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上)

尽管徐远的电话让我很着急,但是我却发现这一大早上的马路上面竟然没有多少辆车,按说早高峰的时候,从“枫情豪思”这片地区到市局的路,少说得有三个路段会把车流压得死死的,今天竟然是一条条通途,这样的情况尽管让开起车来的我很舒服,却不禁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路上我把车子开到了那家早餐铺,我直接买了三套煎饼果子,其中两个还是夹了熏肉跟三文治火腿的,另外还买了三杯热豆浆。

别看蔡梦君在家的时候一日三餐全是什么高档西餐或者满汉全席,吃起这路边小吃来,比我吃得都香;但是赵嘉霖就有些不行了,当她接过那另一套带熏肉和火腿的煎饼果子的时候,一打开袋子,嗅见扑鼻而来的油腥气的时候,她的喉头马上剧烈地蠕动了片刻,随后紧闭着嘴唇却要作呕,我见状赶忙准备把车窗子给她打开,没想到她却自己先开了车门,跑到外头后关上门、扶着后备厢的门、弯着腰对着地面干呕了半天。

我见状,也立刻下了车,只留一口豆浆、一口煎饼果子大快朵颐的蔡梦君在车里睁着一双大眼睛,默默地看着我俩。

“怎么,吃不惯?”我小声问道。

“唔——哇哕——呼……我……我没事。”

赵嘉霖颤颤巍巍佝偻着身子,缓缓抬起头,看了看我后,用手捂了捂自己的小腹。

看样子,我才反应过来,她应该是“害喜”了。

虽然为了跟女孩子享受肉体欢愉的我,的确没少研究过妇科,但是对于怀孕这种事情,我是不太明白这方面的事情了,我本就属于是一本教材前半本学得特别好、后半本懒得学的那种学生,不过看样子,她确实是因为嗅到了煎饼果子的油腻气味被弄得反胃了。

过了几分钟,赵嘉霖才终于站直了身子,猛吸了几口冷气,对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你去喝点豆浆吧……”我拍拍她的手臂,对她说道,并且一抬眼,正好看见旁边有家小超市刚刚开门,“我再去给你买点面包、点心啥的。”

“豆浆……我也不想喝。”赵嘉霖猛吸着冷气说道。

“为啥啊?那你也不能不吃东西啊。”

赵嘉霖斜着眼睛看了看我,又喘了几口气说道:“看豆浆那色儿,我就不想喝……看那色,我就更恶心了——我之前那天晚上,喝得还不够多么?”说完,她自己嘴唇一紧,喉头又是一阵蠕动,但生生被她自己把恶心的感觉给用气息压下去了。

我反应了一会,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去帮我买点零食啥的,垫垫肚子吧……”赵嘉霖有些有气无力地说道,但旋即,她又把眉毛一挑,眼睛一眯,小声对我补充了一句:“豆浆,我现在只想喝你的……”

“嗯?”

“哈哈哈!”赵嘉霖对我撇撇嘴后,诡秘一笑,转过身又上了车去。

说实在的,就她刚刚那诡秘的一笑,笑得仿佛是怪志小说或者电影里的狐妖上了身似的,尤其是在她那本来白皙姣好的脸庞上,看上去的确妖冶美艳不可方物,可也是这一笑,笑得我一瞬间,从脚后跟凉到了心底。

但这会儿,我却只觉得她是在故意拿自己的难受跟我开玩笑,以告诉我她自己没什么事情,所以我也没在意。

我便也转身,去了那家小型连锁超市。

赵嘉霖想吃零食,蔡梦君也应该嘴馋爱吃零食,于是我也没注意什么是什么,随意地把货架上的东西挨个拿了两包之后,全踹进购物筐子里,最后买了差不多七十多块钱的东西,临了交钱的时候我又看见收银台旁边的小架子上还有几瓶子小瓶罐装的话梅、盐津桃肉、冰糖柠檬片之类的东西,我记着小时候也不是看哪个电视剧或者综艺节目里说过,女生怀孕如果有害喜反应的时候,吃点这种酸中带咸的东西能缓解缓解,索性我又随意买了六瓶放在购物袋里。

我带着一大袋子的零食回到车里,直接把零食放在了两个姑娘的腿前,蔡梦君见着一大袋子的零食当然是有些眼睛移不开了,并且还扯开一袋薯片,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半套加肉煎饼果子里夹着吃,一边吃一边眯着眼睛幸福地笑着。

赵嘉霖则是翻找了半天,看着那六瓶果脯,吸了吸气,看着正扯着安全带的我,什么也没说,伸手就把两瓶咸梅干揣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中,然后又低下头去翻找了一番,找到了一袋子泡椒花生米,打开袋子之后,整个人的脸色都重新变得有血色了,然后撕开了一个小口,端着袋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就连泡山椒都进了樱红小嘴却也不嫌辣。

我这边发动了车子,一边吃着、一边喝着,再一抬头,却见端着泡椒花生米吃着的赵嘉霖,突然盯着眼前的车载电台愣神——刚才我去买东西的时候没注意,在车里的蔡梦君貌似也是觉得无聊,就把电台打开了。

这会儿电台里正放着的节目,好像是郭德纲的一篇评书:

“……李伟就到跟前来,雅琪呢就躲开了。到跟前儿眯缝着眼,仔细看这人,突然间愣了:『娟娟呐!』——是吗?是,必须是她,昂;喊了一句『娟娟』,咽喉哽咽,说不出话来:『怎么……』——那意思,怎么会是你?二一个,就怎么落魄成这样了呢!——『我……』——说不出话来了。

雅琪在边上,捂着嘴,那眼泪哗哗的。最平静是床上这位,这娟娟——嗯,人到这会儿,就什么都看开了:

『你也别难过,我有好些个话想跟你说:你认识我那年啊,我才十五六,在认识你之前,我没见过好人;那年我妹妹还小,我妈带着我满处给人卖唱去,各种坏人我都见过:欺负人的、不讲理的,我都见过。我以为天底下就没有好人呢!一直到说我遇见了你,我才知道,世上是有好人的。我们求一分钱买阿司匹林,给我妹妹治病,就是她——雅琪,她发高烧不退,一分钱买十片阿司匹林她都能活下来,搜遍了全身我们家也没有一分钱!我妈带着我上街去求人、磕头无数!就没有一个人给我们一分钱……我妈都说了:到天黑回家没有一分钱,咱三口人就都死了算了。就在那会儿碰见你了——你给了我们一块钱!这不是一块钱,这是三条人命!那会儿我就想:这是天下最好的好人!当时我就想,我怎么报答人家呢?我作为一个小孩、我作为一个姑娘,我当时唯一想到的就是,我唯有嫁给你才算是我报答你!但是天不遂人愿呐』……”

小段听到这会儿,我再一抬头看看后视镜,镜子里的蔡梦君也是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着收音机的控制触屏面板,并且她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眼睛里也好想有点水光跟着老郭讲述的情节微微闪着;而赵嘉霖则是表情木然,仿佛出了神一般,根本不知道在这样的情节下到底是在回想着什么事情。

我是能听出来播讲人的声音是德云社的班主,但是他说的这个故事我是真没听过,所以这个故事里这大段大段的独白段落,到底触碰到了赵嘉霖的什么心事,我是真不知道了。

按说故事里,大概说的是旧时代一个从小日子过得穷困潦倒的女孩遇见自己恩人的事情,而赵嘉霖,她怎么说都是一个“格格”,从小日子过得养尊处优,不应该跟故事里这个女孩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但我看她那表情,显然是勾起了什么伤心事。

我犹豫片刻,直接关了收音机。

“诶诶诶!怎么关了呢!我正听着呢,追了一整部的书了!这故事可好听了!”果不其然,在我一关上收音机之后,坐在我身后的蔡梦君便马上敲着我的椅背对我抗议起来。

“大早上的,听什么评书相声呀!咱仨聊会儿天不挺好的么?你要想听,过后上网上找他视频音频去呗?别听了啊,乖!”

“嘁!你可真会扫兴!”蔡梦君捧着煎饼果子,瞪着后视镜里的我,控诉道:“想找你看电影,你没时间,好不容易跟你听听评书,你还不乐意听!真是的!”

蔡梦君撇着嘴巴说完之后,对着手中的煎饼果子一通狼吞虎咽,吃光了卷饼之后又从我身后把她手中的半杯豆浆准备塞给我:“你拿着!不喝了!”

