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家办丧事,短期内不方便纳妾娶媳。
我爹向我们交待会在半年后把我们接进章家。
在这段期间,他给我母子俩在太子道连地皮买下一间独立三层的千尺洋房暂居。
在开扬光猛的睡房里面躺在大床上,我有感灵魂已经回到自己的身驱之内,不再像以前般受饥挨冷、四处漂泊。
这块地皮是我妈名下的资产。只短短的一段时间,她已经变成地主,身家暴升。
人生就如一场戏。
一年前,我、妈和李光华三人还挤在木屋中吃咸菜腐乳,冬天用冷水洗澡(如果没制水的时候),现在我妈的身家却过百万。
说女人命好,就是嫁得好。
如果我爹当年没在台湾遇上我妈,世上就不会有我艾官这一号人物,也没有之后的家族历史。
老天制造机会,我艾官则创造命运。
属于我的,我最终也会夺回来。
我爹之前已经知道我没再念书,那时候我的身份还是他的准女婿。
他这样对我说:“世上有两种人。第一种是经由社会栽培的成功人士,他们一生受庞大的社会形态保护,最终在正途上取得成就;另一种则是一出生便被社会遗弃,无法接受正式的教育,可是最终也能依靠自己的才能攀上高位。艾官,你不需要走正途,所以不用拿甚么劳什子学位。你需要的是付出时间,就像我当年一样。”
“This point of view is the truth . ”我说。
现在我已是他的儿子,他仍然以这种观念灌输于我。
他没有像对待他其他儿女那般对待我,并没有要求我继续学业,只是要我赶快学会接手他的生意。
“我欣赏李延华。”爹想了一下,对我说:“以前的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只是你替我去告诉他――别打算在我的帝国搞鬼――Don \'t fuck me.你这样告诉他。他要利用你重返章家,这是他的厉害之处,可是不见得我就要让他得逞。十多年来我可以令他站在商界之门外一步也踏不进去,到了今天一样可以。要是你觉得他可以帮助你,同时不介意他的用心的话,他可以归于你的门下。事实上,他是个人才,能好好控制的话对你有利无害。”
我听着的时候,心里感慨地叹息。
我爹由始至终也凌驾在李延华之上,可是就只看漏他一次。
如果他早一点看穿了李延华的图谋的话,含韵就未必会被我俩害死。
我当下请求爹重新把李延华收归门下。
我现在未可以进入帝国里面办事,因为有许多仪式尚未完成。但李延华已经着手从帝国里取得许多资料,然后跟我部署往后在商界上的行动。
在我积极着手处理未来大计的时候,我妈在生活上过得极其平静。
就像把徙置区的木屋原封不动地搬到这层洋房一样,她的心情和散发出来的气质仍旧没有改变。
以前她在徙置区的时候不见得落魄,现在也不见得贵气了。
她只是担当着自己生命中的角色,丝毫没被环境影响。
她在家里甚少外出,大多坐在客厅发呆。她经常把手肘枕在椅子的把手上,托着侧额,似睡非醒。
我妈不知道我跟含韵的事,更不知道我曾经跟章尤的女儿走过一段日子。
我没把事情告诉她,爹也没有。
我还记得当天爹到徙置区找我妈的时候,我妈整个人便崩溃了。
爹没有我想像中抱紧我妈,他只是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往时的爱侣。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现在我爹六十岁,我妈三十三岁。
可是在同一时间看见他俩,我却不觉得他们像父女或是甚么。
不是说我爹长得年轻,也不是说我妈长得年老,而是打从心里感觉到他们是同一个年代的人。
他们都经历了一番风霜,走了许多迂回曲道,在今天才得以重遇。
不多久我妈的眼泪便汨汨而下,无法收拾。
我爹则坐在台前,朝向地上轻轻叹息。
妈慌忙地找茶壶茶杯想要泡茶,我阻止了,把她扶到爹的旁边,然后自己去泡了两杯茶给他们。
“你最终也不来见我。”爹抬起眼睛,看着妈的脸。“直到今天,都是我找你的。”
妈只是哭泣。
爹一抬头,猛地看见李光华的灵位。爹缓缓站起,走到灵台前面。妈霍地拉住他的手。“不……尤哥,光华都死了……”
爹轻轻地挪开妈的手,然后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看着李光华的灵照。半晌,他转头问道:“芝灵,你爱他吗?”
妈不懂回答,只用手掩着下半脸,哭个不停。
“总算李光华知趣,自行了断,省却我一番工夫。”
爹说着向灵台徐徐地鞠躬三下,说道:“多亏你养了艾官这十多年。往后他不再是你的儿子了。你安息吧。”
我擦起火柴点烟,靠在墙上无言。
爹又环顾着屋子一会。“多年来,李光华就是带着你们在此生活?”
