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

这回倒不是定钧仙师的错,他显然悟性不错,驱得比先前稳了不少。然山里的天说变就变,眼看只剩最后一座小丘,忽就飘起雨来。这雨说大不大,却因奔行风急,胡乱扑在脸上,迷得人眼疼。

走不出半柱香,队伍只能原地暂驻,寻个林密之处避雨。

新娘子自然是不好下车轿的。

定钧的仙师眼色上佳,无需管事吩咐,就给那车又贴了道“避尘”的符咒,还拈了纸鹤送出报信,操作得有条不紊,在众人饱含敬畏的注目中,显是十分稳重。

三千瞧了会儿,笑道:“仙师,这雨不小,您再多管几个呗?”

周遭饱含敬畏的注目马上就轻微变了味儿。

唯有老账房心念坚定,又勺了他一下:“说什幺呢!岂能随意劳烦仙师?”

说完又冲那仙师作揖道歉,说这新收的伙计不懂事。

三千从善如流:“顾老说得对。好钢用在刀刃上,铜板紧着要处花,还是新娘子最重要。”

他的声音温和又无害,望着仙师的神情也同旁人一般尊敬纯善。

可那仙师显然不太领情,在严重变了味儿的目光包围中,甩了道凌厉的眼风过来。

三千像是不耐那注视,腼腆一笑就改了口:“仙师办事自然最是公道——这雨不大,大约不会拖太久?”

仙师毕竟见多识广,不理他话中阴阳怪气,收了目光,恢复了沉稳模样:“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一点风雨又算得了什幺?”

意思是只专心护着新娘子,不加钱了。

这般良心回答,自然引得周围目光又变,恢复了不少尊敬,尤其是老账房,眼中只有纯粹的感激了。

三千得了趣味,还有什幺不满意的?

他当即作揖道歉说冒犯,又赞了几句仙师高义,复归和乐融洽的一员,假作不觉花车轿帘微动,好似先前那若有若无地落在身上的目光不存在般。

他自觉为人良善,办事地道,若是今日顺利,也不过是给人留点“不稳重”的印象而已。而等今日过了,大约连他这个人都要不记得,遑论因他而起的一点口角波折。

一炷香过,雨势依旧毫无变化。

眼看天色沉沉,好似近夜般昏昧,领队的管事和定钧仙师略一商量,决心继续上路。

可谁知车驾刚起,却无论如何也找不见先前的林道。

数十人绕了一盏茶也不得其路,再迟钝也发觉不对。

领头的定钧仙师面色还稳得住,可鬓发额发齐齐湿透,显然不是因“避尘”持护下淋了雨的缘故。

他硬着头皮主动下马探行数丈,转身回来时,却发现诸人目光已经全然不在他身上了。

花车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三人。

领头的是个年青的管事,面容说不上多幺清秀,因为一张娃娃脸兼颊上几点雀斑而显得可亲,后面跟着两个垂眉顺目的侍女,瞧着同样平易近人。

只是有眼的都晓得他们现得突兀,且身上太过整洁干燥。

年青管事似乎觉不出诸人眼中警惕,微微颔首道:“雨急路滑,客人若不嫌弃,可上我主人行馆一歇。”

花车边送亲的大肚管事绷紧了面皮,谨慎道:“谢过主人家好意,只是我等紧着赶路,唯恐误了时辰。”

年青管事微微一笑:“不过小歇。”

大肚管事想要再度推拒,然开口前下意识瞧了眼身边。

那定钧仙师目光不动,暗暗探入袖中,捏紧一张“缩地”符,沉声道:“不知你家主人尊名?行馆在这枫山何处?可是隐居?我等往来此地多年,却是从未听说过?”

青年管事只道:“客人一去便知。”

大肚管事退后一步,以肥阔的身躯护住花车:“若我等当真不便呢?”

青年管事微微一笑:“客人都到门前了,何来的不便一说?”

话音刚落,众人眼前呼啦一阵风起,再及睁眼,惊觉已换了天地,竟是连车带人停在了一处陌生空地上。

头顶风雨不见,身遭枫木高大蓊郁,脚下红叶铺陈满地,好似最丰厚的织锦红毯,几乎将指引的青石板路全然盖了过去。

可即使如此,诸人还是一眼就瞧见了那座枝条掩映下的行馆,但因那光影交错昏昧的门口处,还停了两顶花轿,肩并着肩,红彤彤的扎眼。

诸人齐齐变了脸色。

只是不待他们心底那一点慌乱诡谲的凉意泛起,领头的青年管事歉然一笑:“一点小法术,还请诸位莫要多想,不过事急从权。”

无人应他,这人又道:“方才风雨或转瞬趋急,小人只恐客人遭罪,故不及出声提醒,先行擅自替客人做了决定,还望客人见谅。”

他这番解释得客气,众人缓过点劲来,面面相觑,再动动手脚,好像并无大碍。于是队伍里头有那胆大的就活了心思。

行护卫之责的领头马尚先站了出来,牛眼一瞪,拦在花车前喝道:“放的什幺狗屁?你们哪里像是待客,分明是要抢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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