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2

沈昭推开家门时，玄关处多了一双陌生的皮鞋——鞋尖沾着机场的泥渍，鞋面却擦得锃亮，像是临时被谁匆忙打理过。客厅的灯比往常亮，水晶吊灯每一颗坠子都晃得刺眼，他眯了眯眼，听见厨房传来瓷器碰撞的声响。

\"昭昭回来了？\"母亲的声音从餐厅飘来，尾音微微上扬，像是排练过许多遍的台词。

他站在门口，书包带勒得掌心发红。餐桌边坐着父亲，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衬衫袖口卷起，露出腕表——去年爸爸生日他也送过一块表，当天也没能见到父亲一面，是那个脸上总挂着温柔的秘书叔叔代收的，没有现在佩戴这块精致名贵，表盘上的秒针走得比平时更响。

\"爸……妈？\"沈昭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是突然忘了该怎幺叫这两个字。

父亲擡起头，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嘴角扯出一个笑：\"长高了。\"

母亲端着汤碗从厨房走出来，围裙上沾着油渍，手上的美甲长出了半截新的指甲，她放下碗，伸手想摸沈昭的头，却在半空中顿了顿，最终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去洗手，饭好了。\"

沈昭站在原地没动。他闻到汤的味道，和保姆平时煮的不一样——咸了，还带着一股奇怪的焦味。

\"皎皎呢？\"母亲问。

\"她……\"沈昭刚开口，大门又被推开。

沈皎是被同学家的车送回来的，她跳下车时还在笑，马尾辫散了一半，手里攥着一包没吃完的薯片。

\"妈——？！\"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薯片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客厅里安静了几秒。

\"过来。\"父亲招了招手。

沈皎慢吞吞地挪过去，鞋底蹭着地毯，发出沙沙的声响。她偷偷瞄了哥哥一眼，沈昭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话。

\"怎幺弄的这幺脏\"父亲说。“最近在学校里学习怎幺样啊？”

沈皎咬了咬嘴唇，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父亲接过来，目光从上扫到下，眉头越皱越紧。

\"语文78，数学65……\"他的手指在纸面上敲了敲，\"这就是你上学期的成果？\"

沈皎低着头，脚尖在地上画圈。

\"昭昭，\"父亲突然转向沈昭，\"你的呢？\"

沈昭从书包里抽出自己的成绩单，平整得没有一丝折痕。父亲接过去，嘴角微微上扬。

\"年级第三，\"他点了点头，\"数学满分？\"

\"嗯。\"

\"老师说我可以跳级。\"沈昭补充道，声音很轻，却足够让餐桌上的每一个人听清。

父亲的眼睛亮了一下。他放下成绩单，连说了三声\"好\"，手指在桌面上敲出轻快的节奏。

\"跳级的事，下周我去学校谈。\"他看向沈昭，目光里带着久违的赞许，\"你需要什幺，直接跟李秘书说。\"

沈昭点了点头，胸口涌起一股陌生的暖意。

父亲的视线又落回沈皎身上，笑意淡了几分：\"至于你……\"

\"皎皎美术拿了A+。\"沈昭突然开口。

父亲瞥了他一眼，没接话，只是把沈皎的成绩单推到一边：\"从明天开始，司机会准时接你们放学。昭昭跳级后，课程安排会紧一些，皎皎……\"他顿了顿，\"报个补习班吧。\"

沈皎的指尖揪着裙摆，没吭声。

\"我以后会在家照顾你们。\"母亲插话，声音温柔得有些不真实，\"你们爸爸最近……工作调整，有时间多陪陪你们了。\"

沈昭敏锐地捕捉到\"工作调整\"这个词，但他没问。父亲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瞥见一条未读消息，发信人的名字被迅速划走。

晚餐吃得安静而漫长。母亲做的菜咸淡不均，红烧肉焦了，青菜又太淡，但沈昭还是把碗里的饭吃得干干净净。沈皎偷偷把不吃的肥肉拨到碗边，被父亲瞪了一眼，又默默夹回来。

饭后，父亲叫住沈昭：\"来书房。\"

书房的门关上后，沈皎蹭到卫生间，母亲正在洗手，水流声哗啦啦地响。

\"妈，\"沈皎小声问，\"你们这次回来……待多久？\"

母亲的手顿了顿，泡沫从指缝间溢出来：\"不走了。\"

\"真的？\"

\"嗯。\"母亲擦干手，转身摸了摸沈皎的脸，\"以后妈妈天天在家照顾你们，好不好？\"

沈皎点点头，嘴角忍不住上扬，却又在听到下一句话时僵住。

\"所以皎皎也要加油，\"母亲轻声说，\"别总让哥哥一个人优秀，好吗？\"

沈皎攥紧了校服裙摆，没说话。

楼上传来父亲的笑声，隔着门板闷闷的，却足够清晰。沈昭从书房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本崭新的奥数竞赛题集，扉页上写着父亲的赠言。

他站在楼梯口，看见妹妹仰头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像小时候等他分糖时的样子。

\"哥，\"她小声问，\"爸跟你说什幺了？\"

沈昭走下楼梯，把题集塞进书包：\"没什幺。\"

他顿了顿，又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橘子糖，塞进沈皎手心。

\"明天体育课\"他低声说，\"不下雨的话来看我打篮球。\"

沈皎捏着糖，突然笑了。

窗外，雨又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像某种隐秘的讯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