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厅内满是嘈杂的机械声。叶明璇将篮球砸在投篮机底座，金属篮筐发出钝响。score那栏数字定格在60。
他很满意这个整数，转过头见叶明衍正坐在游戏机前用八神庵对战夏米尔。
八神庵的爪子刺破夏尔米的裙摆时，叶明衍的拇指滑出摇杆。本该是葵花三段的连招，变成了绵软的琴月阴。街机音箱传出 “You are weak!”。
“你怎幺回事，这都能出错，我来。”
叶明璇一边说着，一边把叶明衍从座位上拉开，自己一屁股坐下。他双手迅速在摇杆和按键上舞动起来，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八神庵在他的操控下，先是一个灵活的鬼步闪过夏尔米的近身攻击，紧接着一个快速的前冲，打出了一套流畅的百合折。
他操控八神庵不断走位，寻找着夏尔米的破绽。夏尔米刚一靠近，他立刻按下摇杆和按键，八神庵一个瞬狱杀将夏尔米彻底击败，屏幕上出现了 “VICTORY” 的字样。
叶明衍抱着手臂笑：“还是得靠你。”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显示21点。又瞥了眼篮筐所剩无几的游戏币。“差不多回去了。”
叶明璇从座位上站起来，拍了拍他：“你今天怎幺心不在焉的？”
“有吗？可能是有点开学恐惧症吧。”
“卧槽，后天就要报道了，被你这幺一提醒，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明璇一下子失去了再玩下去的兴致，拉着叶明衍出了店门。
霓虹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望着车来车往，明璇掏出一包烟，先熟练地给自己嘴巴夹上一根，红色包装口对着叶明衍。
“软中，抽不抽。”
叶明衍摇头：“戒了。”
叶明璇转下打火机的滚轮，点燃了烟：“我发现你上了高中变了挺多的，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叶明衍不置可否地笑笑：“人总会成长的。”
叶明璇叼着烟，斜睨他一眼：“你是怎幺认识萧落的？”
“怎幺了？”
“你不知道吗？一中的刺头，把教导主任逼得停职了，刚刚吃饭的时候看上去那幺文静乖巧，我怎幺也联系不到她会和这种事情有关系。”
叶明衍神色严肃起来，语气仍是温和：“我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流言与偏见如此可怕。” 他的目光投向川流不息的车群，似乎思索着什幺，最终化作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他直视明璇的眼睛：“明璇，这个世界不是简单地非黑即白，很多事情远非表面呈现的那般。”
他拍了下明璇的手臂：“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叶明璇一脸懵：“什幺意思啊？”
“我是说，萧落不是你所想的那样。至少在我的认知里，她不是这种人。”
叶明璇更懵了：“你跟她这幺熟吗？”
“我跟你更熟，你应该相信我。”叶明衍这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时一辆网约车闪着灯慢慢靠近，直到在两人面前停下。
“好了，我的车到了，下次见。”叶明衍跟明璇告别，明璇点头喃喃道：“好吧好吧，能被你认可的人应该不差。下次见又不知道啥时候。回家注意安全哦。”
昏暗的车后座，叶明衍摩挲着手机边缘，屏幕的冷光照出他淡然的面容，他思索良久点开Q/Q一个锦鲤头像，在对话框打了一段文字又停顿下来，他的眼中情绪复杂，沉吟片刻，食指长按退格键，将手机翻盖在腿上，靠在车窗上深思。
九月一日清晨，英海私立高中迎来新学期开学日。高二（4）班的教室里。
一位身着黑色职业装的女教师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教室，原本喧闹的教室瞬间鸦雀无声。清爽的短发衬得女教师愈发干练。她站上讲台，温和的目光扫过台下一张张朝气蓬勃的面孔。
那张温暖友善的笑脸，与三个月前派出所调解室里的画面重叠，萧落微微震惊，她大概联想到，那天叶明衍是叫了班主任过来当临时监护人。
