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鬼

哗——

门外,可以听见厨房里油锅翻炒,还有抽油烟机的鼓风声。

水流倾泻,冯荷扬起脸庞,闭拢的睫毛被打得颤抖。

她关掉花洒,踩在鹅卵石纹路的防滑地砖上,伸手摁洗发液,打泡、揉搓、冲洗,用擦头巾包裹起来,然后开始洗澡。

冯荷洗得很慢,每一寸肌肤都被搓红了,最后泡皱手指,才擦干净身体,穿好睡衣,抱着叠好的脏衣服从浴室里走出来。

一个人杵在门口,不期然对视,冯荷咬了咬唇。

林缎书不退,也不进,她盯着躲在怀里衣服后边的冯荷。

“冯荷,你可以把衣服放在阳台洗衣机里,内衣裤晾在杆子上面。”

“好。”

冯荷被水汽蒸润的腮颊,那抹晕红直往耳廓延伸。

“还发烧吗?”林缎书的手背贴向她的额头,目光担忧,“等下快吹头发,吹风筒挂在洗衣机上面。”

冯荷偏一下头,躲开她的触碰,顺势弯腰,穿过林缎书,丢下一句“知道了”就往阳台上走。

她被林缎书的气息彻底包围,熟悉的沐浴露、洗发水,被穿松软的旧衣洗干净晾晒后取下来,上面还有持久的洗衣液香味。

林缎书不自知的靠近让这份气味更加浓郁,如同吸血鬼面对自己养大的人类克制捕猎的本能,冯荷也在克制自己将对方狠狠地撞到墙上,用力吮吻她的冲动。

林缎书,讨厌鬼。

冯荷擡手,捂住烧红的耳朵,眼圈也慢慢红了。

身后,林缎书垂手,她拿着睡衣走进水汽氤氲的浴室,赤身裸体地站在花洒下。浴室钩子上挂着一条湿毛巾,她面无表情地取下来,擦洗自己洁白的身体。

隔壁厨房,孙识漪用肩膀碰了碰正在监工她炒菜的林澜,压低音量:“澜姨,缎书和她朋友两个人是不是生气了?”

林澜白她一眼:“小孩的事,大人管什幺?”

孙识漪往后瞥,确定冯荷还在阳台,继续说道:“我好奇。”

林澜轻哼:“好奇什幺?”

她当妈的都不好奇。

孙识漪将蘑菇炒肉丝装盘,说着说着就笑了:“没见过有人给缎书摆脸色,挺新鲜的。”

喜欢的舍不得,不喜欢的不敢。冯荷清弱,却几次令缎书让步,也是特殊。

“还笑。”林澜接过盘子,脚尖轻踢她的小腿,边走边说,“态度好点,别吓着人家小姑娘。”

孙识漪狗皮膏药似的黏在她身后,语气酸溜溜:“那幺护着她。”

林澜懒得搭她这茬,有些人烦起来连亲妹妹的醋都吃。

她放下餐盘,扭头往回走。

“我是护着你妹妹。吃完饭你自己开车去你爸那。”

“为什幺要我走?”孙识漪满脸不乐意,她也没想到林缎书今晚会带朋友过来这边,反正她是不可能和林澜睡了。

“我睡客房,缎书和她朋友睡。”她勾住林澜的尾指,又牵又绕,不依不饶,“我一个人走,晚上睡不着。”

“咖啡因成瘾,去哪睡都一样。”

林澜抽回被抓住的手,打开洗菜池的水龙头,语气听不出是玩笑还是讽刺:“孙家大小姐睡的惯客厅沙发吗?”

谁也没有机会睡沙发。

冯荷开不了口让别人为了她专门收拾客房,吃饭时,所有人默契地没有再提如何安置她,最后她还是睡林缎书的卧室,孙识漪爱睡哪睡哪,林澜没有管她。

夜色寂寥,洗漱之后,关了灯,林缎书躺在冯荷身边,她们没有选择面对面或背对背,睁眼平躺着,在黑暗中较劲般调整呼吸。慢慢的,她们的一呼一吸开始同频,心跳声却骤然放大,有些急促。

冯荷双手交叠,盖在冰凉的肚脐上方,瓮声瓮气:“我醒了就走。”

林缎书吐息的频率被打乱,她出声:“明天吃完早餐,你身体好点了,我送你回学校。”

冯荷沉默片刻,才说:“嗯……谢谢你。”

林缎书紧接着问:“你怎幺回去?有人接还是自己坐车?”

“坐长途大巴。”冯荷补充,“车票已经买好了,明天下午三点发车。”

她非走不可。

林缎书侧过身,手掌垫在脸颊下方。

“冯荷。”

她喉咙犯痒,嗓音沙哑。

“嗯?”冯荷也转过来。

薄薄一片冷光,恰好映在冯荷的鼻梁上,如云遮山,林缎书伸手去摸,那抹雪就会融化。

但她一动不动,只想和冯荷说说话:“回家之后,你什幺时间段方便接电话?”

冯荷微愣,她认真想了想:“一般是晚上十一点之后。”

“忙什幺?学习嘛。”林缎书伸腿,在被子里换个更舒服的姿势,脚趾头不小心碰到冯荷的小腿。

冯荷没躲,等反应过来,脸颊已经埋入枕头:“要帮、帮忙干活,做事。”

林缎书并不意外她的回答,也学她小小声:“累不累?”

“一点点。”

“有一点点累。”

冯荷又说了第二遍。

李惠英年轻时还能到人家厂里做流水线,后来冯阿爸怀疑她和工友有染,去她打工的地方闹事。

辞工之后,她没有机会再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她当清洁保姆,餐厅小时工,到菜市场摆摊……哪里有活儿哪里挣钱,她统统知道。

等冯荷再大一点,周末出去帮忙摆摊,或者白天做日结兼职,存点私房钱,晚上再拼命补作业。今年她身份证满十六周岁,可以找一些稳定点的暑假工。

“你找我,只要有空,我一定会接电话。”

冯荷笨拙地解释:“当时没有接,事后我也会重新打给你。”

“我知道的,没关系。”

林缎书屈指,刮了下她的鼻子,久违地带了笑音:“暑假记得联系我,聊学习也可以。”

林缎书若无其事的态度像这段时间的疏远从未发生,她们稀里糊涂的和好不是冯荷期待的结果,她却不能更贪心。

她深呼吸,任由药效发作后的疲惫将她逐渐摧毁。

“班长,晚安。”

许久,林缎书应道:“晚安,冯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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