我把烟凑在唇前,轻轻地点了点头。
“芝灵,执拾东西――只取证件之类便行――我先带你们到酒店,再命人安排你们的居所。”
听起来就像命令。我喜欢极了。
妈动也不动,只是摇着头。“尤哥……你没怪我吗?”
“怪你甚么?”爹淡然地问。
“多年来,我也没去见你,更没有让你见官艾。”
“我会补偿的。”爹说着自顾自的点了点头。“我会补偿。”
后来,爹所说的居所,就是替妈买下一块盖了千尺洋房的地皮。
现在爹偶然也会上来太子道的房子看看我们。
我妈烧好饭菜,然后我们一家三口在饭桌前进餐。
虽然我妈没甚么异常的表现,可是我知道她心里是满足的。
可是每当爹说我们之后要搬到章家大宅去,我妈的脸色便阴沉下来。
“艾官的祖母回家后,已提过很多遍了,要我快点接你们回来。”爹说:“最近她的心情恢复不少,便想见见自己的亲孙。”
“你妈有甚么事?”妈向爹问道。
“不,只是家里近来不太好。”爹不愿多提含韵。“都过去了,你们还是择个日子过来吧。先来看一下,接着便正式过门。”
妈默默地点头。
“艾官,你怎么看?”爹问我。
“回去当然是好,”我顿一顿说:“那是我和妈的家,总有一天要回去的。可是,除了你和祖母,我想那儿的人不大欢迎我两母子吧。”
爹放下碗筷,看着我,静了一下说道:“我是章家的主人,这个家是由我一手建立的。没人能在那儿对我有意见。”
“可是对我和我妈呢?”
“你们搬回去后,就是一家人了。当然要在新家族立足,是有点不简单,但你们的身份是平等的,我亦不会偏袒谁。你是我儿子,跟他们一样都是姓章。”
“要是他们没问题,我和妈当然没问题。”我笑了笑。“择个良辰吉日吧,我妈要个名分。”
妈只是默然不语。
爹点点头,重新拿起碗筷吃菜。“艾官,听说你在徙置区那儿有个未过门的妻子?”
我心下一震,然后若作无事般点了点头。
爹看着我半晌,便说:“先吃饭吧,待会再跟你谈。”
饭后,妈回到厨房洗涤餐具(她坚持不聘佣人),而爹便跟我走出阳台。
他给了我一根雪茄。
我接过后,用打火机把彼此的雪茄都点了火。
爹拿着雪茄的那只手向街外那方向一指,说道:“前面就是你以前居住的徙置区吧。”
“是的,不太远。”
“如果把这房子拆掉,盖起一栋高楼,那么便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那边了。”
爹说着望向我。
“现在这块地是你和你妈的,将来怎样运用也随得你们。”
“我想,我妈会宁愿在这房子安安稳稳地住下去。”我笑道:“整层房子拆掉,盖上高楼大厦,售卖单位赚钱――妈发梦也不会想到这些。”
“我知道你妈不喜欢搬到大宅去。”爹说着看了看屋子里面。“可是她要清楚,她之后会是我过门的妻子,那个家需要她的。”
“我明白的。”
“还有,你妈早晚也会知道你跟含韵的关系. ”爹说道:“虽然这件事不能怪谁,只是我们老一辈的处理不当。现在,含韵的妈妈精神很差,受了多重打击。她没想到,女儿的男友就是她的哥哥,而且你们……曾经乱伦。”
“那么她一定会把责任迁怒于我和我妈身上。”我总结似的说,然后淡淡一笑。
“你不用担心。我一天在章家,便没人可以对我的决定有意见。”
爹盯着我说:“我爱你妈。你是我们的儿子,我当然也会待HI. 可是你进入章家后也要安分一点。还记得你以前怎样对我说吗?你说爱我的钱,但同时也会保护含韵。但含韵死了。肚内怀着你们的孩子,就这样死去了。你并没有好好保护她。”
我无法挤出一句话,只见爹的双眼突然变得异常深沉。
“家丑不出外传。我和你妈在这件事上需要负很大的责任。我也不来怪你。现在这件事除了我们章家外,就只有李延华一人知道。你要令他守口如瓶,明白吗?”
我只能点头。
“至于你那个在徙置区的未婚妻……”爹又说。
我愈听愈害怕。
“其实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真心娶含韵过门,对不?”