“哎呀好了好了……”我边说边只好把豆浆杯子放在右手侧的杯架上,“我这不是这阵子发烧生病了么,而且这阵子还比较忙。等我有时间了,我带你出去玩,怎么样?正好你也放假了不是么。”

“那……你得陪我去趟金阿林滑雪、再陪我去趟南港的迪士尼玩去!等到春天了,你还得陪我去趟南蒙草原骑马!我还要去秦川长京的『大唐不夜城』穿汉服拍照!你也得陪着我拍!”她边从身侧的小背包里掏出手机,边对我说道。

“不是……滑雪、去游乐园、骑马啥的都行,但是我是警察啊,我的好姐姐!警务人员非公务派遣,是不能轻易出省的。”

“我不管!我就要你跟着我去金阿林、南港和南蒙草原、还有长京城!——而且我可以去找我爸,让我把跟聂伯伯说一声不就完事了么?”蔡梦君嘟着嘴、嘴角藏着笑,眼眉微挑着,期待地看着后视镜里的我。

“那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就没啥担心了的了!等我忙活完了,到时候我就跟着你走呗!你往哪牵,我往哪去,到时候你可别烦我!”

“嘻嘻,那太好啦!”蔡梦君说着,还从座椅上站了起身,直接把身子穿过前排两把座椅中间的空隙,在我的右侧脸上猛猛亲了一口。

——这要是车里就我俩,别说她亲我,她就算是坐我身上,把我俩各自的内裤都脱了我都无所谓;但是这会儿车里还有第三个人呢,这种甜蜜让我心里多少感觉有点不自在。

更何况,这第三个人,还是很早以前我就一直惦记着、却再没相认过、然后昨天几乎一整夜都在跟我享受着床笫之“疯”的赵嘉霖。

“哎呀呀!干啥呀!开着车呢!你这样多危险啊!乖,老老实实坐好!把安全带系上!”我看了一眼后视镜,对蔡梦君说道。

蔡梦君听了,“嘿嘿嘿”美美地傻笑了一会儿,安全带卡上,然后捧着手机开始玩游戏。

但我的眼睛,却一直在看赵嘉霖。

赵嘉霖好像也是被刚刚蔡梦君亲我的那个动作给唤醒了,她抬头看见蔡梦君的香唇亲吻在我的脸颊上的时候,好像也没感觉多么尴尬,只是抿抿嘴看看我和蔡梦君,随后便低头将手里的泡椒花生米的袋子撕得更开了,并且单手握着包装袋,把里面的东西,甚至是泡椒的汁水,一股脑地灌进了自己的嘴里。

她咀嚼了没一会儿,便开始用鼻子倒吸着气,脑门上也跟着冒出豆大的汗珠,眼睛不停眨着,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后,突出长长一气,跟着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看了一圈,又忙不迭捂着嘴,举起刚才被蔡梦君剩下的半杯豆浆,对着吸管就是“咕嘟”一口。

“辣着了,嘉霖?”蔡梦君连忙侧过头,关切地看了看她。

“唔……劲儿挺大——呼哈——但是挺过瘾。抱歉了啊,梦君,我实在是得解解辣,我就拿过来喝了。”

“没事没事,跟我道啥歉呀?你别嫌弃我就行。”

“呵呵,不会的。”

旋即也不知道怎么了,车里忽然出现了差不多将近一分多钟的安静。我似乎隐隐地感觉到,这种安静中,藏有一种压在人胸口的窒息感。

“欸,梦梦?”于是,我看了看后视镜里的蔡梦君,想了想,便跟着刚才从家门口出来时候还没说完的话题对她问道:“我和嘉霖这两天受伤都挺严重的,所以都没咋看新闻——咱们F市今天早上路这么顺,这是有啥情况么?”

“啥情况?”边玩着手机里《奇迹暖暖》边对着手机屏幕美美傻乐的蔡梦君,头也没抬地说道,“就咱们F市这地方,有我父亲和杨大大在,日子太平,还能有啥情况呀?”

我随意应了一声:“哦。”但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那有没有啥新闻呢?”

——结果没想到我下面再一开口,竟然跟赵嘉霖说出了一模一样、并且同步的话来。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赵嘉霖。

赵嘉霖也是一愣,然后不免把头别到她那侧车窗那边,但我随后仿佛从她的脸上看见她的嘴唇抿了抿之后,嘴角上扬的模样。

“哈哈!”蔡梦君这才抬起头来,笑着先后看了看我和赵嘉霖,然后眯起眼睛,努着嘴,冷冷说道:“嗯?这么有默契!现在的警察难道都像你们俩这样有默契么?秋岩,我都没跟你说话撞车过呢!我问你啊,何秋岩,你是不是趁着你和嘉霖一起养病的时候,背着我对嘉霖做了什么坏事啊?”

“我……”

蔡梦君这一连串的话,直接把我的心给吓凉了,弄得我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手心里一瞬间都是汗。

赵嘉霖听了,原本从昨天后半夜一直红润的脸颊,一下子也变白了。

——难不成,真叫梦梦发现我和赵嘉霖昨晚那一夜不管不顾、没羞没臊的疯狂了?啧……

可等我定了定神,继续看了看蔡梦君的表情,只见她又继续完全是下意识地抬了抬眉毛,我的心又重新放下一半来——实际上我从刚在段亦菲常年居住的疗养院里认识她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这姑娘无论是故意诈人说些什么事情、或者她自己说假话的时候,都会很下意识地抬一下眉毛——于是我这会儿便能确定,她要么是可能发现了什么,但是还不确定我和赵嘉霖之间是不是有事发生,要么是故意开玩笑。

我先前也确实是被赵嘉霖跟我一起在知鱼乐的时候忽然被人用枪顶着轮奸、加上她割腕自杀的事情给搞疯了,所以一下子我自己都忘了我自己还有个女朋友,结果就跟赵嘉霖睡了——并且再往回倒,在知鱼乐里,我就已经跟赵嘉霖肏到一起去了、还把她给内射了义统——这件事,我实实在在地对不起蔡梦君,可是这种事情,若是承认,肯定是个“死”。

所谓“出轨”这种事情,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要么就忍着别发生,要么发生了,就只能瞒住,千万别被人知道。

“不是……我、我俩能发生啥事情啊?我……我迎风追了坏蛋二里地,咱们这边现在这天气……我跑了一身汗,当时就凉着了;我这迷迷糊糊发烧到三十八度夺;完了你看你身边这位赵三格格,手腕上伤了那么严重,前两天好像她跟腱还砘了一下,还下不了地……”

蔡梦君一听,收起了脸上的使相,睁大了眼睛担忧地看了看赵嘉霖的腿,还摸了摸赵嘉霖现在还缠着绷带的手腕:“是么?我的天……嘉霖,你一个女孩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呀?……这是怎么伤的呀?疼么?”

赵嘉霖见蔡梦君貌似并没有动真格地怀疑我和她的事情,于是她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摇了摇头后强挤出来一个微笑:“没事,早不疼了——你这好男朋友忍着高烧,带我去医院找人帮我把刀口缝上了。就跟人搏斗的时候……那个啥,对方手里有把匕首,我当时还没来得及把枪……至于疼不疼的,我早习惯了,呵呵。”

“可是,你这样子……赵伯伯不得担心死你啊?”

赵嘉霖苦笑了一声,又低下了头:“呵呵,他担心他的呗……他的眼里只有他的『明昌国际』,还能担心我?”

“咴!”见蔡梦君如此对赵嘉霖嘘寒问暖,我在心里放平了跳动节奏的同时,又故意对她摆出不满的样子,“我说你咋这么担心你的姐妹儿呢?哦,她受伤了,你这么关心?我发烧生病了,你也不多问一句?”

“谁没问你啊?早上我不是摩挲你半天了嘛!再说了,跟男朋友比,哪有跟姐妹亲!嘻嘻!”说着,她又故意抱着赵嘉霖的胳膊,往赵嘉霖的身上贴了贴,还故意冲着后视镜对我笑了笑。

我一抬头一看,看着蔡梦君故意对我做着鬼脸,又看见被蔡梦君搂着胳膊的赵嘉霖既有些尴尬,转头瞧着蔡梦君故意气我的模样又有些忍俊不禁,我也只好故作风轻云淡地摇了摇头。

蔡梦君对我吐了吐舌头,随后又对赵嘉霖说道:“我告诉你呀,嘉霖,你以后可得小心着这家伙点儿——何秋岩这家伙,我告诉你,其实呀,他可色了!是个大色狼!大流氓!你可别被这家伙欺负了、占便宜!而且我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你可得多替我好好看着他!”

“是吗?这样啊!呵呵……这家伙看着是挺人模狗样的。”赵嘉霖一听,也立刻笑了,伸出手抱了抱蔡梦君的肩膀,抬头对我说道:“那我以后,可得离你这家伙远点儿了!反正也是,从我第一天认识你开始,我就觉得你这家伙挺讨厌的!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你报道那天让我帮你认认各个办公室的门的时候,我都恨不得给你铐起来!呐,现在你媳妇可认证了!我以后我得少搭理你!”

赵嘉霖说完,两个女生看看彼此,又一同看了看我,随后都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不是……得了,我在你俩的嘴里怎么就这么不堪?照你俩说的,我都得被关进城北监狱了!”我想了想,既是追问,也是强行把话题转到别处去:“我说,梦梦,你还没回答我呐,这几天,咱F市就没啥新闻么?”

