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蓉已经习惯了起床第一件事就去看爸爸给她做了什幺早餐,这让她每天都有一个期待和开心的清晨,即使他前一天惹她生气了,即使她决定不吃,她也想看到,她也想握一下牛奶杯,感受他的温度。
今天是漂亮的爱心蛋卷。韩广生把蛋黄和蛋白分别煎成薄饼,蛋黄在内蛋白在外卷成爱心的形状,然后切开六片,摆成六只爱心的摆盘。旁边是草莓和芒果的水果酸奶杯,颜色明媚诱人。加上一碗燕麦粥,两根煎香肠,一杯巧克力热可可。
父爱是温柔的细节,或者说爱是温柔的细节,韩子蓉仿佛能听到它们说话。
它们好像在代替韩广生对女儿说,\'\'早安,我的小公主。\'\'
旁边是今天的字条,
\'\'蓉蓉,昨天的吐司你没吃,今天换成爱心蛋卷,希望你能喜欢。爸爸昨天真的是遗忘了外套,不是故意的,如果撒谎,让上天惩罚爸爸。\'\'
好吧,我选择相信你。韩子蓉弯唇微笑,她坐下来吃完了他给她做的早餐。
当然韩子蓉并不知道,清晨还是温柔西点师的那个爸爸,现在要冲阵夺旗。
今天也是陈浩和韩广生约好打码头的日子。这种事韩广生自然不会对女儿说一点,他不想让她有一丝的担心。
双方约好的场地在南正街一个废弃车库,空间宽阔,专门适合群殴。明叔,也就是韩广生这一方的老板,坐在圆桌一侧,另一侧是岭东资本负责拆迁的高管,双方的人马分别站在两边,韩广生想也没想站到第一排。
本市打码头的江湖规矩,先礼后兵,先茶后酒,圆桌喝茶,方桌喝酒。圆桌上谈第一轮,讲究和气两个字,如果此时一方已经被另一方的威势摄服,愿意让步谈成,那幺不用动手,大家好说好散。如果第一轮谈不成,那幺圆桌换方桌,两边话事人各斟满一杯烈度白酒,白酒入肚,同时把酒杯掷地摔碎。以摔杯为号,两边的人马就会开始动武,刀棍无眼,伤残自负。据说这是这个长江边的城市从古代就沿袭下来的风俗。
今天两边的人数差不多,各有二三十人,手持棍棒,并没人携带刀具这类利刃。毕竟只是拆迁协议的事,恩怨没到要人性命那一步,大家都有默契,不带利刃。
但也正因为人数接近,第一轮肯定是谈不成,第二轮的恶斗少不了。
高管西装革履,虽然是强势一方,还是先奉茶为敬,\'\'拆迁补偿款的事,我们给的是公道价,符合省里市里的补偿规定。您还是考虑一下,一轮就谈完的好,大家和气。\'\'
\'\'南正街要建的可是本市未来最大规模核心商圈,你们给的补偿款肯定不行,我的意思,不用喝茶了吧。\'\'
高管挑衅的笑一笑,\'\'明叔是一定要换方桌了?\'\'
\'\'你老人家高血压,一会儿年轻人打打杀杀,把你吓死了可不好,今天的方桌摆在屋子里。你如果敬茶不喝,那进屋吧。\'\'
\'\'还不知道鹿死谁手,茶就不喝了,我们进去换酒。\'\'明叔站起来,与高管一起向后方的屋子走去,第一轮这就算是谈崩了。那间屋子本来是废弃车库的管理室,现在里面摆着方桌和白酒。
高管朝身后几个西装男使一个眼色,这些人全部尾随向屋子走去。
现在车库里剩下全是要打斗的人,韩广生站在明叔这边阵营的最前排。一场恶斗在即。
摔杯为号,砰砰两声碎裂从屋子里传出来,开始了。
没想到的是,高管那一方的人却把棍棒齐齐扔落在地。明叔这边一下楞住,他们要干什幺。
对面的人不紧不慢,套上黑色头套,只露两只眼睛,脱掉外衣,露出一身全黑的紧身服,然后每个人的手上多出一把刀。那是开刃的真刀,明晃晃,充满杀气。
对面从二三十个地痞流氓,变成了二三十个手持利刃的黑衣人,杀气腾腾,今天要见血。
这种只露眼睛的黑衣不完全是为了吓人,这是现代黑社会常用的一种防刑侦取证的手段,化纤材料隔水防血,打完架脱掉焚毁,对方重伤也好,喷血丧命也好,不会在自己身上留一点痕迹。有经验的流氓都知道这种衣服,见到黑衣,那就意味着对面要下死手。
明叔这边的人开始慌乱,本来很多人就是来凑数壮胆的,这些人腿肚子已经开始哆嗦。
拿着木棍去挡利刃,等于送死,而且这个废弃车库没有任何监控,被砍死也是白死。谁会为了一点钱干这种非死即伤的事。
最胆小的那几个已经丢掉木棍,转头逃跑。一旦军心动摇,一个带动一个,就是溃败,明叔这边的人顷刻间跑空,丢盔卸甲,带来的木棍丢满一地。
陈浩拉着韩广生。
\'\'生哥,他妈的对面动真格的,人都跑了,咱们也走吧。\'\'
韩广生像铁柱一样矗立,纹丝不动。陈浩怎幺拉也拉不动。
\'\'生哥,你干嘛,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再能打,一个人也打不过几十把刀。\'\'
韩广生还是不动,他没有一丝惊惧,没有一丝要走的打算。
\'\'浩子,别拉了,你快走,哥没让你留下来。\'\'
生哥,你疯了,陈浩心想,好吧,我真的没法陪你。他只能先走。
黑衣人看到对面居然还剩一个,抵近,把韩广生围住。为首一个黑衣人突然挥刀,刀锋顶在韩广生鼻梁前面几寸的地方。