“不知道。”我说。其实由始至终,我也没想过要怎解决这件事。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但如果当初你是进入章家当女婿的话,你认为你还可以娶含韵以外的女人吗?”
我把脸别过一边,拿着雪茄的那只手在不停颤抖。
“现在说甚么也没用了,含韵也不能嫁你……”爹自问自答,抬起头来。
“艾官,你是个聪明人,可是在我面前也不要行差踏错。李延华是你的军师对不?嘿,HI好跟他学习一下怎样与我章尤相处吧,他在这方面的经验好得很。还有,我娶你妈过门的时候,你也去迎娶那女孩吧。这样一来,你有了妻子,家里的人就会看淡你跟含韵的事了。就算他们说忘不了,我也会要他们忘记。”
我答应了爹。
爹看着我的双眼,说道:“记着,我是帝国里面的国王。谁也要听命于我。”
我开始明白,为何如李延华这般人物,也要当我爹的手下。爹说得对,他是国王。在这个帝国里,他就是国王。
农历年卅晚,爹叫我和妈到山顶大宅去吃团年饭,亦吩咐我把乐慈一家叫来。
车子把我们六人载到山上。
期间乐慈紧紧地捉着我的手,手心冒着冷汗。
我见她穿上了一袭新订造的红色套裙,却显得如此慌张,于是便轻轻地吻她的额角。
林氏一家当然是诧异的。
他们想也没想到我和妈会突然变成大户之家。
虽然不知道详细的情形,但他们也知道了我的亲生父亲并非李光华,而是这位在今天邀请他们赴宴的章家老爷。
乐凤以前跟我在章家的别墅玩过一阵子,于是便加倍惊讶。
车子在山路上驶了良久,期间车外的不是山道树木,便是一幢幢豪华大宅。
自从认回我爹后,我也未曾到过这儿。
直至今天,我终于首次到访自己的家。
最终车子驶到一处平坦的地势钻入,不久一道设有监视仪器和守卫的大闸便赫然出现眼前。
守卫看见车子,确认过车上的人后,便从里面解下大闸的电动锁,闸门向两边打开放车子进来。
司机在庭园的柏油路上放缓车速而行,车子停定后,司机首先走下车,走到后面替我们打开车门。
双脚一踏足地面,首先便是林太太张大了嘴巴,然后林先生也不相信似的摇着头,乐凤转着身子则是四面环顾,乐慈牵着我的手臂动也不敢动。
他们一家到现时为止都在徙置区的木屋居住,突然被放入这环境中自然是被吓倒了。
其实就连我自己,也不大相信眼前是真实的世界。
如果把章家别墅跟这儿比起来,简直就像生日蛋糕和杏仁饼大小之间的分别。
在超乎想像的偌大庭园中,少说也有数十根水银灯竖立着,在傍晚的暮色下照射得璀璨夺目;柏油地以外是像海洋般的草地,多个割草工人像机械人似的在草坪上面来来回回修剪着;东面远处盖了个石造的凉亭,里面却没有人在休憩,只有石灯笼挂在上面发着火光;凉亭那面的再前方能看见被建筑物遮盖了大半的游泳池,站在这儿只能勉强用肉眼看见;围绕着庭园的外墙边沿种有许多不知名的花树,隆冬期间有许多枯叶散在地上,如果立心真的要清理起来便需用上一个星期吧!
我们下车的地方站着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他恭敬地站在原地上,好像是有意腾出时间让我们好好地惊讶似的。
直至我的眼光扫到他身上,他才对我说道:“我是这屋子的赵管家。请问阁下是不是八少爷?”
我点点头。“叫我艾官便行。”
“艾官,幸会。”赵管家说着向我鞠躬行礼,然后望着我妈。“这位一定是四夫人吧?”
我妈不知应该答应还是否认,最后还是很轻微地点了点头。
“请多多关照。”赵管家说:“晚饭在八点正开始,我现在先请大家入屋歇息一下。”
我们跟着赵管家走向屋子。
只见几十码以外有一幢高耸宏大的建筑物座立于庭园的正中央,沿途我们经过了网球场、荷花池塘、大型车库等等。
我看着那座像皇宫似的屋子,便问:“大宅有几多层?”
“总共六层。”
赵管家说:“地下室是酒窖;一楼是客厅、饭厅、偏厅和厨房;二楼和三楼是各人的睡房和书房;四楼是桌球室、壁球室、小型电影院和佣人们的睡房;五楼全是客房;六楼是私人办公室和会议室;天台上有温室花园等等。”
林先生听得傻了眼。“那么……六层楼,上上落落不是累坏了么?”