“新闻……”蔡梦君皱着眉头挠了挠鬓角,有点不好意思地对我说道,“你还不知道……哦对,你确实好像不太知道:我不怎么太爱看新闻——对啦,上次你和嘉霖在那个什么……什么广场救了我爸的时候,我那都是过后听我爸我妈、还有你和张叔在咱家吃饭的时候说的么!我就算是看新闻,我也就看看时尚、服装设计方面的新闻,还有娱乐明星之类的新闻,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刷剧看……”

“那……好吧……”我无奈地点点头。

“嘿?我看你这态度,好像还有点嫌弃我咧?女孩子不都这样么?”蔡梦君看我应和得有些敷衍,立刻把右臂搭在我的座椅靠背上,笑着对我质问着,并说道,“女孩子不都这样么?除了课业和工作之外的东西,关注的不都是时装、化妆品和偶像剧、明星八卦这些事儿么?”说着,她又回过头看了看赵嘉霖,“嘉霖,你难道不是这样的么?”

赵嘉霖一听,张口愣了愣,然后也笑着说道:“我?哈哈,嗯,我也看啊。我倒是会看一些时政、民生新闻,但是看到了顶多多瞅两眼就翻过去或者换台了。我也爱追剧,然后爱听歌。要不是最近忙,《大明宣德情事录》都快被我看完了。”

“呀!你也喜欢看『宣情录』?我也在看!哈哈!”

“是嘛!是不这两天都演完了?”

——得,俩人儿又聊上古装言情偶像剧了。

一听到赵嘉霖也在看自己最喜欢的古言剧,蔡梦君更是乐得跟朵花似的:“对啊!但是我买的是『钻石荣耀年费VIP』,我这不是最近刚考完试么,为了不影响考试我提前一周我就看完了!”

“那你给我讲讲,最后咋的了!柳丁嫁没嫁给孙刚啊?”

“你不怕剧透啊?”

“我不怕,哈哈,我看剧甚至会先去查剧情梗概的那种。”

“那行,那我就给你讲:最后柳丁进皇宫了,嫁给太子朱祁镇了;孙刚心碎,然后辞了锦衣卫的官,跟淳儿一起隐居了。然后皇上病逝了,张皇后辅政,孙刚的师父姜楠向张皇后表白了,但是到底还是被张皇后拒绝了,后来姜楠好像是……再后来哪场战争当中,就战死了;然后祝愿,就是一直喜欢姜楠那个阿姨,你知道不?”

“淳儿的义母。”

“对,她听说姜楠战死之后,也服毒殉情了。”

“诶我的天!这么惨啊!刚开始的时候我记得老欢乐了,跟喜剧似的,怎么结局这么惨?”

“是啊,我也这么以为的……我寝室的都跟我一起看的最后一集,结果最后都给她们哭完了!”

“那那个谁呢……于谦呢?”

我这也是被这俩姑娘聊这些有的没的剧情烦得不行,索性插了一句嘴:“你咋学的历史啊,格格?于谦于少保那么有名你不知道?你还问?后来土木堡之变组织首都保卫战,最后被人陷害下狱死了呗!”

“去去去!净瞎说!好好开你的车得了!”没想到说到尽兴之处,蔡梦君居然来劲不乐意了。

“不是,我哪瞎说了?难道于谦没被人陷害,再后来去德云社跟郭德纲说相声去了?”

“啧!你真烦人!”说着,蔡梦君还在我的肩膀上猛拍了一下,“咱们女孩子的话题,你跟着凑合啥呀!你再跟着掺和,我可咬你了!”转头又对听了我的话之后已然一脸茫然加惊愕的赵嘉霖说道:“你别听他的!剧里的于谦可没死——于谦虽然喜欢淳儿,但是还是祝福淳儿和孙刚来着,最后跟董荷成亲了,然后得到太子重用了。”

“好吧,那等于说,最后在这部剧里,差不多所有人都没跟自己最喜欢的那个人在一起呗。”

“大概是吧。”随后,蔡梦君一脸花痴状地说道,“诶哟,我是可喜欢演孙刚那个演员了——邹德清,我太喜欢他了!太帅了!”

“哈哈,我也喜欢他,是挺帅。”赵嘉霖说着,还对蔡梦君指了指我,“你这么说,不怕他吃醋啊?”

“嘻嘻!让他吃醋!”蔡梦君说完,又故意在我肩膀上狠拍了一下,看我对此没啥反应,又回过头对赵嘉霖说道:“不过啊,邹德清跟我家小秋岩的帅不一样。这家伙哪是帅啊,分明是坏!但是邹德清,真是个美男子啊!我的天,穿女装的时候,比女生还美!”

“是,阴柔美。秀气的男生。”

“嗯嗯!而且他们男团的那首《鼓起勇气》我也挺喜欢听的!特别好听!”

“我也喜欢那首歌,但我没听过他们『BAD-BOY』唱的。我听的是『流浪诗人』乐队原版的,我挺喜欢『流浪诗人』那种摇滚范儿的。『BAD-BOY』这种仿韩流风格的男团,其实我不太喜欢……”

“哦,这样……摇滚乐我没怎么听过,不太了解……”

赵嘉霖机械地点了点头:“也是,我看你气质甜甜美美的,明明白白就是公主、大小姐,比我更贵气,所以你好像也应该是不太喜欢那种摇滚乐队之类的。”

听着这样一句话,蔡梦君的表情突然有点尴尬地僵住了。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赵嘉霖,假意接着低头继续玩着手机游戏。

我猜赵嘉霖说出这样一句话应该没什么恶意,但是她也应该不知道,蔡梦君其实最不喜欢听见别人说她像个富家大小姐之类的话,我跟她相处的这样短短一段时间里,也从来没把她当作什么高高在上的女神,所以蔡梦君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心理包袱,应该是正因如此,她才乐意跟我相处。

“喂,那你呢,讨厌鬼,你喜欢听乐队的歌么?”赵嘉霖又对我问道。

“我?”我看了看后座上俩人此刻有些微妙的状态,于是眼珠一转,说道:“我喜欢二手玫瑰。”

“啊?你说哪个?”

“啥?哈哈哈!”

一听我这么说,两位美女全都抬起了头,不可置信地盯着后视镜里的我看了半天。

——哈哈,其实我是故意这么说的,实际上我还真没听过几首“二手玫瑰”的歌,虽然我确实很喜欢他们的一些代表作;但我知道,很多没怎么听全、也懒得深入了解的人、尤其是女生,对这个乐队有很深的负面刻板印象,对他们的歌曲感觉除了二人转之外,就觉得那帮人画的妆特别像妖魔鬼怪,再加上两党和解之后遍地入狗尿苔一般野蛮生长的各种小报跟低俗杂志对他们的歪曲报道,让好些人都对他们接受不能,时至今日,这个乐队已经成为人与人之间聊天时候使用的恶俗谈资与低级趣味的迷因。

因此,此刻我这么说,肯定是能调动她俩之间的气氛的。

“不是,你真喜欢听他们的歌呀?”蔡梦君又抬起头,半嫌弃半宠爱地掐了掐我的脸颊。

“那咋的了?多好听啊?”我便故意唱了几句:

“『我必须学会新的卖弄呀/

这样你才能继续的喜欢呐/

看那艺术像个天生的哑巴/

它必须想出别的办法说话/

……

看来你是学会新的卖弄啦/

要不咋么那么招人的喜欢呐/

可是你还是成了一个哑巴/

神神叨叨地说着一些废话/

……』”

然后我又趁着红绿灯的间歇,回头冲着赵嘉霖和蔡梦君笑道,“咋样?有二人转摇滚那味儿没?哈哈哈!”

“我的天啊……亲爱的!你咋能喜欢他们呢!他们都啥时候的明星了呀?再说了,这啥破歌啊?听着就不上档次!我亲爱的小秋岩,你是唱的挺好,但是以后,答应我,咱别唱了好不好?这语调不好听!太垮了!”

