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她被拦住了。
一黑衣人抱剑自檐下走出,径直喊出她的身份:“公子不见客,五小姐请回罢。”
云筹同样眼熟身前之人面貌,此人名唤玄舟,当日云朔归京,身旁带着的便是他,此时深夜近身守护,果然是极信重的亲卫。
云筹手腕微动,正了正神色道:“我有要事需告知兄长。”
玄舟闪身避开她倾斜的伞,重复道:“公子不见客,五小姐无需多费口舌。”
看来还是个油盐不进的。
云筹忽略劝告,往旁侧迈了一步,越过碍事又碍眼的玄舟,朝着紧闭的门扉娇声喊道:“哥哥可歇下了?若是不曾歇下可否出来一见?!”
话音方落,眼角余光闪过刺眼光亮。
云筹反应过来时,一柄锐剑已横在她颈上,几根垂落的发丝被剑刃砍断,顺着冷寒风往前飘,仿佛再敢贸然动作,她的脖子便会成为那断发。
“五小姐莫要为难在下。”
云筹面对警告不以为然,怎幺说她都是云朔庶妹,她相信主子未发话前这玄舟不会真的要她小命,此时摆出这幅姿态估摸着是想吓退她。
再者说,左右不过一死,对现在的她来说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思及此,云筹咬牙,梗着脖子往前抵了抵,主动去撞那锋利剑刃。
许是着实心有顾虑,亦或没见过她这般主动寻死的,玄舟骤然抽手。
云筹逮到机会,将伞猛地掷向他带起一阵水链,而后提裙拾阶而上,手掌重叩:“哥哥救命——”
她声色娇媚,甚至还带了些许泣音,听在寻常郎君耳朵里怕是能瞬间被迷惑得挺身而出,替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可眼前门扉半点反应都无,显然,云朔并不是她可以随意拿捏的寻常郎君。
好在云筹在过来路上便做好了被拒之门外的心理准备,当下并未气馁,擡掌复又扣击门扉。
玄舟反应过来,抹掉满脸水渍,提剑上前,似乎意欲将她拉开。
他面色不太好,像是被她惹恼,云筹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少有机会接触刀枪剑器,此刻眼见凌冽剑意寸寸逼近,即便表面强作镇定,内里还是不免有些害怕。
眨眼间玄舟已至近前,云筹心口砰砰,本能地朝后躲避。
紧闭着的门不期然被身体撞开,伴随着眼前天地倒悬,“砰”地一声,她跌进门内。
随即,一道清淡男声在身后响起:“玄舟。”
云筹尚未从摔出来的腰臀剧痛中回神,丝缕不易察觉的冷香意外窜入鼻腔。
很好闻,还有些……熟悉。
稍作辨别,存储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开始不合时宜地翻涌。琼京阁那晚错认情郎时她被束带蒙住眼视线受阻,因而对周身萦绕的淡香很是印象深刻。
意识到此刻嗅闻到的气味与那晚别无二致,云筹莫名有些不自在。
她假借揉腰的动作不去看云朔,直到觉得疼痛真的有缓解后才仰起脸,便见方才还朝她步步紧逼的玄舟乖顺地贴门站着,那把气势汹汹的剑亦归入鞘中。
想到自己今晚来此的意图,云筹思绪稍转,侧过身径直拽住近前男子鸦青色的袍角,甚至都未看他神色便佯装惊惶未定的模样哀声控诉道:“哥哥救命,你的手下要杀我!”
话毕,云筹紧了紧手中衣料,默默等候。
云朔果然难以消受她突如其来的亲近,不动声色抽出袍角,退离两步拉开距离,顺着抛来的话头出声问询:“竟有此事?”
头上陡然被扣黑锅,是个人都无法忍受,玄舟上前半步,拱手欲辩:“公子,我——”
云筹余光瞥见玄舟满脸不可思议的模样,心中小小得意。
压下眉梢喜色,云筹一骨碌起身,三步并做两步,意图明确地猫身藏至云朔身后,而后,一把抱住他坚实的臂膀。
她动作迅疾,衣裙翻覆间像一只灵动的蝶,满脸戚戚便朝他扑来,好似真被玄舟带剑上前的举动吓得魂飞魄散,一心想要寻求他这位嫡兄庇护。
云朔感受到当下覆在他小臂上的那只手抖似筛糠,却依附得他极紧,将男女兄妹大防全然抛却,几乎攀挂在他身上,耳畔响起的声息更是如蜜中捞出般,颤而黏腻:“哥哥你瞧,他、他又来了!他是真的想杀了我!”
柔软的女体紧密贴合着身体,云朔一向不喜与人亲近,很浅地蹙了下眉,语气毫无波澜道:“以你如今的姿态,玄舟想杀也未尝不可。”
方才询问那句算是给她台阶下,既然她不肯顺阶下来,他也没必要再客气。
听着那冷声冷调,云筹没由来地想起自己砸完花瓶径自跑掉,压根不管他死活的恶劣行径,她身子轻轻颤了下,勉力咽下被吓得快跳出喉口的心脏,将人抱得更紧,嘴上喋喋:“哥哥饶命!云筹无意叨扰哥哥休息,今晚来此是有要事相商。”
她微顿,收紧手臂,看向虎视眈眈盯着她的玄舟:“是以……还望哥哥屏退左右。”
云朔不置可否,目光下视,扫过被素白指尖捏握出数道褶皱的衣袖,道:“松手。”
云筹没打算松,她闭上眼,一不做二不休地干脆将面颊也顺势贴在这位目下看起来并不好相处的嫡兄手臂上,借此向他表明自己今夜来此的决心:“还望哥哥屏退左右!”
事实证明,云朔并不是她可以胁迫的。
一股铁钳般的力道陡然袭上手腕,云筹平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面对愈收愈紧收紧的力道,她实在难以忍受,很快便痛呼着撒开手。
然而云朔并未因此放过她,他依旧束缚着她的腕子,望向她的目光带着轻浅嘲意:“你口中的要事也不过如此。”
云筹简直叫苦不迭,若不是前路难料性命难保,给她千万两财宝她都不会在有过那夜乌龙后踏足这间院子半步,更遑论做出主动惹云朔的行径。
但命运惯爱戏弄人,现如今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招惹。
借着腕上痛意她强挤出几滴泪在眼眶里打转,继而泣声认错:“云筹心中着急,一时昏了头这才无意冒犯哥哥,还望哥哥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于我。”
戴完高帽,云筹缓了缓又挣手示意道:“哥哥…我疼……”
缱绻尾音尚未落定,云朔眸光似有若无睇过她的脸,放开手。
云筹得了自由一连退离好几步,余光掠过门边,原本守在那儿的玄舟已不见身影,大抵是看自家公子与她拉扯不清识趣回避了。
屋内陡然静下来,云筹将脑子的措辞翻来覆去捋了好几遍才开口:“哥哥,我——”
正欲投去真挚的眼神,擡起眼,云朔早已不在原地。
云筹眼眸转了转,自行做主阖上洞开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