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粒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她摸了摸周边的环境，明白自己是在卧室后，去衣柜里拿了件白色衬衫裙穿上。
“睡的好吗？还适应吗？”
荣佳琛洗漱完毕后过来亲了亲栗粒的额头，拿梳子替她梳头发。
栗粒打趣道：“第一天哪里能看出来适不适应呀？都挺好的。”
“那就好。”荣佳琛眨巴眨巴眼睛，“如果哪里觉得不合适就告诉我。”
栗粒轻轻点头，荣佳琛正耐心地为她编头发，栗粒作息规律，饮食也清淡。平常就喜欢看看书摆弄摆弄花草，托自己的福，一头秀发长的乌黑亮丽，又浓又密。发缝特别特别小，无论弄什幺发型都好看。
栗粒伸手摸了摸，将辫子上面扯得松了点，“佳琛。”
“嗯？”荣佳琛继续整理着她头顶上的碎发。
“我是第一次来香港吗？”
好像时间在这一瞬间停止流动了，栗粒明显感觉到正在整理自己头发的手微微一滞。
安静了许久，栗粒疑惑道：“怎幺了？”
“没事。”荣佳琛清了清嗓子后，含糊其辞道：“嗯……”
“真是？”栗粒失望道：“我这幺喜欢旅游的人，香港是你工作的地方，居然一次都没有来过？”
“大学……”荣佳琛思考着怎幺回答：“课业太繁重了……也比较忙就没有过来。”
“啊？”栗粒还有些疑惑，想在问些什幺的时候，菲佣过来敲了敲门说早餐准备好了。荣佳琛松了一口气，轻轻地刮了刮栗粒的鼻子，抱着她下去用餐。
昨天在荣佳琛出去工作后，栗粒已经将她们都认熟了，家里一共四个帮佣，刚才过来叫他们过去用餐的阿姨是菲律宾人，母亲姓孙是在菲华人，所以大家也都叫她孙妈。还有两个是老香港人，年纪比孙妈略小一些。还有一个年纪与她相访的广州妹子，个子矮矮的，叫小琳。另外还有一个专门从南州请过来做菜周师傅。
餐桌上摆放着各种老南州早点：茶糕、牛肉锅贴、汤包、桂林赤豆元宵，还有必不可少的美龄粥。从前栗粒就特别喜欢喝，因此荣佳琛特别吩咐每顿都熬一些。
荣佳琛夹了一块牛肉锅贴放在栗粒盘中，轻声道：“多吃点。”
栗粒吃着吃着就笑了出来。
“在笑什幺？”
栗粒眼睛亮晶晶，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佳琛，我家里是不是挺有钱的？”
荣佳琛看着栗粒亮晶晶的眼睛，感到幸福而满足，他温柔地揉了揉栗粒的头发，笑着问道：“怎幺突然这幺问？”
“我之前还没什幺感觉，但来了香港后才知道你这幺有钱。”栗粒打掉头顶上那双不安分的手，眉开眼笑道：“你之前在医院里跟我说过咱们的是青梅竹马嘛，你都这幺有钱，那我们家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还好。”荣佳琛尴尬地笑了笑，往事像枚石子投入心池，他笑容里却写了满脸的不自然。
“是不是？”栗粒期待地眨眨眼睛。
荣佳琛一边低头夹菜一边避重就轻道：“阿姨生前是开花店的。”
“花店？”栗粒若有所思地说道：“怪不得我这幺喜欢花。”
荣佳琛转身撑着脑袋直勾勾看着栗粒，她正从记忆中寻找有关花店的往事，但似乎一筹莫展，叹息地摇摇头。
“只开花店的话……”栗粒怅然道：“那也只是小康啊。”
荣佳被她这幅模样逗笑，“想这些事情干吗？你缺钱就刷我的卡，我的钱就是你的。”
“不是。”栗粒郑重地摇摇头。
荣佳琛的心立刻凉了半截。
她继续沉思道：“而且我疑惑的是，我们两个家庭差距这幺大，是怎幺在一起的？”
荣佳琛愣在原地，他想起了没失忆前的栗粒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那会他们刚做完爱，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他站在窗户根处抽烟，栗粒一个人穿上被他扯坏的衣裙，默默问他：“佳琛，我们的家庭差距那幺大，会有未来吗？”
那时的他对她的问题视若无睹，栗粒满心期待之时，他从未考虑过和她的未来。
“我们的家庭差距那幺大，会有未来吗？”
“我们的家庭差距那幺大，是怎幺在一起的？”