“哈哈,我咋听着语调就是垮点儿才好听呢!”我看着蔡梦君笑着,再一挑目光,看向赵嘉霖,赵嘉霖此刻却正愣愣地脸红着盯着我。

我忽然想到今天凌晨时候,我俩在床上借着酒劲儿赤身裸体、嬉戏打闹之后,她故意用最土的东北话逗我的那个时刻了,然后我不知道怎么着,也突然尴尬了起来,然后我便连忙回过头去。

我咂咂嘴,思考片刻后继续说道:“唉,我是不怎么追星,但是对于十几、二十年前,我小时候的一些明星啊、乐队啥的,我的确是特别喜欢。比如什么『苏打绿』啊、『动力火车』啊、『南拳妈妈』啊,还有『阿里郎』之类的……”

听我话说到这,蔡梦君突然像是过电一样似的茅塞顿开,马上对我说道:“哦,你说『阿里郎』,这才我刚想起来个事儿!——你俩不是问我最近F市有啥新闻么?我好像听说,咱们这来了个什么乐队,叫……哦对!叫『露梁骑士团』,最近来F市开了一场演唱会。然后演唱会上,好像发生了啥事,貌似挺严重的——导致好像说几天以前,好像连着有两天晚上,全城实施『准宵禁』来着。”

听到“准宵禁”三个字,我和赵嘉霖又都懵住了:这个词完全是两党和解之后被那帮政客们,按照国外先前的范例而生造出来的,更确切地来说是一种维安戒严的制度。

通常“宵禁”状态下,到了实施“宵禁”的规定时间内,是不允许所有居民在晚上出门行动的,并且在此期间,实施宵禁的地区内的全体军警宪特都需要在规定区域内、按照分配任务进行执勤、侦查,甚至有必要需要进行抓捕和弹压;而“准宵禁”状态下,在进入到“准宵禁”时间段内,大中型的公共场所,以及所有不论体量的娱乐场所,比如超市、影院、大型餐厅、公共图书馆、酒吧、夜总会之类的地方,全部要在此期间停止营业,连锁快餐店和小型饭店可以提供外卖服务但不能堂食,每家每户在此期间最多容许两个人同时出门,出门的时候要求随身携带身份证,而在此期间,虽然地方驻军和地方宪兵队的人不会出现,但是全体的警察、国情部的探员和安保局的特务都必须随时待命、随时上街进行巡逻、盘查,无论级别大小。

——这么一说,我算是多少了解了一点儿为什么徐远会在电话里对我和赵嘉霖发那么大的火了:缺席“准宵禁”的执勤,这罪过说大不大,但是说小也不小。

至于我这边一提到“阿里郎”乐队,蔡梦君就能想起来“露梁骑士团”乐队,是因为看这俩乐队的名字就能知道,这俩乐队都是以朝鲜族、或者在咱们这边生活的北朝鲜、南韩的歌手为主要成员的乐队。

“露梁骑士团”我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出道的,但是火起来确确实实就是这两年的事情,在国内的摇滚圈属于前三的存在,在整个东亚乐坛也确实特别的火。

而且,虽然蔡梦君所说的话比较模糊笼统,但按照她说的愣往前推测,“准宵禁”的时间,竟然能跟大洋彼岸的“超级碗”原定日、也就是美国忽然进行的对政府工作报告的辩论产生重合,这让我不免开始琢磨,这里面该不会有些什么过于符合“阴谋论”的连结吧?

“『准宵禁』?我知道他们是挺火的,但是他们开一场演唱会,至于产生这么严重的后果吗?他们干啥不好的事情了么?”赵嘉霖听了,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蔡梦君说道,“搞这个什么『准宵禁』期间,就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问了问我还好不好,并且告诫我在学校老老实实待着、尽量不要出门——哦,对,还问我你怎么样了;我那时候正在准备期末考试,一门心思都扑在那些复习资料上了,本来我就不出校门,学校里啥都有,啥都不缺……哦,对了,除了有那么两天晚上,好像是安保局派了人,来学校里进行布控,咱们大部分同学都挺烦他们的,其他的也就没什么特殊的事情;而且我也联系不上你,我觉得你不会出事,而且肯定还在忙公务呢,所以我也就没在意。”

一听蔡梦君她妈妈也打电话问我的情况,我的心里又不免咯噔一下,一抬头眼看着主路上的黄灯就剩下一秒了,我心里纵然一惊,但还是硬着头皮一脚油门,压着倒计时闯了一下黄灯。

“咳咳……那个啥,阿姨还问我的情况了啊?”

“咋啦?你怕我妈么?”蔡梦君看着我的眼睛问道,“我看你这样,怎么好像对我妈有点恐惧呢?我记得上次在我家吃饭的时候,我妈也没对你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呀……”

“不是……那……我这是……我其实对你爸妈多少都有点恐惧……”我想了想,编了个谎说道,“虽说我救过韬勤先生,但是毕竟他们俩都是你的爸妈,现在算是我的长辈……我从小……我……我对长辈其实都有点打怵。而且,天底下哪有男孩不害怕自己女朋友的父母的?”

在一边听着的赵嘉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蔡梦君,长叹一口气后,又把头别到了一边去。

多亏那天晚上在“知鱼乐”的时候,她并不知道在她刚开始被摁倒在那张水床上、算是在被那帮会所的保镖用枪指着的情况下,与我公开表演着我俩的“夫妻性爱秀”时候,在一旁帮衬着舔吮她全身上下敏感带的那帮面具熟女里,竟然还会有蔡梦君的妈妈、本省副省长夫人陶臻在其中,不然的话,此刻我估计即便她不说什么会让我出境比较糟糕危险的话,恐怕也会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我。

蔡梦君更是对此一无所知:“有什么可怕的啦?你放心好了,我爸爸我妈妈才跟网上的那些奇葩的什么女友父母的才不一样呢!尤其是我妈妈,她可温柔了!她对我打听你,是问你忙不忙、有没有去找我,最近身体怎么样,然后对我好不好,她就是正常的关心我们俩、关心你呀!她在我从小的时候就跟我说,以后只要我的男朋友对我好的话,她也会对我的男朋友好的、会把我的男朋友看作自己的儿子一样的!秋岩,你大可不用害怕我妈妈,我妈妈人可好了,她又不会吃了你的!”

——蔡梦君的这番话说得我更加惭愧不已:是,她是不会吃了我,但是现在早就把她给“吃”了。

“哦,那……好吧。那,阿姨还问关于我的什么了吗?”

“没了。再就是把你的手机号和微信号要过去了,我估计她一个是想跟你拉近一下关系,再一个,她说以后要是我忙的时候,联系不上我了,也能从你这边联系一下。”

“那好吧,那可能是我多虑了……”我再次敷衍地搪塞了一句,随后赶紧把这个话题岔开,我实在是亏心到不敢再聊陶臻的事情,“那么阿姨就没说些什么关于这几天的事情么?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要搞『准宵禁』,阿姨也没跟我说?”

“没有呀。唉,我从小就是,你别看我爸是做政治家、我妈还是做药企的,官场上的和商业上的事情,我爸妈从来都不跟我提,仿佛他俩就怕我知道这些东西、就好像政治和财经是能把我害了似的。从小我妈也总跟我说:『这些事情,你不用明白,将来你去找个懂这些事情的丈夫就好』,实际上她哪知道啊,我其实从来都没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感兴趣过。我反正就觉得,做人么,有美食、有漂亮的衣服、有自己爱的和爱自己的人,这就足够让人幸福的了,其他的事情,全都是庸人自扰。”

“嗯,或许吧。”我应和道。

说话间,我的车子已经开到了市局门口,我正想着把车子停好之后,先把蔡梦君安顿到我的宿舍里,然后再去跟赵嘉霖一起上三楼找徐远,可当我的车子一开进院子里就发现,自己的车位上居然被人占了:今天市局大院里多了三辆黑色商务车,看起来普普通通,挂着的牌照却全是法院的。

“法院的车子来干嘛?”一直盯着车窗外的赵嘉霖见了,突然对我问道,“是……要传唤咱们局里的谁么?”

“我估计不是。法院的人要是找咱们,那还不是一个电话的事儿?用不着这么大动干戈。还派了三辆这样的车。”我想了想,对她说道,“我猜,这应该不是法院直属的车,而应该是司法调查局的。”

“司法调查局?”

“对啊,你啥时候见过法院的人开商务车的?”

“那要是司法调查局……秋岩,他们该不会……是……是要来查谁……或者来查什么的吧?”赵嘉霖说完,双眼直勾勾地冲着后视镜盯着我看。

我正等着车头前面走人,于是踩着刹车的我回过头看了看她——在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赵嘉霖盯着院子里、以及市局大楼门口看得时候,全身都在发抖,眼睛要比平时的时候睁得更大,并且,眨眼的频率要比平常更快,很明显,她是在害怕什么。

——别是在这几天里,我和赵嘉霖在“知鱼乐”里经历的一切都被人公布了?想到这里,我也不免有些害怕起来……

但在我害怕的同时,我咬着牙、捏紧方向盘,一个主意也在心中油然而生:真要是这样的话,实在不行我就至少得拉着“知鱼乐”跟我一起进地狱,毕竟那天晚上除了我在那享受过赵嘉霖和陶臻的身体、赵嘉霖还被人轮奸之后,“知鱼乐”他们还杀了不少人——我跟赵嘉霖大不了身败名裂,但是被“知鱼乐”杀掉的那些人里,有国情部的、有安保局的、有首都来的、也有红党和蓝党的,我就不信,“知鱼乐”及其背后的所谓“天网勤政系”的人,会不怕这几个方面共同找他们索命!