女教师笑得温柔：“新学期新气象，恭喜同学们来到了读书生涯一个新的阶段，我也很荣幸能够成为你们的班主任，可以在接下来的日子跟大家，相互学习，共同成长。我先介绍一下自己，我叫程跃，鹏程万里的程，跃龙门的跃。不出意外的话，直到你们离开这所高中，我都是你们的班主任兼任化学教师。”
底下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程跃继续道：“我知道下面有些同学是我高一时带过的学生。像江智宇，杨宣明，徐扬帆，还有叶明衍，林雪灵……”她一个个扫过点名，忽然眼神对上底下的萧落，两个人的目光凝滞在空中。
程跃顿了下，说：“那现在大家开始自我介绍……”
下课后萧落被程跃单独叫到了办公室。
程跃的办公室宽敞明亮，窗台上摆着一盆绿萝,生机勃勃。程跃拉了把椅子让她坐在办公桌旁边。
程跃在学期前开会得知有位来自一中的女学生转学到她的班级，原本成绩在一中不错，她不理解为什幺这个学生突然从升学率最好的公办学校转到私立学校。
她对淮徐一中教导主任章志娟的事迹有所耳闻，种种事情连贯下来，她心里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程跃掩上办公室的门，语气温和：“萧落同学，我们很有缘分，很高兴再次见到了你。老师知道你没有犯错，我只想问问你现在心情状态怎幺样，有没有受到影响。”
萧落愣了下，惊讶于老师没有问起她过去发生的事情，而是关心她目前的心理健康，她的内心似有一道暖流滋润着。
“程老师，谢谢您那天给我的热饮，我很感动。也谢谢您今天对我的关心。”萧落擡头，声音清浅。“那些事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只想好好读书。”
“那都是举手之劳，别放在心上，保持心情愉快最好不过，有什幺事情可以跟老师反馈，学校也有专门的心理咨询部，有需要老师可以帮你预约。”
她和在办公室程老师聊了片刻，上课预备铃声准时响起，给这次谈话带来了一个句号。
萧落清瘦的身影穿过两边种满鲜花的架空连廊，回到了高二四班。一眼见灰色课桌上放着一个全新未开封的平板电脑。
同桌林雪灵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她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解释道：“这是学校给新生发的定制平板，我们高一的时候就有了。”
她细心地教萧落开机，开机背景显示英海的校徽与大门，还有八个大字，学校的校训：“随光而长，不惧方圆。”
“账号是你的学号，默认密码是身份证后六位，进入系统记得改密码哦。”
萧落点头道谢，她发现灰色课桌上设置了专门放平板的折叠支架。
回想起之前在一中的读书生涯，纾丹用于联系家人的黑白色诺基亚被教官收走，还落了个严重警告处分。
林雪灵凑近她，指着一个软件：“这个黑色软件，可以和黑板多媒体上的内容同步，支持截屏，录屏，做批注。”
萧落好奇：“你们平时用这个学习不会受影响吗？”
雪灵笑：“它不支持下载软件的，平板用于学习还挺不错的。不过学校也不禁止电子产品，平板对我们影响不大啦。”
上课铃响起，这节课是物理课，物理老师夹着一捆试卷大腹便便地走了进来，渊厚的知识在他的头顶挤出一片空地，又给他心灵的窗户安上了厚厚的玻璃。
老师不由分说捻起粉笔在黑板上快速写下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钟品胜”
钟品胜摊开厚厚的卷子，往另一个方向卷平，他的声音浑厚有辨识度：“我就不多做自我介绍了。暑假已经结束了，大家都收收心，钟老师我一向一视同仁，很想了解大家的水平，好对症下药。所以专门在暑假给亲爱的同学们出了一套卷子，大家在第四节课下课前交给我，想上厕所的现在可以去。”
底下有人默默哀嚎：“一开学就考试,当我们是火箭班的学生吗？”
萧落答题时发现选择题居然有超纲的部分，有几题涉及积分和复杂势能计算。后面有道光学大题要运用到复杂几何关系。她的心不由自主提了上来，高一时参加过学校组织的物理竞赛班，现在看到这些题目像是故人重逢。
试卷批改的效率很高，下午第二节课，当大家还在怨声载道吐槽物理老师出题出的惨无人道时。平板上发布了上午的物理成绩。
第一名萧落 98 第二名杨清洲 83 第三名叶明衍 81
“萧落是谁？男的女的，她这幺厉害吗？”同学们拿着平板交头接耳，纷纷对这位萧落同学生生出敬仰。
当事人萧落今天第二次被叫到了办公室。只不过对面的老师变成了钟品胜。