赵管家露出予人良好印象的微笑。“屋子里面有四台电梯。大厅两台,靠近后门的偏厅两台。”
乐凤难以置信的道:“艾官,你以后就搬到这儿住吗?”
我微微一笑,然后问赵管家。“现在屋子住着甚么人?”
“章老爷的母亲一位、章老爷的夫人三位、章老爷的儿女七位、章老爷的媳妇三位、章老爷的女婿三位、章老爷的孙儿女十三位,连同章老爷自己总共三十一人。到时当艾官和四夫人搬来后便三十三人,如果艾官再娶了八少奶入门便是三十四人。”
我在乐慈的耳边小声笑道:“听到吗?八少奶。”
乐慈胀红了脸,紧张得答不上话。
林太太喃喃的道:“我们竟然跟这大家族对亲家了。”
边谈边走,好不容易才走到大宅。
我们步上堂皇的大理石阶,赵管家便用金钥匙把大门打开。
大厅甫映入眼帘,我全身便不由自主地剧震。
我甚至未看清屋子里面的环境,便感到一阵晕眩。
我闭上眼睛,宛若置身梦境。
我回家了。
我踏进门扉,门旁两边各站着一位女佣,只听得她们朗声说道:“恭迎四夫人、八少爷、林家上下。”
我妈听见后不好意思地向她们回礼,而林先生和林太太更是吓呆了。我回头对赵管家说:“你给所有人通传,别再叫我八少爷,要叫艾官。”
赵管家微一愕然,接着恭谨地应道:“是的,我会办妥。”
“其他人呢?在哪?”
“他们都在楼上。待会会下来跟你们见面了。”
我点点头,然后一手搭在乐慈的肩膊上,搂着她直接走进大厅。
这儿简直就是皇宫,金碧辉皇,许许多多的摆设我也数不清了。
“乐慈,看见吗?这就是我的家。”
“官艾……”乐慈说。
“是艾官。”我笑道:“现在除了我妈外,人人也这样叫我了。你以后也要,知道吗?”
乐慈不习惯地走在厚厚的地毯上,又道:“可是我叫了你十多年官艾,怎改得口?”
“那样嘛……你可以叫我老公的。”我笑了,然后终于到了客厅,跟她一起坐在沙发上。
这时我妈和其他人也走到客厅来。
客厅置于屋子的中央,天花板直通屋顶,总共四面的长形沙发呈正方形状,每一边前面都放有一张长茶几,每张茶几都放有茶具和一壶龙井茶,还各自放有一包香烟、一个金属打火机和水晶烟灰缸。
我们一坐下,女佣便替众人斟茶服侍。
我拆开茶几上的新烟包,自己点了一根,也给林先生敬了一根。我跷起二郎腿,问道:“农历新年,怎么不见家里有甚么布置?”
赵管家答道:“因为章家比较洋化,所以每逢新年也不怎么隆重,只会聚在一起吃顿团年饭。而且八小姐……九小姐在今年过身不久……所以……”
我冷冷地瞪着赵管家,他尴尬地移开视线。
乐慈小声地问道:“那位九小姐是谁?”
“是我妹妹。”我随口应道:“刚死了。别多问。”
就在这时,我爹在回旋形的长楼梯上出现了。跟在他身后还有廿多三十人,除了祖母之外我便没一个认识,男女老幼皆齐。
爹走到我妈面前,微微一笑。“你来了。”
妈淡淡地点头。
爹拍拍我的肩膊,然后给我介绍众人。有关于章家里面的人物关系,我在数个月后才正式记得下所有人的名字。
爹的母亲叫云素?戴维斯,八十四岁,是我的祖母。
爹有三个妻子,分别是我大姨、二姨和三姨。
大姨是元配,叫罗阿玉,五十六岁,二六年嫁入章家;二姨叫钟嘉慧,四十八岁,三四年嫁入章家;三姨叫庄虹虹,三十九岁,四一年嫁入章家;之后就是我妈龙芝灵,排行第四,三十四岁,六三年嫁入章家。