但我还是继续给赵嘉霖宽心:“不能。应该没啥事情。”

就在我琢磨这些事儿的时候,“铛铛铛”,忽然有人敲了敲我的车窗,我一回头,便看见王楚惠站在我的车门旁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并且,她看着我的时候,完全是饶有意味地眯着眼睛的,嘴巴紧闭、微微抿着,嘴角略撇着,仿佛在研究着什么,当然也不知道她是在研究着我的车子还是研究着我这个人。

——但是原本就在寻思着那天晚上在“知鱼乐”里发生的事情的我,被她这么一打量,我的心里不由得再次打起鼓来:因为我忽然想起来,之前在白塔街的那个暗巷里,我跟踪那个被我和赵嘉霖诓来“知鱼乐”的入场券的那个小子的时候,我分明记得,那小子跟已然成了他的姘头的孙筱怜,好像提到了“市局的姓王的女警官”,再加上他们当时话里话外所指的那个“王姓女警官”的放荡的劲儿,他们说的那个人,八成就是王楚惠!

那么难不成……我和赵嘉霖的事情,已经被王楚惠知道了?或者说,那天晚上,王楚惠本来也在场?

那么,现在她要干嘛……

我心里正加速跳着,王楚惠又敲了敲我的车窗,到这份儿上,若是再不理她,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有啥事,咱们等待会儿进楼里再说行么?”我便立刻摁下车窗,冷冷地看着她。

却没想到,等我话音一落,王楚惠马上换了副面孔——她立刻弯起眯着的眼睛,满脸都堆满了笑:“几天不见了哈,秋岩!找车位呢吧?那啥,你跟我往前来吧,稍微靠里面点儿,我有个车位!”

——这一瞬间的变脸,让我确实是没想到。

“哦……您还有车位呢?”

“啊!有啊!我刚进市局的时候,我开了个二手的雪佛兰,后来那车坏了,我就没修,再然后我就不开车了,但是车位我还一直让后勤处的人给我留着来着。正好,我看你的车位也被人占了,这么着,你上我的车位来停着吧!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就是位置偏,有点不好找,你别嫌麻烦!”

“哦……那,位置偏点儿没事!”我咽了口唾沫,对王楚惠点了点头,“谢谢王姐了啊!”

“小事儿、小事儿!”王楚惠也非常客气地对我鞠了半躬,随后双手插在棉大衣的口袋里,走在我的车前帮我引路。

我马上把车窗再次抬起,喉咙里一紧,仿佛吃了苍蝇一般地狠狠咽了咽唾沫,才勉强把心放下。

“这阿姨……这不是你们那儿的那个烦人精么?”蔡梦君见了王楚惠,也不由得对她的背影白了一眼,随后像一只小猫似的,把双手搭在我的肩头,又把下巴抵在我的靠背上,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她。

“对,就是她。”

“哈哈!”赵嘉霖听了,也忍不住笑了两声,对蔡梦君问道:“梦君都知道这娘们儿是个讨人嫌的贱货了哈?何秋岩给你介绍她情况的?”

——赵嘉霖这一句骂人话,让我的心里忽然觉得有些突兀,即便王楚惠确实就如她所说;因为放在过去,她从来不会当着谁的面儿骂另一个人、并且还骂的这么难听,若非如此,我又怎可能不知道过去的她对我和夏雪平有那么大的怨念。

“嗯。”蔡梦君又转过头对赵嘉霖说道:“而且我第一次来你们这的时候,我不还见到了她么?这女人一开口说话,我就感觉她从里到外都透着招人烦的劲儿。”

赵嘉霖又笑了笑,看了看往前走的王楚惠,表情再次凝固,斜眼瞥了瞥蔡梦君,又抬脚踢了一下我的车座靠背:“喂,你说,她今天这么早就冲你来献殷勤,你说她、她……她是知……她是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呀?她别是憋着一肚子坏水呢!”

我知道这女人若是主动贴上来,肯定就没好事,但如果赵嘉霖和蔡梦君在场,指不定这女人会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情——我和赵嘉霖私自擅闯“知鱼乐”的那天晚上,这女人到底在不在场、在场的话有没有把我和赵嘉霖认出来,我是心里真没底。

于是我犹豫片刻后,还是先踩了一脚刹车:“没事,我对付她。这么着,嘉霖,你带着梦梦先去宿舍,我寝室门钥匙在门口的盆景后面有一把备用的,过后你直接去三楼找老徐头儿。梦儿,你先跟嘉霖去,在我宿舍休息休息。我这边先开个会,过后我再给你打电话。要是有特别多的要紧事儿的话,你就打车先回家,我过后再去找你;要是他们都已经忙完了,我这边见完我们局长之后,咱俩就出去玩。”

“行。”

“嗯。”

两个美女都答应了之后,纷纷推门下车。

王楚惠在我车前面等了我一会儿,随后见我跟上,又继续带我朝前走。

不得不说,王楚惠这个常年不用车位真是九曲十八弯,我跟着她下了市局大楼的地库,又少说拐了三个弯,终于在一个地上满是灰尘、还被不知道是谁在那里堆放了一堆大概是三年前到五年前的一堆放在纸箱里的没用的各种登记材料之类的乱七八糟杂什。

我本来寻思着停下车自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抬走,没想到还没等我停车,素来不愿意碰脏东西的王楚惠,却自己忍着沾上一手灰,帮我连推带拽的移走了那些纸箱。

对于今天忽然对我这么殷勤的王楚惠,我的心里更加没底了。

“谢谢你了啊,王姐。早知道这么远,我让你坐副驾驶帮着指路好了,呵呵,我还合计在外头呢。”

“哎,没事没事。不远。我这也是下来透透气。”等我刚一下车之后,王楚惠还有点顾左右而言他。

她故意秀眯遮拦,我索性直接把话题往她是否有什么目的上头引:“帮了我这么大忙,王姐,弟弟我该咋报答你呀?”

“嘿嘿,想报答姐姐啊?那你陪姐睡一觉?”

我不禁一愣,同时我把脸上的笑容也收起了——她又不傻,应该不难发觉出平时我就挺讨厌她的,她先前也从来都没勾引过我,这会儿扯上这么一句下三路的话,估计是后面还有别的弦外之音没聊出口。

而王楚惠见我变了脸,她便先笑了:“啊哈哈!姐逗你呢!就我真看上你了,雪平能乐意么?再说,谁不知道你现在跟副省长的女儿处对象呢?刚才从车上跟反黑组小赵一起下车的那个就是吧?我都快成老太太了,哪敢对你动心思?”

“姐,你这话说的……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了,呵呵。咱们重案一组的,一个个都是美女,王姐你也不例外。那你要没啥事,我可上楼了啊,局座等着找我呢!”

我立刻锁了车,作势转身就要走。脚刚迈出去半步还没落地,王楚惠连忙又把我拽住了:“别,等会儿,秋岩……那啥,姐还真有点事儿!”

“你看!我说啥了!我先前都没少麻烦您,今早又用了您的车位,姐,你要是有啥事儿就直说呗!跟我还这么外道呢?需要弟弟干点儿啥呢?”

王楚惠也忽然收起了笑容,下一秒却低下了头、皱着眉,完全一副抓心挠肝的担忧模样,咬了咬牙后说道:“那个,你待会儿是要上楼找局长,是吧?”

“是啊。”

“占你车位的,是司法部Y省司法调查局的车,你知道吧?”

“嗯,看出来了。我看他们的车子和车牌,我估计也应该不是省高法或者市法院的,那就应该是司法调查局的了。”

“那,待会儿,你上去之后,你去帮姐留意一下,他们司法调查局过来到底是要干啥呗?”

我忽然有点傻,这一大早上的,她跟我这么献殷勤,就是为了这点事儿?

“行。但是,王姐,这……司法调查局的过来,是跟你有啥挨边儿的地方么?”

“我……我不知道呢!”王楚惠少见地低着头,双手相互忸怩地攥了攥、搓了搓,龇牙咧嘴一通踌躇,最后又把我的耳朵拉得距离她的嘴巴更近了:“啧……我是不太敢,但是跟弟弟你,我就直说了哈!看在姐之前在工作上也没少帮你忙的份儿上,姐接下来说的话,你待会儿可别给我在局长跟沈量才,还有司法调查局的面前——尤其是司法调查局那帮人的面前——千万别给我说出去啊!姐求你了!”

“嗯。行。姐,你说吧,到底咋了。”

“唔……其实说破了天,我这也算不上事儿:就是姐不一直单身么,然后在整个Y省,追求姐的人不敢说排长队吧,但也不下几十个。虽然大多数对于姐来说都不是特别完美,但是遇到那种长得帅的、身子板结实壮硕的,姐吧……嘿嘿,也跟他们,『那啥过』——上回姐的笔记本电脑的桌面照片,不是被你瞧见了么?说说还有点不好意思的,但是你看,姐毕竟也是四十出头的女人了,都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姐又常年不着家,有时候会有特定的需求……”

“嗯,行了,这我大概知道……”她的这些事,就算她有脸跟我说,我都不好意思听,“那啥,不是,姐,这些事情,咱这么说,全Y省有多少当警察的不是这样的?我听说『两党和解』之前,红党还经常规范规范警务系统的个人生活作风问题,但是这都过去这么些年了,咱说当警察也就是个营生事由了,他司法调查局还能管那么宽?”

