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宜松有一点天分,家里又有点小钱,因此也就任性得很。
大学毕业后她进了一家知名大厂当实习生,给前辈当牛做马使她痛苦,被企业文化规训使她痛苦,灵活加班使她无比痛苦。
付宜松想,自己好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写了千千万万份卷子才走到这一步,结果高学历的尽头还是服务业。
吃得苦中苦,伺候人上人。
付宜松把工作牌一甩,不干了。
她连夜跑回小县城,受到渝桉县县长的热情款待。
付远溪当着一桌子企业家的面,乐呵呵地给她夹菜:“小松啊,这次回家待多久?”
“不走了。”她咽下一口白米饭,擡头干笑两声。
刚出机场就被几个当地老板截获,她怎幺看都觉得自己是被绑架过去的。
他们在县里最僻静的中式餐厅大摆一桌,才终于把深居简出的付县长请到场,这些人的目标是付远溪,开场却迂回地拿付宜松开刀。
“付小姐是要回来为咱们渝桉县的振兴出力啊。”
“高材生思考问题就是灵活,现在咱们县旅游业发展是大势啊!”
“宜松从小就优秀呀,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年年拿回来的成绩单都是倒数第一,我只记得,每回小松都排在最前边儿……”
付宜松被尬夸得屁股着火了一样,坐立难安。
那位陆伯伯说笑间,还举杯朝她敬酒,她小为惶恐,一顿饭下来,回去时静坐在车上,一时间都累到不想说话。
“爸,你啥时候退休了,都不跟我说一声。”她坐没坐相,摊靠在副驾,口气懒散地发问。
“跟你说干嘛,这位子又不是世袭制。”付远溪乐呵呵跟她开玩笑,“你放着大企业不干,跑回来做什幺?”
她嬉皮笑脸:“啃老。”
“那你等着。”付远溪啧啧摇头,“等会儿回去,你妈妈先给你啃掉一层皮,上好的机会不知道珍惜,我还指望你有什幺大作为呢,结果才做了几天就裸辞了。这职场就是这样嘛,谁不是一步步爬……”
又来了,付宜松不知道她爸话这幺密他手下的人怎幺忍受得住,余光瞥见司机打了个隐忍的呵欠。
车速加快,转进富丽大道就到了春山居。
小区是个不对外开放的公园,车子穿过一栋栋高楼大厦,停在最高处一座小别墅前,周围平坦开阔,跟楼群隔开了很长一段距离。
付宜松快一年没回来了,看见熟悉的风景,心里陡然雀跃起来。
凌雅初正站在二楼给窗台上的一盆兰花浇水,看见女儿回来,一高兴,手里的喷壶歪了方向,均匀的水雾纷纷洒洒,全落到行至门口的付远溪头上。
付宜松养的橘猫兴冲冲地从家门口跑出来,略过熟人老头,直直奔向她。
客厅里,付远溪自顾自擦着头发上的水珠,眼看着凌雅初在家里翻箱倒柜把能吃的都摆上茶几。
“这幺多?我俩就是饿了七天的野猪都吃不完,别拿了。”付远溪丢了纸团,拿起一支香蕉慢吞吞剥皮:“你问问她回来多久。”
付宜松拉着她妈坐下:“那个,我辞职了。”
“辞职好啊,我早说了,你待家里多舒服,让你爸帮你寻个……”
付远溪及时打断她:“我不,别找我,我对外铁面无私,怎幺能给自己家孩子……”
“你一天到晚不讲反话皮痒是不是?”
“这哪是反话,我几时违反过规定,不能因为……”
付宜松等两人心平气和地吵至尾声了才开口:“不用了,我不想去。我准备自己创业做蛋糕,以前在暑假培训学校都是学着好玩,所以还得进修一段时间,总之你们不用管我。”
她父母最大的优点就是非常善于听懂人话,然后充分尊重她的思维模式,反正随她折腾,只要合乎法规,最后总能有兜底的办法。
凌雅初不置可否,只是告诉她:“小邵开的咖啡店也在卖蛋糕,要不先去他那儿学?”
“嗯,我之前跟他说过了,等会儿洗完澡就去看看。”
付宜松吃完晚饭,在房间里挑衣服,肥嘟嘟的小猫在窗帘的流苏下打滚。凌雅初敲门进来,帮她选定了针织衫和牛仔长裤。
“裹这幺严实吗?”
“入秋了,温差大。”凌雅初拿出一张卡,“你开店的话,钱够不够?”
“够,压岁钱和奖金还存着,快七位数了,够吧?”
“这里有三十万,你先拿着,就当我投资了。”
“这幺放心我啊,我要乱花了怎幺办?”
“我跟你爸的资产都摆在那了,你乱花的话,我俩指不定什幺时候归西,你就得自己解决养老问题。”
“妈,跟你说多少次了,你讲话能不能避谶。”
“好好好卡放这儿了,这两天小邵估计忙,都没来家里吃饭,我打包了饭菜,你给他带去。”邵子询的爸妈常年到处飞,凌雅初跟他的妈妈是多年老友,婚后房子都要买一起,她索性连朋友的儿子也帮着养了。
付宜松不知道邵子询除了组局到处玩还能忙什幺,他在读书那会儿就是个吃喝玩乐的二世祖,学习全靠一点聪明劲,在二中勉强进个级前十。两人从小学到高中都混在一处,大学去了不同城市,聚得少了,他偶尔会打飞的跑去找她,控诉她没良心也不知道主动联系,她大学不是忙着学习就是忙着谈恋爱,实在分不出时间留给老朋友。
可她辞职回渝桉第一个想到的人还是邵子询。
没有告诉他班机时间,付宜松准备突击视察他在做什幺勾当。信步走过傍晚的沿河栈道,这条老街的木楼建筑还没有拆完,配合特色旅游县城的名头打造成了一条小吃街,途径廊桥,河面的音乐喷泉忽然开始运作,灯红酒绿,古筝曲在河道荡悠,跟周围的喧闹和烧烤油烟格格不入,跟湖塘街49号的棕色复古调装修的咖啡屋也仿佛不在同一世界。
她推门而入,华丽的一声弦音在头顶划响,付宜松擡头一看,墙帘固定了一把吉他,开关门时,拨片扫过,响动唤醒后厨的人推开悬置木门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