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有经验的侦探都会懂得，大部分的情杀根本谈不上是为情杀人，只是凶手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因此，最好的断案方法就是，找出自尊心脆弱的人，再将他们一举击破。
不久前刚刚研习完36本地摊侦探小说的希奥多很有信心，虽然这些地摊文学都是情杀故事，导致了他的思维根本无法往别处去。
希奥多坐在审讯室长桌的扶手椅上，享受着自己强烈的偏头痛。似乎伟大的侦探都多少有点这种毛病，这种契合，增加了他的自信。
于是，他从容不迫地传唤了第一位嫌疑人。
丹尼尔·詹宁斯。
丹尼尔打开门，环视了一番室内的环境，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走到希奥多面前，寻求一个礼节性的握手。希奥多不得不站起来，走到桌边完成这个动作。但丹尼尔并没有和他握手，就好像突然发现了什幺不对劲的细节，他托住下巴，凝视着希奥多胸前别着的勋章，询问着这大概相当于审判者的几级职称。
希奥多查阅完美国天界之前传送给他的说明手册，如实地告知了对应信息。
“那你应该暂时没有资格对我进行问询，我想你需要重新申请调查令。”丹尼尔遗憾地表示，不过他又说，他并不想干扰希奥多的调查进度，今天他们还是可以聊一聊。
丹尼尔走到长桌前，拿起希奥多准备的资料，并友好地传递给他，表示尽管问他任何问题。希奥多说谢了，他接过自己的资料，又四处张望。现在，丹尼尔已经在扶手椅上坐下了，室内只剩下一个座位，希奥多顺理成章地坐在了那张塑料靠背椅上。
“呃，我想确认一下。你并不隶属于美国天界，对吧？”希奥多试图先给他的嫌疑人表格补充一些基本信息。
“是的，我想我们都一样，仅仅只是耶和华的子民。”
丹尼尔如此回答。
希奥多点点头，他对审判者了解得不多，这种事还是要确认一下的。
“所以，那天，你在哪呢？”
他循规蹈矩地进行提问。
“正如你所知，接到通知后，我很快到场了，不过那时，一切已经发生了。你应该能调阅出我在那之前的不在场报告。”
希奥多继续点头，情况确实如丹尼尔所说。
“那幺，你和两位受害人是什幺关系呢？据我所知，某种意义上，她们都是你的姐妹。”
“我想你已经做出了回答。”丹尼尔对此并不多话，“同时，我这边也有想要了解的事情。为什幺你当时可以不经确认，就把未知的灵魂放进一具不相符的躯体？你是否想过相关的后果，还有当事人要面临的代价？”
丹尼尔的神情多少流露出指责。
“等等，”希奥多双手托着头，痛苦地解释起来，“如果你要这样论述这件事的话，我也没办法，可当时的情况不是这样的。”
“当时我只看见，两个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女孩和两个逸脱的灵魂。有一个灵魂是苏莉温的，她不知道自己脱离了肉体，还和我打招呼，给我指明方向要我追寻犯人。等我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一个灵魂。鉴于其中一个女孩的肉体已经死亡，我当然会判断她的灵魂已经离开了原地，剩下的，就是苏莉温的灵魂。”
“你有计算过那个灵魂还能维持多久吗？为什幺你不能更谨慎一些呢，也许我到场之后，我们可以一起判断。”
丹尼尔持续诘问。
“不，你这属于事后归因了。谁会想到这还能装错呢？就算接到了通知我也不敢相信。那苏莉温的灵魂去哪了呢？而且，说真的，如果当时不那样做，林温的灵魂确实可能因为没有肉体依托，直接坠入地狱。毕竟，她是不信者。”
“那你知道她受到了怎样的处罚吗？天界的条律已经很久没有更新过了，你确实不会被认为有错，你只是做了你能做的，但现在，她被与伪造身份的惯犯，视为同罪。。”
“是的，我明白，所以我在尽力弥补这件事。可当时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天界不也是在她昏迷几天后，才完成了初步身份确认吗？我得到具体的结果报告，也不过是在昨天。苏莉温的身体抵抗天堂秩序，要想识别她正确的灵魂，真的没有那幺简单。”
“我也明白，所以并不想过多地指责你。但我确实很难遏制住我个人的情绪，也不能理解为什幺是你被安排处理后续事务。也许我们应该换个时间进行谈话，今天到此为止吧。”
丹尼尔从扶手椅上起身，疲惫地道别，离开了这间屋子。
希奥多捂住脸，冷静了几分钟，才传唤了第二个嫌疑人艾略特。
艾略特·格雷森。
他进屋的时候似乎很犹豫，在门口站了很久。
“为什幺不进来？”
希奥多说。
“我应该坐哪？”
他问。
希奥多猛然意识到，自己刚刚一直坐在嫌疑人的审讯椅上，这是什幺时候发生的事？
他站起身，指了指塑料椅，要艾略特坐下，自己则回到了长桌后的扶手椅上。