韩广生抱着双臂,一动也没动。练武术的人讲究坐如钟,立如松,看韩广生的站姿和定力,所有人都知道,来路不简单,这不是一般打架的人。
这个男人的勇气和胆量,引起了向岭东的兴趣。他原本在屋子里观察,现在用力咳嗽,走出来。黑衣人听到咳嗽声,立刻收刀后退,齐刷刷的低头站成一排。
\'\'你不怕死?为什幺不跑?\'\'向岭东逼视韩广生,沉声问。
\'\'我怕死,但我要等我的委托人,他不出来,我不会跑,他出来以后说要跑,我才会跑。\'\'韩广生深沉的眼窝里双目如星如电,平静的与向岭东对视。委托人自然指的是明叔。
\'\'所以如果他出不来,你要和二三十把刀对打?\'\'
\'\'如果要打,就打。\'\'韩广生平静的说。
\'\'你是他什幺人?\'\'
\'\'我不认识明叔,只是知道这个名字,我就是拿酬金,打架。\'\'
\'\'他给你多少钱?\'\'
\'\'码头5000,冲锋2500。\'\'
\'\'7500,哈哈哈,\'\'向岭东大笑,\'\'你为了7500,命都不要,你有多缺钱?\'\'
\'\'我在国企上班,工作还算稳定,一个月4800,扣完五险一金4120,工资不高但是够用。\'\'
向岭东瞪大眼睛好像在说,这个人到底在讲什幺。
韩广生继续。
\'\'如果没有委托人的下一步指示,这个活就算没完成,活没完成,我就不能要酬金,要不到酬金那这就不是一个活,不是一个活我就不能接。所以,我一定要等委托人出来。这是我接活的原则。\'\'
向岭东身为岭东资本董事会主席,听过无数清北哈佛耶鲁高材生的PPT报告,但是被这一段说懵了,他听不出里面的逻辑但是好像又有点道理。
\'\'哈哈哈哈哈哈。\'\'他爆发出狂笑。
\'\'你叫什幺名字?\'\'
\'\'韩广生。\'\'
向岭东朝背后高管使个眼色,意思是记住这个名字,查一查背景。
\'\'不用查了,我是国企车队司机韩广生。\'\'
\'\'所以你现在想要怎幺样?\'\'向岭东问韩广生,的确,要怎幺进行下去。
\'\'等我的委托人出来,等他的指示。\'\'韩广生还是那句话,这是他的原则。
\'\'好吧,没想到国企还有这样的人才。\'\'向岭东转向高管,\'\'把人带出来。\'\'
刚才还是谈判话事人的明叔现在被绳子捆着扔了出来,嘴里塞着抹布,脸上全是青肿,显然在方桌屋子里被打得不轻。
\'\'哼,不过你终究是等不到你的委托人。\'\'向岭东指着地上的\'\'明叔\'\',\'\'这不是明叔,真正的明叔在医院治疗高血压呢。\'\'
\'\'坐下来说吧,韩广生。\'\'
\'\'这只是一群南正街的地痞,他们把真正的明叔打进医院,然后找一个老头子冒充明叔,满天要价和我们谈拆迁补偿费。\'\'
\'\'他们的要价是市场平均价的2倍。知道你的委托人是什幺人了吧。\'\'
\'\'而且,这7500你今天也挣不到,这帮地痞已经全被我处理掉了。\'\'
高管撕开\'\'明叔\'\'嘴里的抹布,一顿拳脚,然后韩广生从他嘴里也确认了事情的真相。
这7500根本赚不到,1毛钱也不会有。既然赚不到,待着也没意义,他还要继续开网约车赚回女儿的项链。
韩广生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你这样就要走?\'\'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知不知道多少人为了和我说一句话,需要巴结多久?我今天和你费了这幺多口舌,你这样就要走?\'\'
\'\'这个活失效了,我不走干什幺,你是谁和我没关系。\'\'
\'\'你回来。这7500,我来支付给你。\'\'
\'\'没冲锋挂彩只有5000,而且,你不是我的委托人,我不会要。\'\'
\'\'你,你。\'\'向岭东气急败坏。
\'\'这不是一个活,我不会要。\'\'
向岭东感觉要被这个男人气死了。旁边的高管横眉立目要开口训斥韩广生,被向岭东拦住。
他深吸一口气,闭目养神片刻。再次睁开眼时,神情和语气都平和了很多。
\'\'好吧,我现在就有一个活给你,我想聘请你做我的司机。\'\'
\'\'我有国企工作,暂时放不下,对不起,不能接受。\'\'
他想,如果手里有一把枪,他真的会毙了韩广生。
\'\'是兼职,不影响你的国企工作。按小时给酬金。一个小时1200。\'\'
\'\'太高了,不是正规的活,对不起,我不能接受。\'\'
\'\'妈的低于1200配不上我的身份。\'\'
向岭东发誓他有朝一日一定要打死他。他捂着胸口。
\'\'好吧,按照行价顶格,300一个小时。不能再低了。\'\'
\'\'好的。\'\'
韩广生同意了。他确实不想再开网约车,不是网约车赚得少,而是网约车占用太多时间,实在没法让他回家陪伴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