“哎哟,我担心的倒也不是这些事儿……主要是啥呢?追姐的那些男的里面吧,有不少是省厅和周围各个县市里有点脸面权力的,这些人里头,为了赢得姐的芳心,没少给姐送礼……就我昨天晚上,还有人给姐送了一个蔻驰的皮包呢!除了这些事儿以外吧……有些人,就咱Y市周围的县市的,为了讨好姐,外面的人欠他们的人情、或者他们管人去要账啥的,有时候直接让姐去收了……司法调查局他们目前不抓生活作风,但是他们查司法治安系统的公务员贪污跟以权谋私啊!”接着,王楚惠更加神秘地说道:“并且吧,秋岩,两天前的晚上,正好我才听说,咱们省警察厅跟司法部,貌似有意真要成立一个什么新的机构,权力范围辐射整个Y省,过后要是能搞得好,可能会先在东北推广,随后在全国开展。这阵子,聂仕明的女儿不是闹出来个事儿么,从这几天的情况来看,聂厅长可能暂时不会被怎么样、还在继续任职、继续主政Y省警察工作,但是根据我这边的消息,司法调查局对他应该是一直再查、没断过,说不定啊,啧,首先咱们F市的警察系统,有可能要被人翻个底朝天——从今天往前捯,一直倒查到你外公的时代。”

听她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这个大荡妇过的日子,好像比一般人都享受自在多了,又有炮打又有钱花,甚至可能就蔡励晟和杨君实都过不上她的日子。

其实按照原先这个女人的德性、再加上先前在八卦街那场特别离奇的车祸案子里头她给我下的绊子,外加当初艾立威活着的时候,她在艾立威和夏雪平中间也几乎没起什么好作用,并且当年的老“风纪处”出事儿的时候,局里要搞排查,她在里头也没少捣乱——这一切一切的债,让我都挺记恨的,今天她遇上这么个事情,我是真有心思好好整她一把;

但是,王楚惠所提到的那个司法部要跟省厅联合成立的新机构,倒是让我非常在意。

前些日子,白铁心这家伙不是总跟沈量才一起去省里开会么——而且,自从他总去省里开会之后,我是能感受出来的,他跟我的关系是越来越疏远了;但不管怎么说,我都觉得我得给自己打个预防针。

我转念一想,我自个儿身上也不干净——说白了,在这样一个看似符合什么狗屁普世价值观的社会里,当警察的,能有几个人身上是干净的?

而我呢,从一进到警专开始,我身上就是带着不良记录的,我查过资料,若是放在过去红党专政的年月,就我这样的人,怕是早被警校给开除了,但在我身上发生过的所有让我沉沦其中的事情,全国上下又有几个警察是没经历过的;而现在:论个人生活作风,我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在这方面早都糟透了;论收钱这件事,徐远给过我钱、仲秋娅给过我钱、蔡励晟给过我钱,张霁隆虽说没给过我钱,但是我现在开的车还是张霁隆找人帮忙淘来送我的,张霁隆还给我花了不少钱……如果把这些都算下来,搞不好王楚惠的所得,仅仅是我的九牛一毛而已;

甚至我还考虑到了夏雪平:夏雪平生活作风上,最大的隐患就是我,当然目前周荻到底跟她有没有关系,不仅我说不清,如果周荻的那篇日记被人交给司法调查局了,就算是他俩没事儿,司法调查局那帮鹰犬们也得按照有事儿处理,并且就算不论男女之事,夏雪平对挟持平民的犯罪份子说开枪就开枪的事情,到现在网上还有一大帮人在骂她、黑她,尽管这阵子这股舆论声浪没那么激烈了,只不过如果司法调查局的要想拿这些事情做文章,倒也有的说叨;若论起收钱这种事情,我相信她应该是比我干净多了,但是韩橙跟她的关系挺亲密的,韩橙能不给她花钱么?

更何况,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为啥她的手头总会有个装着不少现金的信封,这要是被司法调查局知道了,恐怕也是红口白牙难说请的事情。

那既然如此,我现在又不知道王楚惠是否知道我和夏雪平的这些事,我莫不如卖给王楚惠一个人情,至少能让她在别人那闭嘴、少说点我和夏雪平的坏话。

“那这么着吧,姐,你给我透个底——你现在手头还留存的,大概能有多少?”

“你别说,弟弟,这几天我心里一直打鼓,所以我还真算了一下:包括我账户上和我家里的,不算我自己的工资和其他副业收入攒的钱,还有我前夫给我的钱,反正加上所有的现金和奢侈品折价之后的数,差不多,能有『七十个』。”

七十万,虽然这个数目说起来不算多,对于某些常年看什么爽文或者什么霸道总裁小说的人而言可能都没办法入眼,但是对司法调查局来说,基本能让王楚惠蹲个八年或者十年的监狱了。

“行,我大概心里有数了。姐,怎么处理这笔钱,这个事情上头我是没办法帮你支招了,但是待会儿我会留意一下司法调查局的事情,如果他们真是冲你来的,看在咱们同事一场、你先前也没少照应我妈,我尽量能帮你兜着就帮你兜着点儿。”

“诶呦喂!”一听我这么说,王楚惠的脸上终于又见到了笑容,她连忙对我作揖:“有你这句话,何组长,姐姐我就谢谢你啦!不管姐以后能咋样吧,你的这个忙,姐绝对记下啦!”

“看您这话说的,又跟弟弟外道!弟弟只希望,以后啊,不管我也好、夏雪平也好,我俩工作内或者工作以外的事情,恐怕还得让王姐您多担待点儿——我这现在说白了,也就是暂代组长职务,我自己的斤两我自己还是知道的,等联合专案组的事情结束了之后,我估计夏雪平还得回来,到时候我就又是个普通的小刑警,那等那时候,我还得等王姐对我多多指导、多多教诲呢!哈哈哈!”我打着哈哈说道。

“不愧是蔡副省长的准女婿,这才过了几天,嘴巴就这么会说了!你放心吧,以后你也好、雪平也好,对我说一,姐绝对不会说二的!”

跟她说完这些,我俩也就一起从地库上了楼。

我忐忑地轻轻敲了敲徐远办公室的门,一拧门把手推门进去之后,果不其然,除了沈量才之外,办公室里还坐了一堆人——并且让人很奇怪的事情是,这会儿徐远坐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面的沙发上,沈量才则是站在徐远的办公桌另一侧,而徐远的办公椅上,却坐了个看样子快六十岁的老大爷:这个老大爷的个子应该不高,但是一双小眼睛看起来炯炯有神、双手摊开放在办公桌上,自打我进屋之后就一脸严肃地盯着我,时不时摸摸自己唇珠上方的一字胡和下巴上的山羊胡,脑门留了个“M”字形状的“山本头”,胡子和头发全都白了,一脸的褶皱堆在脸上,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主;他穿着一套黑色西服、白色衬衫打底,系了一条黑色领带,自己的那件深灰色毛呢大衣搭在了徐远办公椅的椅背上,在西装的左领上别了一颗银色的紫藤花纹章,屋里其他的七八个人,也都是跟他一样的装束,只不过他们的西装都是深灰色的,而他们的毛呢大衣也都穿在身上。

倒是在此刻,赵嘉霖还没到。

“徐……各位长官,抱歉啊,我来晚了。”

“嗯,你好啊,你是何秋岩?”见了我之后,徐远和沈量才都没说话,倒是眼前这个老大爷先对我打了声招呼。

“长官好。在下正是。”

徐远清了清嗓子,对向我对那个老大爷摊了摊手:“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Y省司法调查局的严主任。”

——司法调查局的主任,实际上就是司法部在各省任命的司法调查局的一把手,名义上各个省份的省最高法的院长兼任司法调查局的局长,但是这仅仅局限于“名义上”,没有实权,而司法调查局的主任长官,对于司调局内的任何工作,是可以越过省最高法、省政府和省行政议会,直接向中央司法部总部进行汇报的。

本来司法调查局从行政职权上来讲,就已经能够压过聂仕明和胡敬鲂了,对徐远和沈量才的压制更是不在话下,至于我这么个完全没有真才实干、靠着蔡励晟升为一个小小的市局重案一组组长的小人物,在人家面前更是一只小蚂蚁。

我便当即立正站好,用洪亮的嗓音对眼前这个看起来有点不太起眼、甚至模样有些滑稽的老头再次打了声招呼:“严主任好!”

“不用这么客气。”老头对我点点头,操着一股烟酒嗓,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叫严冬。何-秋-岩……从今天起,咱俩就算是认识了。说起来,我跟你外公也是旧相识了。年轻的时候,我们在首都的司法干部学校共过事,那时候你外公是司法干部学校的教员——呵呵,真怀念那个时候啊。”

外公在首都司法干部学校还当过教员?

