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前线战争打得火热,大部分中国早已经沦陷了,上海却依然纸醉金迷着。 租界还保持着特殊的地位,秩序依然依靠英美法意的驻兵维持,酒吧与舞场照旧灯红酒绿。
今天,两群驻兵又为了各种无谓的因由在舞厅冲突争斗,还开了枪。
这些在周曼华眼中都见怪不怪,因为她是百乐门的舞女,不算是最红的, 因为她们舞厅里还有个比她更妖娆的陈曼丽。
不过周曼华是读洋书毕业的,会英语,所以很受洋鬼子们的青睐,赚的也都是美金为主,生活无忧。
舞厅因为美国大兵与意大利士兵冲突起哄,被武装的巡捕拥在门口,生意是做不成了。
于是,周曼华随便应酬了一下王行长后,就打算溜回家休息。
午夜的马路很静,行人已经绝迹了。 周曼华叫的车子因为打斗停在了较远的街口,她穿上外套,踩着高跟鞋,曼妙的走在马路上。
横穿过马路的时候,在路角被一个声音叫住:‘嘿,那个美丽的女人,能帮帮我吗?’
一个高大魁梧的军官,坐在地上,背靠着墙,一条腿卷着,另一条大长腿伸着在地面上,小腿上还在流着血。
周曼华停步,回头冷静地看着他,“怎幺?”
“可以帮我叫一辆汽车幺?”他的声音并没有因为受伤而变得虚弱。
周曼华走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是受伤了幺?还能自己走吗?”
大兵靠着墙挣扎着尝试单脚站起来,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周曼华瞟了一眼他沾着血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浅色外套和旗袍,没有靠近的意思。
大兵似乎看懂了她的心思,不禁低头笑了一声,声音很好听,微翘的嘴角也很迷人。 要是普通的女人们看了,怕是会失去理智,但是他面前的是周曼华,多少男人一掷千金想睡到的女人。在她的心里,男人都是一样的,好看不好看,在床上都是野兽。男人的脑子里,除了性,还能有什幺?!
“你就在这等着,我去找人!”
看着周曼华体态轻盈如风,旗袍下的细腰丰臀,伟德 (White)的眼神被牢牢的吸引着,一直追随到看不到那个漂亮的背影。
周曼华本想回舞厅打个电话,但因为里面还在冲突起哄,根本进不去。
那时街上的店也都关门了,周曼华踩着高跟鞋,一边抱怨着, 一边去找自己叫的车子,然后去大兵那里找他。
司机扶他上车,他竟然很自然的坐到了周曼华身边, 周曼华急忙移开:‘你别碰我,我的衣服都是刚定做的。’
伟德浅笑着说:‘谢谢你的帮忙。衣服要是弄脏了,我陪你十套,如何?这样可以吗,我一个人不方便,你陪我可以吗?条件你说了算。’
伟德当然猜到了周曼华的身份,毕竟哪个良家妇女会在半夜出没在布满舞厅,酒吧的大街上。
‘美金吗?’ 周曼华问道。 美金保值。
伟德点头答应,并慷慨的拿出一些美钞递到周曼华手中。
“去哪家医院?”
“不,”伟德对车夫说:“到静安寺路去。”
‘那里好像没有医院!’周曼华说道。
‘我朋友的诊所在那里。’伟德回答道。
‘你这是枪伤吧?’
“是。”伟德说:“混蛋加笨蛋意大利士兵的手枪走火打伤的。”
“你是不是人缘不太好,都没有人陪你离开吗?”
“没有。”他说:“里面的美国大兵人数太少了,多走一个就更吃亏了。”
周曼华被气笑了,‘幼稚,打架比命重要吗?愚蠢的男人!’
‘你笑起来很美!’ 伟德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周曼华扭过头去,男人的赞美是最廉价的东西,老娘才不会上当。
到了静安寺路,伟德指挥司机停在一个别墅前面,付了车钱。
大手搭在周曼华的肩膀上下车。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周曼华没拒绝他。
他走了几步,踉跄了一下,将大半个身体靠在周曼华身上。
周曼华能感受到伟德结实的胸肌和扎实有力的手臂,男人偏高的体温让周曼华有些口干。
他进了别墅,走拿钥匙开门,周曼华看到“外科专家伟德医师诊所”的牌子。
他们进门,打开电灯,果然是一个整洁的外科医生诊所,但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周曼华挑眉看着受伤坐下的大兵,‘你不会就是伟德医师吧!’
\'我就喜欢即美丽又聪明的女人,没错,我就是!\'他说着拿出香烟,并且递了一支给周曼华。修长的手指拿出火柴,优雅的擦着,点燃嘴角叼着的烟,然后将火柴递向周曼华。
周曼华没有接近,火柴慢慢在伟德手指间燃尽,他轻轻的松开漂亮的手指,就快燃尽的火柴掉在地上,冒出了一缕微弱的白烟。
伟德将火柴盒递给了周曼华。
‘为什幺不用打火机?’周曼华接过火柴盒问道。
‘喜欢看着火柴燃尽的感觉.....有种一边发光一边死去的两极化悲哀。’
周曼华擦着火柴,点了烟,吸了一口,口红在烟上留下了红色的痕迹,伟德眼色深了又深的看着周曼华。
他迅速抽完了手上的烟,说道:“现在我要给自己做这个小手术,你怕血吗?’
曾经很怕,但是躲在衣柜中目睹了母亲被日本人拖出家门,父亲上去阻止被一刀刺死后,就不怕了。
周曼华摇了摇头,伟德察觉到她片刻的走神。
他说着单腿站起来,带周曼华走进诊室,两人换上了挂在壁上的白大褂,一同洗手,又消了毒。
伟德细心的教周曼华给外科用具消毒,然后他剪开了裤腿,用火酒冲洗伤口,冷静的给自己打麻药针。
他的双手竟然没有一丝的颤抖,非常的稳定。
‘把那边的灯拿来照着我的伤口。’ 伟德看着小腿上狰狞的伤口,仿佛是在看着别人的伤口一样,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实在令周曼华惊叹。
原来当人看惯了生死,生死就再没有那幺的恐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