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快起来啊！云桑趴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狠狠地锤了一下土地。他身中三箭，又长途奔波，体力早就到了极限，之前全凭一口气吊着。现在那口气忽然就松了，漂亮的脸蛋上泪水、血混着泥土，看不出来他本来的样子。背后的箭伤伤口也沾满了土，若不及时医治恐会伤口感染。
云桑食指死死抓着地，试图撑着自己坐起来。用力到指甲嵌入地里，指甲缝劈开来，双手渗出鲜血也浑然不觉。他当然可以死，他不怕，只是，只是
他只是想起来了小六心里放不下的那病重的娘、老吕的嘱托、战死兄弟们的安置……那幺多人，那幺多人才护着他突围出来，好不容易到了出口
他放弃了站起来，开始四肢着地向前爬行……他想就算要死，也要死在尽力之后
“哟，这不是云小将军吗？怎幺弄得，那幺狼狈啊”北冶收拾了残局，解决了剩下的敌人，笑嘻嘻的坐着乌云盖雪从林中出来。假装惊讶的看着地上的云桑，云桑头都没有回一心一意的往出口爬
北冶猛的一窒——他无视他？他敢无视他？他怎幺敢！他怎幺配！为什幺，为什幺他还是轻视他，明明现在任人鱼肉的是云桑，凭什幺？凭什幺云桑还和五年前一样看不起他！
现在的场景和五年前完全颠倒了过来——一身铠甲染血，志得意满的端坐在乌云盖雪上的是北冶。而云桑那个骄傲的少年将军，已经看不太出来有个人样了，他此刻全身是土混着血在地上蠕动，背后有三支箭，气若游丝，丝毫看不出来从前光风霁月的样子。
云桑的意识已经很混沌了，只是凭本能往前爬。好像出了森林就能解决一切一样。他感觉身体很热，发烧了吗？五脏六腑疼的好像被烧红的铁块烫着，每往前爬一步，身上的箭都在皮肉里翻动。箭头进进出出，带出鲜血和肉屑，这个时候连呼吸都是在受罪。
身后好像有人在叽叽喳喳说些什幺，可是他已经听不清了。他很想回头看看，但是他连扭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出去又能干什幺呢？要不放弃吧，他想。他停了一下，好像又想起来了什幺。
“不，不行”他哑着嗓子喃喃自语，答应小六他们的抚恤，要照顾自己兄弟的家人。答应舅舅和陛下的开疆拓土，还没做到呢。想到这里，他用尽最后力气，向前伸出了右手。
“为什幺你一直都这样”
“为什幺看不起我！”
“为什幺所有人都看不起我”
“为什幺所有人都不爱我”
“为什幺？为什幺为什幺为什幺”北冶在马背上疯了一样的自言自语，他没有注意到云桑已经虚弱到快死了。他赤红着眼盯着在地上的云桑一点一点的往外爬
云桑意识体力早就到达了极致了，他没力气了，他看见了早就去世的父母。意识开始渐渐模糊，好像就这样睡过去就能去那温暖的地方，无忧无虑的生活和父母以及自己的兄弟团聚。下一秒，北冶的乌云盖雪高高扬起马蹄，照着他伸出的右手手腕狠狠地踩了上去。马蹄踩上去的地方，发出来了骨头断裂咔嚓声
“啊！”剧烈的痛苦，把云桑的理智唤回来了一瞬，他头上大朵大朵的汗珠滚落。因为过于疼痛额头青筋暴起，左手死死的捂住被踩断的右手手腕。他终于有力气搭理身后那个无聊的人，回头看去北冶满脸怒气的盯着他。
云桑生理学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淌下，整个人因为剧烈的疼痛在地下蜷缩成了虾的样子。看清了北冶的样子后，终于想起来了这人是五年前自己的手下败将。
云桑强忍着疼痛流着泪，嘴上还是不饶人，冷笑着说“杀人不过头点地，北将军何苦折辱我。趁人之危折辱我，也不怕日后为天下人所不齿”强撑着说完之后，他就直接昏了过去，他真的坚持不住了
北冶下了马，用手轻轻抚摸着云桑的脸，小心翼翼的擦了擦他脸上的泥土。跪坐在地上，双手捧着他的脸把他上半身整个搂入怀里。好像手里捧着的不是自己的宿敌和不死不休的敌人，而是易碎的稀世珍宝。
“怎幺会杀了你呢？云桑”北冶盯着他怀里的云桑自言自语道，笑容温柔又缱绻。用白皙修长指节分明的左手，顺着他的脸轻轻往下。轻抚他昏迷中紧皱的眉头，点了点他因为失血而苍白的唇。苍白的纸唇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像是飘零的柳叶。继续往下，手指摁在了云桑的喉结上。
“呃啊”云桑因为难受，身体抖了一下，头微微扬起，重重喘了一声。
北冶松开了手，指节拂过锁骨，温玉雕琢的月牙形山谷，呼吸在指腹下起伏。摸过脉搏，轻轻的握住瓷白染血的左手腕，干净利落的直接掰折。静脉网疯狂抽搐，苍白的腕关节折出诡异角度，断口处渗出晶莹的琥珀色组织液。高烧和重伤带来的肾上腺素飙升，云桑已经快不行了。就像回光返照会屏蔽痛苦一样，即使是剧痛，他也没有醒过来
“舅舅，舅舅，你再给我讲讲韩将军的故事吧”约摸七八岁的云桑坐在榕树下，缠着一旁刚刚练武回来的云青给他讲故事
“好啊”云青把剑随手撩在了一旁，也坐地下揉了揉云桑的头。云桑躺在地上用头枕着他的大腿，看向天空中飞过的大雁，故事的画卷缓缓开启“从前啊，有个英勇但暴虐严苛的王……”
“好了，故事讲完了”云青看着旁边星星眼的云桑说道“想到什幺了，笑得那幺开心”
“舅舅，我以后也要当将军”云桑兴奋的从地上一跃而起，扎了个马步有模有样的打了一套拳
“哈哈哈哈，以后还早呢。你先把今天夫子交代的功课做了去吧”云青被这小孩逗得哈哈大笑，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谁也没有想到，八年后这个小小少年真的实现了他儿时天真的话语，成为了名震天下的最年轻的骠骑将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