这事情,我小时候好像隐约听舅舅提过,但是他今天不说,我倒是有点记不清了。

不过既然他说,他认识外公,那样的话……

“诶哟,那您……”

但还没等我把套近乎的话说出口,严冬却抬手做出了一个“打住”的姿势:“但我今天过来,可不是跟你叙旧的——何秋岩警官:请你解释解释,为什么这三天你没来警局上班的事情吧!我知道你现在是『一二〇五联合专案组』的成员,但是我们的人也去国情部F市情报局核查过,你和贵局重案二组的赵嘉霖警官,这几天也都去情报局上班。怎么回事?你说说看。”

“我……咳咳,”我有些不安地看着严冬,对他说道:“我这几天病了,发高烧三十八度多,实在是起不来床、下不来地……”

“请假了么?”严冬仍然一脸刚正不阿地问道。

“请了。我让我的同事、我们重案一组的实习警员傅穹羽帮我请的假。”

我这边正说着话,同时也注意到了,坐在徐远身边的那帮司调局的干部里,有一个正拿着一只录音笔录着我和严冬的对话,并且在我说话的时候,还有另一个人捧着一本笔记本、攥着一支笔,在对我做着笔录。

严冬看着我,继续问道:“有病历单么?”

“呃……没来得及去医院看——那个什么,确切地说,我去医院了,但是因为别的事情,没看上,耽误了。”

“那就是没去看。”严冬冷冷地看着我。

我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

“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不管你病成什么样,都要去看医生,哪怕找社区诊所的大夫也行,然后一定要开病历,不然就是违纪。”说着,严冬还看了看徐远:“徐局长,你们的人,难不成都这样啊?”

“抱歉了,这是我的失职,请您原谅。”徐远听了,也只能恭敬地对严冬说道。

严冬接着又把目光重新转移到了我的身上:“那么,赵嘉霖警官呢?她也生病了?”

“她倒不是。”我想了想,趁着赵嘉霖还没来,赶紧对严冬编着谎汇报道:“她受伤了。”

“受伤了?怎么伤的?”

“遇袭了。我俩,最近在咱们市局、安保局和情报局组合成的联合专案组当中,我俩是搭档。本来那天晚上我发烧……她听说我生病了,到我家来看我,我家没有感冒药和退烧药,她就出门去帮我买药;回来的时候,还没进门呢,就被人砍了。结果到最后,还是我坚持开车把她送去的医院。”

“你不是说你下不来床么?怎么还开车去把她送到医院去的?”

——这一下,就把我吓得前胸后背的贴身衣物都沾上了冷汗。

但我还是继续补充说道:“因为我看她半天没回来,就感觉不对劲……本来那天我就躺在我家客厅里。我隐约听到门口有人在轻轻敲门,所以就强挺着站起身开了门,结果一看她正好倒在门口,地上流了一滩血,她手腕被人割伤了,而且我过去的时候,她嘴唇都发白了。毕竟是搭档、是战友,我也没想那么多,于是我随便薅了一件大衣就把她抱上车去、自己开车去的医院。反正折腾这么一趟,头还疼、还咳嗽流鼻涕,但是出了一身汗,烧也就退了。”

严冬盯着我,将信将疑地听着,想了想,他又问道:“那她遇袭,没开枪么?”

“她不是先来看望我的么?然后又去准备帮我买药,当时她寻思着药店就离我家门口不远,所以就把枪放我身边了。”

“把这句话好好记下来。”严冬忽然对着那名捧着笔记本记录的司调局干部命令道,他说完,又继续看了看我,应该是同时还在不动声色地琢磨着我所说的话,过了一会儿,他又对我问道:“知道是谁袭击的么?”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是本地帮派吧,毕竟她是重案二组的人,当然也可能是想袭击我的,毕竟我前些日子破了个大案子,还涉及到前任市长成山,得罪了不少人。”

“行吧……”严冬点了点头,“在城市社会发生重大事件的时候,你和赵嘉霖都没到场执行任务、履行责任,这是你们俩的过失,但是鉴于你俩都有理由,这件事,我们先给你记一笔。过后怎么处理,你们就听你们局里的决定吧。”说着,严冬还看了看徐远跟沈量才。

我只好再次抬起头,用着洪亮的声音应和道:“是!”

严冬看着我,又开了口:“我再问你一些其他的问题,你需要老老实实地回答。”

“您请说。”

接下来的问题,可以说一个赛一个地让我自己怀疑这个世界:

“我从你过往打的报告上来看,你好像调查过现在黑市上正流通的那种叫作『生死果』的不明成分的药物,你在联合专案组工作的这段时间里,又发现有人在从事『生死果』的交易、或者帮人牵线进行购买或者兜售么?——尤其是你们联合专案组里的人?”

“我……这个真没有!这……专案组里怎么会有人买卖这玩意?反正……至少在我眼前,我是没看见过,或者听到过。”

“真没见过、没听过?F市情报局,还有Y省警察厅,有人在庇护那帮药贩子,这件事你也不知道么?”

“我……真不知道!不是,真有这事儿么?”

“何警官,为了节省你我的时间,你只管回答问题,我也只负责提问。无关紧要的话,请不要问也不要说。”

“……”

“在这段时间里,聂仕明有没有跟你们专案组的成员、或者被你们专案组调查的对象,进行过什么不正当的交易,或者有没有向你们进行索贿或有无类似行为?”

“这……这个我也是不清楚。我……我们在情报局工作的时候,主要就是面对情报局的岳凌音处长和周荻课长两位长官,偶尔能看见从首都来的明长官和叶长官。聂厅长就到情报局开过一次动员会,讲没讲话我有点记不住了……但我们平时工作根本不直接向他汇报,所以也根本就不跟他接触。”

“你说的『明长官』跟『叶长官』,分别是从国家情报部总部派到Y省来的明子超和叶茗初吧?”

“是。”

“在『一二〇五联合专案组』工作期间,明子超有没有把你们的工作内容和获得的一些相关信息,透露给红党方面——无论是红党中央党委,还是红党Y省省委的人?”

“这个我真不知道了,严主任,我只负责我自己的工作任务和个人生活,这么长时间过去,我都不知道明长官和叶长官住在哪,至于明长官有没有见过谁、见过的人是不是红党党员、以及有没有把咱们专案组的情况跟他们透露,我是真不好说。虽然我跟明长官算之前见过面,我也愿意相信他的为人,但他究竟是清白的、还是应了您的指控,我真的没办法说。”

“那岳凌音呢?她跟红党的人来往密切么?”

“这我就更不知道了,她现在是专案组的二把手、实质的最高负责人,但我也不至于24小时都跟她接触吧?我又不跟她住一起……”

可即便我这么说,严冬也没有任何想要放过我的意思:“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岳凌音不是你母亲夏雪平的发小儿么?而且夏雪平现在也在『一二〇五联合专案组』当中,据我们所知,也是个负责人。岳凌音不是跟那个名叫韩橙的女人走得很近么?而那个韩橙是隆达集团总裁张霁隆的夫人,张霁隆又有个情妇,正是Y省现任省长、红党Y省党委的党委书记杨君实的小女儿。岳凌音跟韩橙,难道没有来往?对了,当然还有夏雪平也是——我们的人,看到过韩橙跟夏雪平和岳凌音一起吃过饭。”

“这……这倒是有,夏雪平认识韩橙,其实还是因为我和我父亲。我父亲……”

不等我把话说完,严冬却打断了我的话:“那就是说,韩橙跟岳凌音和夏雪平,关系都很近,对吧?——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是……”

严冬抬手指向了刚才那个记录干部,又强调式地命令了一句:“好好记下来。”

——这老头是要干什么?

他虽然迟迟没提前些天在“知鱼乐”当中发生的事情,但是现在他对我问的这些话,反而让我比刚才更加地不安了。

“我再问你:元旦的时候,你曾经跟赵嘉霖一起回去过她的家里吃过饭,对吧?”

“对。”

“席间,蓝党方面,是不是有人参加那个家宴了?”严冬边说,边继续用着带着一股凌人盛气的眼神盯着我。

看着严冬压迫感十足的目光,我忽然感觉自己有些沉不住气,但同时我的嘴巴也根本难以自已地开了口:“严主任,您不妨把话说得更清楚一点,您所指的『蓝党方面』的人,请问是在说谁?”

严冬一听我如此跟他正面直球相对,反而从表情上流露出了一丝微笑,但他的压迫的目光依旧没有消散不说,还把身子朝前倾斜一些,整个人看起来压迫感反倒更强了:“那好,小孩儿,你是个直接的人,这一点你很像你的外公。那我也就对你问得更直接一些:在今年元旦的时候,你和赵嘉霖,是不是跟Y省现任副省长、蓝党Y省党部主席蔡励晟一起同桌吃过饭?”