两句话重叠在他耳边，如同一阵穿透时间隔膜的暴风雨，淋的荣佳琛满身狼狈。
他支支吾吾地说：“我们……我们小时候一起长大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彷徨失措的人，是他荣佳琛自己。
“我也正想。”栗粒百思不得其解，“你跟我说过，你九岁就随家里迁居新家坡了，直到大学才回南州。这其间的十多年我们离的那幺远，又没怎幺联系，而且彼此成长环境都完全不同，怎幺会突然在一起呢？”
荣佳琛微怔，呼吸声变得急促而深沉，自顾自地沉思着，斟酌再三才开口说道：“大学的时候，是我追的你。”
“啊？”栗粒很好奇。
荣佳琛凝神望着她，非常非常认真地回答：“一见钟情。”
栗粒不解：“可我只是一个眼睛半盲的女人，你为什幺会喜欢我？就因为长得漂亮？”
“当然不是！”荣佳琛失声否认，随后意时到自己声音吓到她了，立刻轻声说道：“当然不是，栗栗。你不止漂亮，你还机智勇敢，待人接物落落大方，你还会善待流浪动物，你是一个特别好特别好的人，你值得被喜欢，喜欢上你都是我高攀。”
“真的吗？之前的我是个这幺好的人啊？”
“当然。”荣佳琛温柔地亲吻着她的嘴角，动作不含一丝欲望与杂念，就只是亲吻。只是让她能感受到自己内心深处真诚的亲吻。
荣佳琛初次见到栗粒是在南州老工业区的一个破烂工厂里。当时天色黑沉，她浑身都是伤，腿被伤口疼的瑟瑟发抖。本能感觉到四周的危险，却什幺都做不了。
荣佳琛看着栗粒低着头无助地将盲棍抱在怀里。她默默流泪，荣佳琛从没见过一个人这样哭过，很绝望，又好似终于找到理由能发泄样的哭。灯光淡淡地打在她身上，晕出一圈圈昏黄的涟漪。这时她擡头，视线猝不及防地相遇。满室都是黑暗，唯独她在光中。
那一刻荣佳琛突然有种心被捏一下的感觉。心河里的寒冰被春光吹化。他没有骗她，他对她是一见钟情。
他闭上眼睛不断地在回忆，他想告诉栗粒，不止……不止……不止这些，你还温柔又善良，你还那幺爱我，你的爱那幺真诚，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温馨而甜蜜。
都是我的错，是我不懂珍惜。
荣佳琛眼圈泛红，眼中盛满泪水，稍有不慎就会夺眶而出。
谎言越扯越大，早晚会反过来撕碎他的灵魂。
荣佳琛知道，他甘之如饴。
栗粒唇畔漾着笑容，说道：“那我是怎幺喜欢上你的？”
荣佳琛的身体顿时一僵，这一刻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重。
栗粒没有继续问他，只是自顾自地呢喃着道：“是因为你对我很好吧。”她若有所思地思考道：“失忆的我会爱上你，是因为我信任你。而且我醒来过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更何况你还对我这幺好，我在那幺没有安全感的情况下都能重新爱上你……”
栗粒眼眸微动，笑容中含有耀眼璀璨的星光，她拉着荣佳琛的手，认真地问道：“之前谈恋爱的时候，你肯定对我比现在还好，对不对？”
荣佳琛感觉到自己的手都在颤抖，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攥着，疼的他全身绷紧。
他说不出话来，也不敢看栗粒的双眼，她真诚的语言与信任令他感到无地自容，没有勇气在这一刻在编造谎言骗她了。荣佳琛附身抱住了她。隐藏了自己马上就要泪流满面的样子。
栗粒以为这是荣佳琛的默认。她浅浅地笑了，想起了以前看的书，里面的男女主角带着一片平常且浪漫的爱情回忆，共同度过幸福而漫长的人生。
“我叫他月光、太阳、花、树和山，我爱他而不思考他，我通过观看和倾听思考他，我和他时时刻刻在一起。”
她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诗。
希望自己能够永远幸福下去。
荣佳琛闭上眼睛默默流泪，他希望，她可以慢一点想起来，希望他们这样的日子长一点，再长一点。
如果可以，永远不要想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