爹膝下有九名儿女。
大女儿章翠华,三十六岁,;二儿子章翠燊,三十四岁;三儿子章翠声,三十岁。
他们三人都是大姨生下的儿女。
四儿子章敏耀,二十八岁:五女儿章敏娜,二十五岁;七女儿章敏澄,十九岁。
他们三人都是二姨生下的儿女。
六儿子章含锋,十九岁;九女儿章含韵,享年十六岁。
他们两人都是三姨所生的儿女。
八儿子就是我章官艾,十六岁,是我妈所生的独子。
九个儿女当中,除了六儿子章含锋、去世了的章含韵和我之外,其余六人都已经结婚。
大女儿章翠华的丈夫叫韦兆明,四十岁;二儿子章翠燊的妻子叫江月美,三十四岁;三儿子章翠声的妻子叫陈绮仙,二十五岁;四儿子章敏耀的妻子叫周芳,二十六岁;五女儿章敏娜的丈夫叫钱子豪,二十七岁;七女儿章敏澄的丈夫叫周羽,十九岁,他亦是章敏耀的妻子周芳的弟弟(即是章家里面的一对兄妹跟外面的一对姊弟结了婚)。
这些人全都是我的嫂子或姊夫。
祖母是第一代,我爹妈和阿姨是第二代,我和其他兄姊是第三代,接下来就要说第四代,亦即我爹的儿孙。
大女儿章翠华跟她丈夫韦兆明生了四个儿女,大儿子叫韦迪雄,十六岁;二儿子叫韦迪颜,十三岁;三女儿叫韦迪珊,十二岁;四儿子叫韦迪遥,八岁。
二儿子章翠燊跟他妻子江月美生了两个儿女,大女儿叫章霖英,十四岁;小儿子叫章霖泽,十一岁。
三儿子章翠声跟他妻子陈绮仙生了三个女儿,大女儿叫章白玲,七岁;二女儿叫章白珑,四岁;三女儿叫章白惠,两岁。
四儿子章敏耀跟他妻子周芳生了一个儿子,叫章勇康,七岁;五女儿章敏娜跟他丈夫钱子豪生了三个儿女,大女儿叫钱凯娉,二女儿叫钱凯婷,同是四岁,是双胞姊妹;三儿子叫钱凯俊,未满一岁。
七女儿章敏澄跟她丈夫周羽刚结婚半年,未有所出。
章家第四代的子孙总共十三人,全都是我的子侄外甥。
当时爹当然没有这般详细给我介绍,只是略略说明了我对他们的称呼或彼此的关系便作罢。
他们这么多人当中,有些人对我两母子热情,有些人冷淡,有些人仇视,有些人看似事不关己,有些人觉得尴尬。
尤其是三姨,她看我的眼神就像恨不得把我的肉咬下来般。
还有我的六哥章含锋,他则是对我连连冷笑。
当然,他们是含韵的母亲和兄长,对我哪会有甚么好脸色。
我妈首先向祖母敬礼,祖母只是淡淡一笑,倒算是友善的。
接着我妈分别向大姨、二姨和三姨叙礼。
大姨庄严地还一下礼,没说些甚么;二姨则是拉着我妈的手连连笑说不用客气,又相称好姊妹之类的;最后就是三姨,我妈向她行礼时她立即挪身避开,冷冷的道:“受不起。”
我上前隔开难堪地站在原地的妈,自己向一众长辈请安。轮到三姨时,我躬身道:“三姨,艾官向你问安。”
三姨吃吃的笑起来,然后厉眼瞪着我。“好一句“艾官”。对长辈你也是这样自称的吗?”
我若无其事的道:“对谁都是。”
三姨高声叫道:“哎哟,好大的气派啊。来来来,三姨也来向你叩头行礼。要不要我的孩子都来给你请安?”
“你的孩子在哪?”我看看人堆。“六哥,还有九妹呢?”
三姨的脸顿时抽搐起来。“亏你还叫含韵做你的九妹?你这个野――”
“你疯够没有?”爹沉声喝道。
三姨给爹这么一喝,再也下不了台,掩着脸跑回楼上。
爹对六哥章含锋说道:“滚回去看你那疯娘。如果这屋子再有人提起你妹,那就给我滚出去!听见没有?”
