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四季常绿,在冷飕飕的风里抖着叶子。手机屏幕上正有自然灾害预警推送,说是明夜有难得一遇的超级台风。
来电通知占据了屏幕。
“早上好,太太。”
“早上好,班医生。”陈馥君回应道。
“我已经到办公室了,您还需要多久?”
桌上的咖啡还冒着热气,陈馥君撕开糖包,将颗粒抖落盖住拉花。店里只有一个正在吧台忙碌的员工,上午九点,暂时只有她一个有闲情逸致喝咖啡的客人,因此电话也不必出去接,只需放低些声音
“司机来迟了,还在路上。”她说着,眼睛只盯着玻璃那一边的成群结队走过的学生们。满脸兴奋的小孩子正打量着四周,校服的袖子处还沾着铅笔的铅灰。
她以前的时候也总这样,不只是袖子,手掌连着小拇指那里的肉总是蹭一片灰。想到这儿,陈馥君笑了下,在电话时思维发散已经不礼貌,她还笑出声,只得赶紧开口说抱歉。
马路对面的建筑古朴典雅,在诸多摩登大楼里略显老旧,大门的牌匾挂着招牌,是班澜所在的医院。
她在网上简单查过这家私人医院的口碑,联想搜索里出现了班澜的名字。这个两年前加入的班医生凭借几个被抓拍的瞬间在网上小火了一把,履历更是比人还好看。
“也许像班医生这样的人,知道的秘密最多。”陈馥君捧起杯子,啜了一口温水。里面飘着红枣片,两颗枸杞,入口带着丝丝甜味。
键盘的敲击声停止,班澜停下记录的手,镜片倒映出一片屏幕的白光,“我确实听说过这样的案例,心理咨询师将患者的治疗沟通过程录音并发给他人换取报酬。但请您放心,我不会这幺做。”
诊室的遮光窗帘沉重如戏剧院的幕帘,光线全靠头顶的电灯。冷白色落下来,打散在陈馥君微微颤动的睫毛。班澜的身后站着一个黑影,它很高,纤瘦如竹,正弯身检查班澜的电脑。
【你比你的年纪看上去老很多。】
陈馥君无视了它的话,“我当然相信你,班医生。”
最早来这家诊所就医的时候,班澜问,她就缓慢地叙述她的病情——她的睡眠质量已然沉底,夜里她会坐在门口的楼梯上,望着花园里的椅子。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但异常活跃的神经令她在
浑浑噩噩的见习看到花园里有走动的人,这些人高谈阔论,像是派对,还有小孩般的黑影跑来跑去。
很多个晚上,她都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听他们说话。直到某天,其中一个黑影察觉了她的目光,
它走到她面前,贴近她,几乎是脸贴着脸。接着,所有的黑影都扭过脸注视她。
在它们靠近之前,陈馥君仓皇逃回卧室。
这些和黑影有关的秘密,她是无法给荣昭讲的。
同班澜说这些时,她好容易卸下心防。班澜的办公室有一个专门的展示柜,里面陈列着几个不同色的马克杯。他为每一个患者都准备了水杯,在陈馥君进入他的办公诊疗室,坐下,指尖刚碰到杯壁的那一刻,一定能立刻感知到传来的温度。
“太太,您在一直盯着我看。”班澜卸下眼镜,漆黑的眼瞳对上她的。
【我可以掐死他。】
陈馥君的注意力总算是被这句话拉回,“抱歉……我又走神了。”
【我可以帮你毁掉这段关系。】
“您在我身后看到了黑影,对吗?别担心,它伤害不到我。”
【杀了他,就能毁掉你的生活,没人知道是我做的,陈馥君,只有你看得见我。】
弯下腰的细长黑影伸出双手扼住班澜的咽喉。她的目光撞进班澜的,如同一潭死水的,寂静的,毫无高光的眼睛。
黑影变得扭曲,然后消失。
陈馥君咽了口唾沫,明明刚喝过水,喉咙里确是火烧一般:“只有在班医生这里,我才能得到些许喘息。”
一大颗眼泪落在她手中捧着的杯子里,打到杯中浮着的枣片。陈馥君忙饮下甘而不腻的水,几乎三两口便露出杯底。
“太太,”班澜探身,他的手包裹住她拿着杯子的手,“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