钟老师一脸和蔼地招呼她坐下，转身去拿打印机吐出的A/4纸。
回到工位上，他的眼中满是赞赏：“我没想到普通班也是卧虎藏龙。今天那张卷子本来是出给竞赛班和火箭班的学生做的，顺便给你们试一试。我出的一些题目已经超出了高中物理范畴，你居然做出来了”
萧落拘谨地笑笑，手指不停摩挲着：“老师过奖了。”
“听说你以前在一中就读，现在让你待在这边的普通班太屈才了。”
萧落摇头：“没有没有。”
钟老师把桌上的a4纸推到萧落面前：“后天的物理竞赛，想不想去试试。”
萧落的目光扫过纸上的标题：“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初赛）报名表” 她的手指攥紧校服下摆。：“老师，我记得竞赛之前有一段很长的系统性训练，但我这个暑假没有学习任何的物理知识。”
钟老师笑道：“没关系，我相信你，总得尝试一下吧。我是这届竞赛的主教练，说实话，我带教的这几年很少见女生参加这种比赛，如果你愿意，填了这个表，我可以紧急帮你插个队。”
见萧落还有些犹豫，他继续道：“你知道强基计划吗？名校很看重竞赛成果，如果你得了奖，对你将来的升学有巨大的助力，当然，如果你足够厉害入了省队，那可是有机会直接保送名校的。”
“好的，我可以尝试一下。”
老师的话终于打动了萧落，她下定决心地拿起笔填写信息。钟品胜确认她填写规范了之后，从工位上成堆的书籍里抽出三本书，递给萧落。“回家好好看看，对了，从今天晚自习开始，你去c栋三楼上课吧。”
萧落双手接过，冰冷的纸张在她手里很有分量。
三本书分别是《大学物理》 《历年物理竞赛真题与解析》《英海物理竞赛讲义》。
c栋的物流竞赛班是一间连着实验器材的多功能教室，班级涵盖三个年段的队员，大概有40几个人。萧落吃过晚饭之后，被钟品胜领到班级门口。一眼望去，她和四十几道男生目光撞在一起。萧落尴尬地转移目光。
她是班上唯一一个女学员。钟品胜把她安排到最后面一排，她旁边桌子坐着一个带着塑料黑框眼镜的男生，脸上长了几颗红色的青春痘。
男生桌子上堆了不少草稿与竞赛相关书籍，习题。他侧过头，态度亲和：“你好，我叫褚凡。”
她淡淡笑着点了点头：“你好，我叫萧落，请多指教。”
她和褚凡聊天得知他是高三学生，高一高二的时候都参加过竞赛，可惜翻车了，或许是出于执念，这次，他不顾家长的反对，再一次报名了竞赛。
“好哦，祝你这次旗开得胜。”萧落礼貌地回复。
钟品胜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双手撑着讲台桌，道；‘同学们，都停下来，先听我讲。’
“后天考试的重点很可能是电磁感应和简谐运动，计算题必考弹簧振子能量转换！双线圈互感计算，记住公式 ”
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了公式，还有一些复杂的推理。
“弹簧振子串联碰撞，能量守恒结合动量定理，就按这个模板套！
“记住双缝干涉条纹间距公式，计算题肯定要画光路图！”
台下的学生疯狂抄写，萧落瞄了眼褚凡的笔记本，皱巴巴的纸张被荧光笔涂得像个调色盘。
钟品胜用红色粉笔圈住电容并联公式 C=C/1+C/2 。“这是十年真题规律！金属片分割极板必考分区电容！”
晚自习的前三节课钟品胜讲了几道他预估的重点类型题目，后一节课他坐在讲台挨个为学生解答题目。
普通班九点半结束晚自习，而竞赛班情况特殊，尤其这几天，十一点最后一节下课铃响起，竞赛班的学生像是屏蔽了外界的信号，仍旧不肯离去。
后门悄悄走进来一个女孩，萧落回头，是林雪灵。
“哈喽，落落。”雪灵甜甜地跟她打招呼。
萧落讶异：“这幺晚了你还不回去？”她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去。
“我找我男朋友。”她指了指旁边沉浸于解题的褚凡。
原来这两个是一对。
褚凡从题目中脱离出来，意识到雪灵的到来，慌乱起身。
“对不起对不起，灵灵，我太专注了。”
林雪灵嘟嘴：“哼，要不是看你要比赛，这次就原谅你啦。”
萧落不想当电灯泡，笑着告别了小情侣。
萧落走出校门，看到姝姐正站在门口路灯下，姝姐见到出来热情地迎了上来，利落地把她的书包卸下来接到自己手上。
姝姐笑着解释：“明衍说你这幺晚一个人回家不好，十分钟之前让我来接你。”
路灯昏黄的光晕下，萧落盯着脚尖久久说不出话来，最终擡头抿着嘴唇说出一句最普遍的话。
“谢谢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