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寒风习习。
少女跪于厅堂中央,上首坐着一白须老人。老人面色严肃,似有不解。
“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无论如何,我必要杀光魔族,以祭父母在天之灵”
念涟磕头,“徒弟心意已决,求师父成全。”
“罢了,罢了。”
大概是知道劝不动念涟,老人不再说什幺,只交代:“我已派人加急送报,届时你将信物给你珏师伯看,他自会安排妥当。”
“你有什幺事情解决不了,来信告诉师父,师父都会帮你的。”
“谢师父成全。”
话毕,少女起身,再作一揖。垂下的青丝,遮掩了她所有神情。
回到庭院,念涟将细软收拾妥帖,又将师兄姐和师弟的告别礼,托付给师父的仙鹤。
最后,才深深地、深深地望向远处山峰几眼,而后坚决转头,往山下奔去。
许是未正式和同门告别,她心中愧疚难安。路过竹林,泪水竟盈眶而出,可她一步不停,不敢回头再看。
她怕自己舍不下。
念涟重生了。
三月前,为摘得九尾草,少女与妖兽缠斗不慎受伤。整整三日,她动弹不得,最后被一同前来的小师弟带回宗门疗养。
回到宗门后,她高烧不断,咳嗽反复。半梦半醒间仿佛来到另一世界。
那里的世界与她所在的世界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宗门避世隐居,师兄妹各有个性,就连梦中她也是日日缠着大师兄,大师兄端着君子风度,淡淡拒绝。
生活虽平淡,但也美好。
直至某年腊月,谢南予大师兄救了一名叫江晏之的男子,说是他的救命恩人。而这位救命恩人在大师兄的举荐下,成了他们的师弟。
自此,一切天翻地覆。
那时念涟不懂,只知:这师弟总是和她的师兄黏在一起。兴许是出于救命之恩抑或同门之情,自师弟入门以来,二人常一同下山游历,足迹遍布南北。
她当时年轻气盛,总不服气。觉得自己也能一同游历,便随着他们的步伐寻找师兄。
结果初初下山,便听闻传言:这南渊出了两名少侠!二人不单同为少年英才,还侠肝义胆,一路上惩奸除恶、锄强扶弱!实在是好!
更有甚者,还说二人惺惺相惜。虽为同性,其实早已暗生情愫,互相私通。
作为师兄最大的追求者以及师妹——念涟当场举剑,扬言:再胡说,舌头割了!
她不信!
她不信师兄是这样的人!
而且师兄明明是她的……
为了澄清那些流言蜚语,念涟马不停蹄的寻找师兄。
结果,却发现事实还真如那些乱嚼舌根的人所说。
师兄和那个姓江的在接吻。
雪很大,她看不清,只看见师兄将真情花递给江晏之,江晏之没有拒绝。
再然后,雪花溶进她的眼。无论她如何努力,也只能看到一片挨挨挤挤的模糊轮廓。
等她赶走雪花后,哪还有二人踪影?
于是,她哭了。
为什幺?
为什幺?
明明师兄和小师弟都知道自己的心意,为什幺他们要背着她有私,又为什幺从来不告知她,他们的事情?
双重的背叛与怒火,燃烧成了一片嫉妒的烈焰。
在与二人汇合后,念涟出于私心,不仅故意在谢南予面前讲那姓江的坏话,还架着师兄要他送自己许多价值不菲的礼物,并给对方使绊子,逼着师兄救自己不要救他。
她甚至还给师兄下了药。
她穿着小衣爬上谢南予的床。即使男子躺在身下一动不动,她仍不停撩拨、亲吻,动情般声声唤着:“师兄、师兄……”
可师兄冷冷推开她,叫她滚。
她衣衫不整,灰溜溜地走了。
余光却瞥见,那姓江的进了屋子再没出来。
他让她滚,可他让那姓江的进来。
……为什幺?
念涟不懂,可她扑簌簌掉落的眼泪告诉了她:师兄不喜她。
不喜,自然不愿。
也许师兄,早就不喜她了。
在一次次针对姓江的行动中,对着他说的那些坏话,甚至那些强抢来的宝物……只不过师兄从未表现出来,也因此她没意识到。
原来师兄恨她恨到可以一剑穿心杀死她。
念涟跪在地上,瞪大双眼,周遭焦灼松散的泥土,与化不开烧不尽的魔气一同将她包裹。
而在一片漆黑之中,身着白衣的谢南予正站在那,面无表情的模样,好似抽出的灵剑捅穿的不是他师妹心脏。
即使不停呕血,她仍试图唤:“师兄……师兄……”
谢南予似没听到,用灵力将剑上血液清除干净。
自始至终,连眼神都没施舍一分。
念涟不敢相信师兄竟这般无情。
这不是她师兄。
可什幺话都说不出了,她的意识陷入深渊。
再然后……再然后,她读了一本话本。
话本白纸黑字,记录了师兄和姓江的的故事,它写他们二人是神仙眷侣、情比金坚。
而她念涟,是神憎鬼厌的恶毒女配,是最讨大师兄心烦的师妹。
她是整本书无人在意的跳梁小丑,是死后被师兄丢弃在魔界任其败落的枯骨。
她是两人复仇成功,喜结连理,宗门上下无人提及的恶毒师妹!
直至最后,大师兄也没再提及过她!
念涟看完全身发抖,不过片刻哭得大笑起来。
多幺可笑!
多幺可笑!
原来她是注定被人厌弃的配角!
原来她是注定不得师兄喜爱的师妹!
原来是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