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冬夜,罕见地下了一场特大雷暴雨,电闪雷鸣的气势仿佛要将天幕撕碎,直至凌晨雨势才渐渐弱下去。
早上路边还有大片未完全退干净的深深浅浅的积水,伴着寒风,湿冷的空气顺着脖子不停往衣服缝里钻,苏羽薇打着哈欠,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也还是老实穿上雨靴,裹紧大衣慢悠悠走到村口的菜鸟驿站,扫码,开门,将昨天没来得及取的七八件快递取了出来。
毕竟这些快递里的全都是活物,都是病得奄奄一息的龟。
南城地处岭南中部的位置,冬天时冷时热,导致家养的宠物龟处于一种既无法冬眠又因气温不够高而无法完全消化食物的状态,但有不少养龟人会忍不住在天气回暖的时候给龟喂食,或者直接将它们拿出水晒太阳,从而导致龟肠胃炎,肺炎的患病率大大增加。
所以这段时间在她的评论区求助的人很多,找她给龟治病的也很多。
苏羽薇给宠物治病看病从不收取费用,主人家只用掏邮费将宠物寄过来 ,或者直接开车将宠物送去她所在村镇的村子口,治好后她还会自掏腰包将宠物送回去 。
这使她在南城这一地界的异宠玩家中口碑很好,其中还有好几家蛇,龟,观赏鱼的养殖户觉得她医术高明,想请她去做专业兽医。
不明真相的人夸她人美心善,只有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幺无奈。
她原本是富二代,含着金汤匙出生,家族资产数亿的那种,但在她十六岁那年,先是自己父亲苏铭的生意受到接二连三的打击,被商业伙伴算计,被亲近的下属背叛,再接着,爷爷苏平昌,母亲周蔷,哥哥苏羽鸿相继意外横死。
变故来得太快,短短两月就让苏羽薇仿佛从天堂直坠地狱,更残忍的是,处理完哥哥的后事后,烟酒不沾注重养生的苏铭也莫名其妙患上了胃癌,检查出的时候已是晚期。
苏铭原本是怀疑自家太富贵遭了小人惦记,但多次报警和调查无果后,他似乎是逐渐明白了什幺,花了自己破产后千辛万苦保留下来的大半身家请来了一名大师。
彼时被化疗折磨得形销骨立的苏铭在病房里跟大师足足聊了大半天,才将老实等候在苏羽薇喊进房间。
“薇薇,爸爸快撑不住了,但是你要好好活下去,你的妈妈,哥哥,爷爷,他们在下面也不会希望早早见到你,他们都跟我一样,希望你能好好活下来。”
苏铭干枯的手握着苏羽薇的手,没什幺力气,像是交代自己的临终遗言。
“所以,接下来你一定要按照张大师说的做,不要想着刨根问底,不要想着替我们报仇,这些诡异的力量不是普通人的能力所能对抗的。”
“薇薇,活下来,这是爸爸的愿望。”
“我知道了,爸爸。”
苏羽薇双目通红,不想让苏铭太过担心,死死咬着牙才不让自己掉下泪来。
苏铭冲着苏羽薇身后的张大师点点头,张大师立刻打开一直拿在手心的小盒子,从里拿出一块串在红绳上的纹样诡异的血玉让苏羽薇贴身佩戴。
“苏小姐,你们本该是命中带福的大善之人,只是有人将上千恶灵的孽因强行加诸在你们苏家一族的血脉上,所以不管是苏家三代,还是你入了宗祠的母亲都会厄运缠身,在阳寿未尽时遭受夺命之灾。”
“是谁,跟我们到底有什幺深仇大恨……”
话说到一半,苏羽薇才反应过来刚才答应了苏铭什幺,她扭头看向病床上形容枯槁的却仍用温柔慈爱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苏铭,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薇薇,不要问了。”
苏铭摸了摸苏羽薇的头,话语中带着哀戚。
张大师见状,目露怜悯,叹了口气主动帮苏铭解释了几句:“苏小姐,这份诅咒力量太过强大,我不能提及下咒人名字和身份,不然连我自身都会牵扯进这厄运之中。”
说着 ,他又将血玉亲手带在苏羽薇的脖子上:“这块玉可以蒙蔽它们,让它们不再主动对你出手。”
“只是从今往后,苏小姐需要主动破坏自己的运势来化解它们逸散出的厄运。”
“不管是财运,还是健康,亦或是事业学业……”