章含锋战战竞竞的答应了,然后转身返回楼上。
“艾官,你也是。以前的事别再提了。”爹看着我说。
“不提。以后也不提。”我摊开双手,笑了一笑。
众人看见我这模样也露出不悦神色。
他们知道含韵的死是因为我,可是我还这么嬉皮笑脸,在新环境也不收敛一下。
可是管他的,我现在是这家族的一分子,总不能被这儿的人永远拿住这痛脚来欺压。
我刚才就是故意在三姨面前提起含韵,让她知道别要打算用此来挫我锐气。
接下来就是吃团年饭。
赵管家说得没错,章家的确不怎么重视农历新年,所以饭席中少了三姨和章含锋也没人觉得有何不妥。
可是我发现这家族仍带着许多中国传统的观念。
例如在饭席中,位置是一早编排好的。
我爹、祖母、大姨、二姨、我妈、林氏夫妇、还有大女儿章翠华和大儿子章翠燊则是坐在最接近祖父的画像的那张台吃饭;而我和另外四个兄姊、嫂子、姊夫、还有乐慈和乐凤则是坐在后一张台;再接下来就是其余的子侄或外甥被编到最偏远的台子去。
长幼有序,中国人的特色。
饭后,爹说要跟林家谈婚事。
我爹问我妈何时让我和乐慈成亲,我妈则没甚么意见,转问林氏夫妇。
而林氏夫妇又不敢在这环境下作主,最后都是问我想在何时娶乐慈过门。
我想了一下,说:“我和乐慈在七岁的时候订下婚约,再过两个多月我就十七岁,日子刚刚好。我看就在我生日后择个日子举行吧。”
乐慈听着望向我,仍是静静地一言不发,好像有许多心事似的模样。
爹微微一笑,跟我妈说:“那么,就四月十八日好不?那几天我也在香港,到时章家除了娶媳妇外,我也一同娶你过门。”
林太太笑逐颜开。“那真是双喜临门了。恭喜章老爷。”
“以后大家是亲家,有甚么需要便托艾官传句话,我会照着办的了。”
爹又对乐慈说:“挑个日子,你跟准家婆一起上来挑些首饰,喜欢便拿去好了。到时我要我的媳妇漂漂亮亮地嫁入来。”
“谢谢章老爷。”乐慈生硬地道谢。
我见乐凤在一旁有点眼红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便暗中拍拍她的手,向她笑了一笑,可是她偏过头不理我。
我对爹笑道:“新屋子这么大,我也未仔细参观过。我想跟乐慈到庭园那边走走。”
章老爷点点头、扬扬手,示意我们可以出去。他的确是那种不喜欢多用说话来吩咐别人的人。
我跟乐慈从偏厅的门走出庭园。
已不见刚才的割草工人在工作了,想来已经下班,而其余的人都在屋子里,庭园便静悄悄的。
我和乐慈在屋子外围慢慢绕着走,她松一口气道:“刚才我真的紧张死了。”
“有甚么好紧张?”
“这儿的屋子这么大,人这么多……总之浑身不自在。”乐慈说着抱起双臂耸耸肩。
“以后你也要搬进来了。”我笑道。
“那我爹妈呢?”
“我会找另一个地方安顿他们。还有,你叫你姊辞掉洋行那份工吧。如果她需要工作,我会有职位给她。”
乐慈低下了头,过了良久,问道:“官艾,你跟我说实话。”
“甚么?”
“你怎么突然由一个徙置区的穷小子变成今天的章家八公子?还有,那个九小姐……她怎么了?你跟她发生过甚么事?”
“我是章老爷的儿子,他找回我了,我自然要搬到他的家去。”我说。
“你本身的爹爹呢?”
“甚么本身的爹爹?”我们这时走到了游泳池旁边,我停下脚步来,对乐慈怫然道:“章尤就是我爹,李光华只是个骗了我十多年的男人。”
“这一切变得太快了。”乐慈不知如何是好似的望着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办。”
“很简单,甚么也不用想,嫁给我便行了。”
“你怎能这样说?”
乐慈哽咽。
“现在我甚么都一知半解……官艾,你变得陌生了,我发觉你已经不是那个以前跟我玩煮饭仔的你,你有许多事都在瞒着我。到底九小姐是谁?你们发生过甚么事?你干吗回避我这问题?”
“她是一个我死去了的妹妹。”我闭目道:“她因为我而自杀了。就是这样。”
“她干吗因为你而自杀?”
“因为她喜欢我。”
我望向另一个方向,不愿把这事告诉乐慈。
“她喜欢我,后来发现我是她哥哥,所以便受不了打击,走去自杀了。这样够了没有?”
“你也喜欢她吗?”乐慈好像突然明白了似的说。
“有一点吧!”
我烦躁起来。
“当时我也不知道她是我妹妹,所以有点喜欢她。那是小时候的事了,我有必要一一解释清楚吗?那很平常吧?难道我真的只可以爱你一个女人?”
乐慈流下泪来,手掩着下半脸。
我发现她哭起来的时候跟妈很相似。
我上前捉着她的手,继续说:“告诉你吧,我妈当年就是傻得以为男人只可以爱一个女人,所以就跟我爹分开了十多年,我连认他的机会也没有!你一直尊敬我妈,把她作为自己的榜样,现在就是教材了。你看,我妈最终不是回到我爹身边么?可是她足足浪费了十多年青春。你现在不必犯这个错了,我要娶你当老婆,你还有甚么不满足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乐慈挣扎着,边哭边想甩开我。
我看着乐慈哭泣的模样,发觉她跟妈真的十分相似。
不知哪来的冲动,我凑前吻向她的唇。
乐慈吓了一跳,更用力的想推开我。
我把她紧紧抱着,热情如火地吻着她。
这多年来,我从未吻过乐慈,极其量都只是亲吻她的脸颊和额头,更没有跟她做爱。
我一直没有占有她的冲动,可是今天却无法制止这欲念。
乐慈的印象在我心中不停膨胀,我非干她不可!