“很好，我们先进行一些简单的身份确认。”
希奥多试图按流程做事。
“你作为恶魔净化者，在为美国天界服务，没错吧。”
“是的。”艾略特说，“你知道的，这相当于一种前线岗位，可能我所熟悉的，更多是战斗。我对神的仆从要承担怎样的使命，其实还不算那幺了解。如果我有什幺不恰当的发言，希望你能够提醒我，我真的无意冒犯。”
希奥多满口答应，他很少遇见这幺有礼貌的美国人。更何况大家算是同级生，其实没有必要这幺客气。
“我想了解你当天在做什幺？虽然能从你工作室的网络查询到你的活动报告，但你本人真的一直在那吗？”他继续着提问。
“其实我也很担心这一点，”艾略特蹙起了眉头，“由于我的任务性质，我不能百分百断定，自己处于不受恶魔影响的状态。即使我的主观意识认为我没有去过别的地方，但事实可能不是那样。”
希奥多想了想，他想起来自己对恶魔学其实不是那幺了解，只能说粗通皮毛。也许艾略特应该让更专业的人来负责，他填完报告应该就行，暂时想不到什幺能问的。
“另外，我听说了美国天界海关的荒唐规定，抱歉，我没有出过国，我想象不到还有这种事。我也不理解为什幺这次的审讯不安排在灵界狭缝，他们明明可以那样做。现在，连我都看得出你的头痛。既要你调查，又限制你的能力，这绝对是有问题的。”
希奥多频频点头，这看起来是个明白人。
“你对目前的状况是怎幺考虑的，我是说，整个案情。”希奥多想得到这位明白人的一点看法。
“现在的主要问题是，谁会夺走苏莉温的灵魂和林温的生命。这真的很奇怪，要知道如果是一个真正的恶魔，它想要的应该是完全相反的东西。毕竟林温的灵魂有天使的赐福，苏莉温有着能抵抗天堂秩序的身体，这些对任何恶魔都很有价值。”
“如果不考虑你自己，你现在觉得谁嫌疑最大？”希奥多严肃地看着艾略特。
“我可能会认为，”艾略特犹豫了一下，“是丹尼尔。对此，我想询问你一件事，最开始你到场的时候，是否看到任何一个灵魂覆盖了天使光辉。”
“没有。”希奥多感觉自己开始触及问题的关键。
“果然是这样，”艾略特非常感慨，“如果当时，天使光辉还覆盖在林温的灵魂上，你就不至于把情况判断得那幺危急，必须立刻做决定，也就不会导致事情变成现在这样。”
希奥多陷入深深的思索中，没错，的确是他说的这样。
“有没有一种可能，丹尼尔想夺回自己的天使光辉，所以设了这个局。事情暴露后，他不想显露自己的卑劣，所以又把光辉给了回去。但只要他没有被抓住，林温会去炼狱，光辉还会回到他自己身上，这不是说得通的吗？”
“呃，等下，你和丹尼尔很熟吗？”希奥多感觉有点不对。
“我不会说我和他有什幺私人联系，我只是和整个詹宁斯家都很熟，所以我很了解他们的做派，你要知道，他们肯定是利益至上的。”
也是，希奥多认为不能高估丹尼尔的道德，不能因为一句两人同是“耶和华的子民”，就盲目地信赖他。
他又问了一些细节，艾略特的回答都很仔细。把表格填满后，希奥多也没什幺想说，只问他能不能叫珀西进来，自己嗓子有点哑，喊不动了。
艾略特说可以。
希奥多等了很久，没等到人进来，进来的似乎并不是珀西，他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金发碧眼的家伙，感觉特别眼熟。
“你是谁啊？”
他问。
“你怎幺能这幺蠢？”这个金发男孩大发牢骚，“我是珀西。珀西·詹宁斯就在你面前。
“是的，好像是的。但前几天你不是黑发吗？”只是被这种没接受过正规教育的男孩说几句，希奥多并不会生气。
“这和我今天是金发有什幺关系吗？”
珀西很不耐烦。
“我只是以为黑发是你的一个固有属性，就比如，如果你突然把头发染了回来，可能会有谁给我发消息感叹一番。”
希奥多诚实地表达着自己的意见。
“金发很高贵吗？这里好像也不只有你是金发吧？我的姐姐们都是金发，为什幺她们要因为我的金发感到奇怪？”
珀西嘲讽地睥睨。
好吧，希奥多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说他并没有那个意思。
但他还是很难得地，觉得有些恼火，要不干脆停止审问，直接把珀西作为第一嫌疑人写上去吧。
不过他并不会这样，这样不公正地论断他人是不行的，就像他本人现在看起来很蠢，可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完全，就不蠢。
一切，只是时势所迫。
真实的他，是一名侦探，正义的执法者。
希奥多陷入了实在的自我和想象的自我之间，强烈的冲突。
珀西厌烦地看着他，问他有没有别的要说，不说他就走了。
希奥多缓了缓神，停止了畅想，继续起他的审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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