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初遇

这师徒俩相遇的故事自有好一番说道。

那时候羊泽很烦与人打交道，整日缩在山上闭门不出。

直到家族来信告知母亲去世了，最后的遗愿是希望羊泽能前去送她最后一程。

他虽对家族感情淡漠，但母亲毕竟对他有予骨予血生育之恩，到底应该去这一趟了却因果。

这一下山就出了事。

羊泽这人医术有余，世故不足，行到半途竟然因轻信他人而被骗光了盘缠。

这可如何是好，路程还有一大半，身上却一个子都没了，吃饭住店车马样样都要钱，这下真是寸步难行，进退两难啊。

他流落街头，不巧还下起了瓢泼大雨。

羊泽慌忙找地容身，正好与彼时还是个小乞丐的齐霁宿在一处破庙里。

要知道，能遮风挡雨的屋檐在乞丐群中可是抢手货，只有乞丐中的小头目才能占据这幺好的地方。

那时齐霁也是刚被养父丢出来，才当乞丐不知道规矩，贸贸然进来了。

而羊泽一个外地人，衣着又光鲜，自然招来了许多谋财害命的坏心思。

被一群乞丐不怀好意地围拢的时候，羊泽还有些不明所以，直到有人抄起了棍棒，他才意识到不对。

反观齐霁，同样的处境，她趋利避害的小动物本能一下明白过来，瞅准人群的空隙就窜了出去躲起来。

怎料刚躲好一转眼，发现居然还有一个难兄难弟。

救不救呢，齐霁躲在供桌下，透过桌布的破洞往外瞧。

被围困的那人样貌生的很是不错，惊惶的样子在齐霁眼里就像一只无辜的小鹿。

别出去，太危险了。

齐霁的理智警告自己。可是她这人的怪毛病又犯了，看到样貌美丽的人就走不动道。

唉，这颗怜香惜玉的心真是不肯放过她。

亏得齐霁是生在乡野，要是生在世家，像那些少奶老姥们能三夫四侍，保不齐会娶他十个八个的。

美人落难还不搭救，谁的心能这幺狠。

行吧，豁出去了。

齐霁抄起桌底不知道被谁踢进来的香炉，顺便藏了把陈年香灰在手，猛地冲出去，对着边上人的脑袋就是一下。

一圈人都愣住了，被打那人后知后觉摸了摸脑袋，一手的血。半声惊呼还卡在嗓子没出来，就倒下了。

齐霁趁此机会拽住羊泽的手就跑。周围的人也反应过来要追，被她一把香灰扬在眼睛上，当即捂着眼睛泪流不止，这才成功携美逃之夭夭。

庙外大雨倾盆，将两人浇得眼睛都睁不开，好在正值春夏之交，雨水并不刺骨，反倒温温热热的，不至于将两人冻死。

这样任雨淋也不是个事，齐霁抓着羊泽，偷偷溜进了一户人家的猪圈里。

此处虽然脏臭，但好歹有棚顶遮雨。

圈里的两头猪正呼呼大睡，齐霁随意往给猪垫窝的干草上一坐，总算大舒了一口气。

她能坐得下去，羊泽却犯难了。

他虽比齐霁年长很多，但毕竟是世家出身，自小没接触过什幺活猪活鸡，更不适应此处的腌臜，别说让他坐了，他连站在这儿都要小心翼翼踮起脚，生怕跟地面的接触面积变大。

齐霁见他这般情态也明白了，脱下外衣给他垫在一旁的草堆上，“坐吧。”

那衣裳虽然湿漉漉的，但并不旧，看得出刚做不久，就是对比齐霁的身形好像有些太大了。羊泽在心里默默想着，一边撩起衣袍矜持坐下。

不知谁的肚子突然叫了一声，两人都饿了快一天了。

齐霁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从里衣的夹层掏出一块用油纸包好的粗饼，“你吃吗。”

伸向羊泽递饼的手上赫然有一道极深的新鲜伤口。

羊泽顾不及接饼，一把握住那只手，仔细查看，声调颤抖起来，“恩人何时受了这幺重的伤。”

齐霁被捉着手，感觉羊泽的脸都快贴到伤口上了，顿时浑身不自在，急急抽离，“没事的，不过刚刚实在紧张，拿着香炉的手太用力了才会被破损的边缘割的。”

“被香炉这种材质刮伤可不是小事，弄不好会有毒邪入体。若是恩人信得过，我可为恩人疗伤。”

“这有什幺信不信得过的，你愿治才是我的运气好呢。”

齐霁满不在乎，反正自己在这个世上无牵无挂，为救人而死也算功德一桩。

她无所谓，羊泽却是慎重以待，只见他解下腰带。腰带内侧缝着许多口袋，里头藏了一排拇指大小的药瓶。

他面色凝重，动作却行云流水，将几个药瓶挑出来摆好，一样倒出一点，似乎是依照某种比例调配。

“将这药粉敷在伤口上便好。”

齐霁已被看傻了眼，这人看着是个花架子，医术居然还使得像模像样的。她依言倒上药粉，没有想象中的灼痛，反倒只觉清凉舒缓。

兴许真是好药，要是我也能学这幺一手就好了，不仅治病医人不愁吃喝，自己的性命也容易保住。她暗自琢磨。

两人就此待了一夜，待齐霁被人从睡梦中摇醒时，天才刚亮。

齐霁懵懵地揉了揉眼睛，还以为在家中，看见周围的环境才忽然惊得清醒过来。

她瞧了瞧手，一夜之间伤势全好了，只剩一道淡淡的粉色细疤还没来得及消掉。

而身边两头猪还哼哼唧唧睡着，不远处鸡棚里的鸡倒是全醒了，正准备张开嗓子高鸣一番。

院子的主人家可能快起床了。两人匆忙离开。好在雨早就停了，地面只剩几个亮晶晶的小水洼。

行至城门，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羊泽踌躇再三，到底问出了口：“不知恩人可有去处。”

齐霁正眼馋羊泽的好医术，也恰好无处容身，顺着话头道：“并无，不知你可有意收徒啊。见笑见笑，我此前从未见过如此妙手回春之术，一时心向往之。”

当场羊泽收她入门，二人师徒相称。

于是齐霁就随羊泽一路行医，边赚取盘缠边赶路。待羊泽办完了事，便随他回了灵真山。

从此山上两座小屋并肩而立，他也不再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