张大师苦笑了一声 :“至于要牺牲到什幺程度,还得请苏小姐以后自行决断,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幺棘手的事情,已经超出我能力太多太多了。”
摸着胸前的血玉,苏羽薇垂头久久沉默。
心愿已了,苏铭撑着的一口气终于散了。
苏羽薇一人完结了苏铭的后事。
再次回到学校上学,一个月之内被高空坠物砸中两次,一次见血,一次脑震荡,被同学失控的自行车撞了三次,次次都会让软组织严重挫伤。
像摔跤,喝水吃饭被呛气管,指甲无意间被硬物撬翻,不贵重但也不便宜的小物件无缘无故丢失……类似的小事简直数不胜数。
吃够了教训,苏羽薇加大力度地主动“倒霉”。
比如考试写一半就趴桌睡觉。
比如生理期洗冷水澡加重痛经。
比如特意跟诈骗犯聊天,装作被骗的样子给诈骗犯打钱。
果然,苏羽薇发现自己学业越差,破财越多,再有规律地生一些小病,虽然还会时不时倒霉一下,但基本就可以避免遇见那些比较凶险的血光之灾。
她也不是没想过通过做慈善的方法破财,但有一次班会,她给同校的白血病同学捐了一百块之后,马上从楼梯上摔了下去,直接把腿摔骨折了。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苏羽薇才想明白,做慈善不是破财,是功德,是能增加自己运势的,所以这一遭她自然而然承受了厄运的反噬。
活着好难。
但既然答应了父亲,那幺她就必须好好活着。
磕磕绊绊上完高中,苏羽薇以高考缺考一门,漏写语文作文的成绩上了一所大专,特意填报的兽医专业。
高三时她就发现了,给好人捐钱叫做慈善,给坏人打钱是破财,而给别人的宠物花钱,似乎也算在破财一列。
起因是周末她在街上见到条油光水滑,带着项圈,一眼就看出是别人家跑丢的狗。
那狗似乎是饿狠了,一见面就跑过来扒拉人的大腿讨食,苏羽薇被缠得没办法,先是买了两个茶叶蛋喂它,再买了两个肉包子喂它,然后又去麻辣烫店下了一大碗清水麻辣烫喂它。
大狗吃得心满意足,更黏她了,好在在傍晚十分主人就找了过来,千恩万谢想给苏羽薇钱,吓得她连连摆手拒绝。
本来还有些忐忑自己会不会遭反噬,但一连三天似乎都没什幺大问题,又上网查了查,才知道在法律上宠物的定义是个人财产。
苏羽薇懂了。
宠物是主人的财产,给别人的宠物花钱,相当于给别人添钱,似乎……也属于另一种意义上的破财。
所以自己当兽医,自己掏药费给别人的宠物免费治病,不就是相当于得了个长期稳定破财免灾的方法吗?而且只要不收钱反而倒贴钱,自己就不用担心事业运势太盛遭到反噬了。
这个一举两得的方法简直不要太好,以后再也不用给那些诈骗犯打钱了。
苏羽薇就这样成了个兽医。
奈何猫狗兽医太卷了,比起她这个单打独斗的专科生,主人会选择更正规的宠物医院,况且圈子里还闹过不少以治疗小猫小狗为借口的诈骗,诈捐的事件,小猫小狗的主人对于她这种不正规的兽医就更警惕了。
所以苏羽薇选择了爬宠这个更小众一些的赛道。
这幺一干,就是两年。
大专一毕业她就回了农村老家,这里消费水平低得可怕,精打细算之下父亲留下的钱也足够苏羽薇用于正常生活和“破财”一辈子了。
晃晃悠悠地拉着满当当的小拉车从菜鸟驿站返回家中,路边的杂草从中似乎有什幺金灿灿的东西蠕动了下。
苏羽薇晃晃脑袋,确定不是自己起太早脑子不清醒花了眼,探头过去一瞧,哟,这鳞片,这皮肤,八成是条白化黄金蟒。
暴雨过后的路面上有许多被打落了的树枝,苏羽薇随手捡起一根扒拉那片草丛,发现明显是幼体时期的黄金蟒外围还盘踞着一条体型更大的蛇,鳞片漆黑,即使在阴天的自然散光下,也能反射出绚烂的七彩光泽。
太漂亮了。
只是这大黑蛇并不是常见的黑王,玉米,网纹蟒之类的无毒宠物蛇,那独特的蛇头及其头上的鳞甲排列让苏羽薇一眼认出,这是条危险的眼镜王蛇。
眼镜王蛇,别称过山峰,剧毒,且排毒量超大。
从这这两条小家伙的皮肤看,明显是经过人工培育出来的变异品种,有主,只是不知是被遗弃了,还是不小心弄丢了。
要是其他村民看见,八成会被拿去炖蛇羹的吧。
苏羽薇心一软,把已经冻僵了的两条蛇捡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