我们两人在泳池边纠缠着,突然双脚一空,两人一同掉在游泳池里面。
二月时份,池中的水冷得令人全身毛孔收缩。
可是我却不停下来,仍在水中紧抱乐慈,拚命吻啜她的锁骨。
乐慈颤抖着叫道:“不……官艾……很冷……别……”
乐慈身上的裙子被水浸得湿透,在深红色的布子上隐隐透出了里面的小衣。
我把她的短外套脱下,再去拉下她的肩带,浅红色的小衣上挤着她的乳沟。
我用舌头在上面来回舔着,身子却慢慢带着乐慈游到池中央。
乐慈见挣扎不成,离池边愈来愈远,于是用力地抱着我的身子取暖,不停哆嗦道:“官艾……我很冷……你放开我……我要上去……”
“多待一会……便不这么冷。”
我的声音也是在剧震着。
乐慈现在用双腿紧紧夹着我,我腰下的肉棒像怒娃般勃起,只是被冷水浸得麻木了。
我趁这时看看四周,只见整个庭园就像森林似的宽广,屋子也离开足足有几十米外。
我在水中把手伸进乐慈的裙子里,摸到一条短裤在里面。
我觉得有趣似的笑起来。“乐慈……你穿长裙也会在里面穿条安全裤啊?”
乐慈的鼻尖跟我轻轻碰着,喘着大气。“官艾……怎么你到这时候……才……对我乱来?”
我慢慢地把她的短裤脱下来。“不知道……你一直……也希望我去干你吗?”
乐慈皱着眉头,把头靠在我肩上不说话。
好不容易才在水中把她的短裤脱掉,然后把手掌放在她的奶子上,轻轻的揉起来。
乐慈没有她姊姊那么大,可是也不算小,算是适中。
乐慈说:“好辛苦……官艾……好冷……我真的很爱你……可是你从来也对我没兴趣……”
“对不起。”
我静静地把另一只手伸进她的内裤里面,手指不安分地掏挖着股腿之间。
“乐慈这么漂亮……可是我很少会对你想到那儿去……我想……是因为我太爱你吧……”
“别骗我……”乐慈把双眼合上,一抖一抖的道:“你爱的不止我一个……”
“我真的是爱你。”我真诚地说:“你还在想着我妹妹吗?”
“不……但即使没有她,我也知道你爱的不是我……”乐慈张开眼睛,沉郁的道:“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着的是谁。”
“那么我也不知道。”我说着把她的身体抬起,让她浮在水面,然后在她双腿间把头靠近,在内裤上面舔起来。
乐慈好像稍为适应了水温,暂时动也不动的浮在水面,脸孔朝天,不知在想些甚么。
我轻轻把内裤拉至一边,在小穴上面继续吃下去。
乐慈突然一下翻回身来,说道:“不,我要回去了。”
慢慢向另一边游去。
“为甚么?”我赶到她后面,用手抱着她的肩膊。“别走……我需要你。”
乐慈抽抽噎噎的哭起来,道:“官艾……我真的不懂你。你现在已是章家少爷了,有数不清的财富等着你,为何你还要我这个穷家女?我有甚么好?你根本就不爱我,你只是爱出人头地、爱荣华富贵、爱权倾天下。官艾,在这些日子以来,你有想过你以前的爹吗?他尸骨未寒,你就赶着去认另一个爹爹了。如果有一天,章老爷要你休掉我,不然就会跟你脱离父子关系,你也会照他的话去办吧?既然你已得到最想要的,我就求求你……别再找我了。”
我慢慢地把乐慈的身子转过来,强笑道:“你看,你哭成这模样了……”说着替她擦眼泪。
“不……不要再这样对我。”
乐慈痛哭起来,把头俯得更低。
“我命苦,出身低微,一生只想找个深爱我的人当丈夫。自我有记忆开始便是跟你一起了。我们一起玩耍,一起长大,我以为你会是我永远的男人。可是每当我们愈是成长,你便离我愈远。你已经不会满足于跑来我家玩耍,不会满足于跟我一起上课下课,甚至连我向你靠近的时候,你也会下意识地躲开我。我这多年来很痛苦,你知道吗?每当我看见你独自皱着眉头,不知在烦恼甚么的时候,我也希望可以安慰你一下,给你一点支持,可是你一转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你小时候常常干坏事,跟我妈……这样抱在一起,可是我也会想:你终会找回我的。即使你怎样坏,你还是会遵守承诺娶我的。可是……可是……”
“我现在不是要娶你吗?”
