涌来,像海啸般将我吞没。

***

车子似乎拐过了几个弯,总之它的颠簸将我从睡梦中唤醒。我不由得庆幸自己不是在到人家门前才被喊醒,那会让我有一种还未真正开始寄人篱下生活前就已经给人家添麻烦的无措。我完全不知道现在载我回“家”的裕大舅舅推了一天的拉货工作。

终于,车子开进了一座和式宅邸的小车库。

我擡手将眉眼间的困倦擦去,裕大舅舅先行下车帮我打开了车门扶我下了车。小货车的脚踏有些高,如果是我自己下车绝对会被身上的这条素色的和服绊倒。我对和服文化不感兴趣,但它是妈妈死前给我买的最后一件衣服。

她习惯在送我衣服前先在上面喷洒她自己调配的香水。那味道说不上好闻但也不算难闻,但我喜欢那味道,因为那是独属于妈妈与我之间的味道。

我跟着裕大舅舅走进了昭和风十足的宅邸。和服上最后残余的香水味也随着冷气散去远方的天国。我知道妈妈是个占有欲强的人,她死前把她所有的香水全部冲进了马桶,现在她就连这点我能在人间作为怀恋的寄托也不愿留下。

“快让我瞧瞧,这就是花吧?真是个可爱的女孩,进屋里来。”

温柔的女人拉过我的手将我带去屋里,这是我的舅妈。她的身旁有个面色慈祥的老爷爷,我猜他是我的叔公。而在他身后探头探脑的女孩,一定就是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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