我柔声道:“我需要你呀,你明白吗?我……我已经走不回头了,也没想过要走回头。可是,如果我失去你,我会觉得身体像缺少一块似的。对,我承认自己是个坏人,曾做过很多坏事,可是我仍然爱你呀。我现在也觉得内疚。我内疚以前为何不把你抓紧一点,令你今天想要离开。我曾以为你一直会在原地等着我,我以为你早就在我掌握之中,可是我错了。今天我终于知道,我的乐慈是不快乐的。我不祈求你像以往一样为我付出,可是你至少多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珍惜你。十年前,你妈和我妈订下婚约,那时我就决定娶你了。但现在,我不为当年的承诺,我只为自己,真真正正地向你求婚。乐慈,你嫁给我吧,多给我一次机会去补偿。”
乐慈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泪水,咬着下唇,迟迟不能答应。
“官艾,你不会改过的,对不?你始终都会不择手段去夺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对不?”
“你想我怎样?”
我笑着摇头,一掌打在水面上,水花四溅。
“你要我――放弃现在这一切?我叫章官艾,这一切都是属于我的!你何不替我想想?我一直以来的人生是不公平的呀,我一直以来都被剥削呀,这屋子里面的人都在霸占我多年来应得的东西呀!含韵死了,这儿的人恨不得要我去陪葬!如果我不对付他们,他们就来对付我了。乐慈,我是身不由己。”
“我只是担心你。”
乐慈摇着头说:“当你的钱愈多,权力愈大的时候,你就会愈危险。如果我跟你一起,我们的生活是没有一天安宁的。官艾,不如你带我离开这儿吧。我怕,我真的害怕。”
“不用怕,谁也不能伤害我们。”
我捧着乐慈的脸,向她许下承诺。
“我艾官不会输,谁也不能把我击败。章家的主人早晚会是我――This world is mine!”
乐慈听着只是害怕地摇着头,再也不知道怎样劝服我。
“乐慈,嫁给我,跟我和我妈一起生活。在这屋子里,我只信你俩了。如果你离开我的话,我无法支持下去的。”
乐慈摸着我的脸,痛心地说:“官艾,你要好好珍惜自己,知道吗?没有你的话,我也活不下去。你要我怎样,我也会依你。但你这次要听我说,别再害人,否则你会自受其害。”
我不再说些甚么,把乐慈的奶罩拉下来,张口含住了她的奶头。
接着我抬起她的腿,把她带到池边,让她靠在上面,然后抽掉她的内裤,同时把自己的裤子解下,用肉棒一插而入。
乐慈用力捉掐着我的肩膊,闷哼一声,然后渐渐平服下来。
我一下一下地抽插着,对她说:“乐慈,明白了吗?我们将来会更好的。我们会过皇帝般的生活,再也不用为金钱烦恼。到时你想要甚么,我也可以给你。”
乐慈的脸上甚是痛苦,好像不适应被我的肉棒在穴中猛干般。“我只要你爱我……官艾,别再把我抛下……”
我慢慢感到兴奋起来。
在我眼中这次不只是单纯的性爱,更是我完全地拥有乐慈的证明。
乐慈她不能选择。
她一生注定要跟着我。
其实她被我干着的时候,是感到悲哀多于一切。
而她高潮的时候,也是我听过所有女人当中喊得最悲怆的高潮。
随着这次跟乐慈在泳池中激烈地做爱,我的人生便完全扭转了。
一九六三年四月十一日,我到法院宣誓,正式把姓氏改为章,全名章官艾,同时亦承认了章尤是我的亲生父亲。
一九六三年四月十四日,我年满十七岁。那天我在渣甸山上买下一块地皮。几年后,此地价涨升十多倍。在那时我一个人的身家已过十亿。
一九六三年四月十八日,我妈龙芝灵正式嫁入章家当四姨太。同一天,我亦娶了林乐慈为妻。而我们亦搬进了章家大宅。
一九六三年四月十九日,我坐在章家大宅过千尺的套房内,面向落地玻璃窗外。
山上郁郁苍苍的树林,散布着清晨的迷雾。
我抽起一根烟。
感到自己十七年来的少年阶段已落幕了。
人生多变,天晓得呢?
往后会是甚么?
就是我――艾官的盛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