我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鼓着腮帮子回答道:“是,确实有这回事。但是蔡励晟先生是赵嘉霖父亲交往多年的老朋友了。我们在饭桌上除了吃饭,根本没谈论任何关于我与赵嘉霖工作的事情。而且如果司法调查局对我在之前进行过调查的话,应该也能够知道,我现在的女朋友,正是蔡励晟先生的女儿蔡梦君,但即便如此,我和蔡梦君平时在一起,也就是谈感情上的东西,对于国家或者省内的政治现状、对目前的政党局势、以及对我工作的内容——尤其是所有涉密的内容,我们一概不会谈论!如果您非要说……”

“行了,你的回答够充分了。”在这个时候,严冬又不容分说,打断了我的话后,看了一眼正在记录笔记的那个司调局干部:“记下来。”

看着严冬,我仿佛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偏偏眼前的棉花似乎还藏着针尖。

没想到这个时候,严冬又追问了两个直戳我心脏、同时也让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我听说,最近赵嘉霖警官,正跟她的丈夫、也就是情报局的情报二处行动课课长周荻探员正在闹离婚,而且我们早就了解过,周荻探员与你母亲夏雪平警官的关系好像非同一般——那我问你,何秋岩警官,周荻最近有没有跟境外来Y省的一些他国情报人员接触过?并且,既然周荻跟夏雪平的关系那么近,夏雪平又是否跟他国情报人员有没有什么接触?”

跟王楚惠还有胡敬鲂一样,如果我能找到机会从各个方面黑周荻一把,我是根本不愿意放弃这样的机会的。

此刻的我很清楚,虽然我未曾见过,但是如果我在此刻胡诌一句,我说周荻跟渗透进我国的他国间谍有情报往来,十之有六七,周荻很可能就废了。

但从严冬这老家伙一番接一番的问话,让我心里更是打怵:我实在看不懂这个老头到底在唱哪出——他每一个问题貌似不痛不痒,但是如果眼前之人是个喜欢借题发挥的小人、或者司法调查局是个喜欢扩大事实的机构,那么他先前提到的每一件事、这些事里头涉及到的每一个人,到最后都可能没好果子吃。

在我弄清楚这老家伙到底唱的是“下陈州”还是“卷包会”之前,我还是别轻易托大。

“徐局、沈局,请您二位做个见证——”我旋即抬起头,看了看徐远,又看了看沈量才:“接下来,眼前这位严主任对我进行的任何的问话,我都不会再回答了,还希望到时候在司法调查局或者司法部的其他部门的文书当中,不会出现任何假以我名义出现的任何笔录!”

“哼哼,何秋岩,司法调查局有权对任何司法治安系统内职员、以及从事政治活动的任何党派成员、任何社会运动人员进行询问与调查,配合我们的调查,也是你应尽的责任与义务!”

“您说的没错,但从您对我开始询问的好些问题,都在进行带有倾向性的假设推定。严主任,您是上峰长官、又是我外公的故交,太难以入耳的话,我不想说,但是,我斗胆请您明确三点:第一,我对政治不感兴趣,虽然我的女友有那样的家世背景;第二,我以我的人格担保,警察局和联合专案组涉密的东西,我不会向任何不应当了解的人去透露;第三,从您刚才到现在问我的好些东西,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没办法向您简单地只回答一个『是』或者『不是』。有些东西您如果有一个事先推定的话,还请您去直接调查当事人,我只是个小角色、小虾米,我并不是什么都知道——这是之前我在警校学习到的东西,也请您共勉!”

我这番话一说出口,在场的那帮司法调查局的干部们,全都齐刷刷地盯着我,仿佛他们的眼睛里想要射出子弹一般,恨不得当场把我打死。

一直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沈量才,此时当即指着我的鼻子对我呵斥道:“何秋岩!谁给你胆子养的这么肥!怎么敢跟严主任这么说话?赶紧摆正你自己的态度!”

坐在办公椅上的严冬却低头笑了笑,又点了点头:“现在这年轻人啊,还真是快人快语!我来找他问话,他倒给我上起课来了,啊?哈哈哈!”

周围那帮司调局干部听了严冬的话,都跟着笑了起来,笑归笑,恨不得马上把我摁倒在地制服的眼神,依旧没有收敛。

严冬笑罢,双手合十后握在一起搓了搓,旋即又抬起头,神色严肃地看着我:“从你进屋我就跟你说,我只是对你问几个问题,你至于反应这么大么?不过也是,年轻人么,而且你的身上,颇有你外公年轻时候的一股劲儿,虽然你跟他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但你确实很像他。并且,你说得也很好:做人,尤其是做一名警务人员,就应该知道自己该对什么感兴趣、不该对什么感兴趣,该参与什么、不该参与什么,该跟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不该说什么样的话——哪怕在自己的生活当中,不得不接触或者面对一些人的时候,有些不该去介入的东西、不该提到的信息,也一定不能去做。『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这些话,我希望你自己能够时刻牢记于心!”说完了之后,他还分别看了看徐远跟沈量才,“这些话,我同样希望你们二位镌刻在自己心里。”

沈量才听了,赶忙把刚刚训斥我时候的愤怒面孔收起来,换了一副及其卑微的笑颜,躬着身子低着头:“是、是是!您说的是!您说的话,字字如若千金,我们要想进步,当然就得听您的!”恭维归恭维,沈量才的手也情不自禁地攥成拳头,把大拇指握在手里搓着,大拇指也在掌中来回窜着。

徐远只是看了看严冬,又看了看我,再次回过头盯着自己的办公桌,半天没说话。

“行了,今天就到这了。如有得罪的地方,无论以往还是今天,还望徐局长、沈局长,以及这位何警官见谅。几年前被取缔掉的行政议会维安委员会的职责,我们司法调查局必须来承担,有些事情必须我们来做。很多事情,不是没有相应的管理责任部门了,就没人来查了。这几年里,总有人说,现在的社会啊,过得还不如当年红党专政时期呢,呵呵,咱们这帮维护国家历史进程的责任方,总不能让人看笑话,对吧?”严冬边说着边站起身。

“对!您说的太对了!总有一帮人啊,把自己当批评家了——红党专政的时候骂红党,现在自由了,他们又逮着谁都骂!那帮老百姓们懂个啥呀!”沈量才依旧紧攥着拳头,连连对严冬点头哈腰地说道。

徐远听了也站起了身来,眯着眼睛强挤出一个笑容,对着严冬鞠了一躬:“您慢走。”

沈量才看徐远也没多说什么,肥嘟嘟的大脸上,那对小眼睛滴溜溜直转,想了想,他还是跟在了已经站起身的严冬身后:“啊,那个,严主任,我送送您!”

严冬点了点头,从刚刚帮自己在徐远椅背上拿了毛呢大衣的手下手中接过了大衣,走到了我的身边,一甩大衣穿在身上,又在我的身侧整了整衣领,侧过脸看了看我,遂面无表情地离去。

好巧不巧,严冬等一行人刚走上下楼去的楼梯台阶的时候,赵嘉霖这才风风火火地走上楼,正好跟严冬擦肩而过:

“抱歉了啊,借过一下。”

赵嘉霖根本没意识到身边这一帮人是谁,就连置身其中的沈量才她一着急都没看见。

而严冬见了,特意回头,冷着脸看了赵嘉霖一眼,随后才招呼着自己的手下都下了楼。

“你可真会赶时候,刚才暗流涌动、剑拔弩张的时候你不来,叫我一个人顶着,这会儿全都罢战休兵了,你这援军赶来了。”赵嘉霖刚一进到徐远的办公室,我便趁着徐远貌似有些浑身无力地佝偻着身体走到办公桌跟转椅之间、收拾他自己桌上的材料的时候,小声对赵嘉霖说道。

“嗯?怎么回事……司法调查局的人不是……”

“不是,大姐,你脑子里合计啥呢?”我这才发现赵嘉霖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刚才跟你撞了肩膀头子那个,就是司法调查局的大头儿……”

“啊?”赵嘉霖这才如梦方醒,连忙回头看去。

但是这会儿司法调查局的人已然全都下了楼,连个鞋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那他们……没说什么……”接着,赵嘉霖便立刻有些慌乱地看着我,畏惧地支支吾吾道。

我当然明白她在担心什么,索性拉起了她的双手,对她正色后摇了摇头:“没说你合计的那个事儿。但他们还是问了点下绊子的问题,倒是不痛不痒的。你别多想了。”

“——你们俩跟那儿嘀咕什么呢!我把你俩叫来办公室,是让你俩当着我面儿嚼舌头根儿的?”

就在此刻,刚一屁股坐回到自己办公椅上的徐远,昂着头眯着眼睛,疲惫又不耐烦地看着杵在门口的我和赵嘉霖,看他那表情,仿佛恨不得给上我和赵嘉霖一人一枪似的。

看着徐远一副又窝火又好像累得睁不开眼睛的模样,倒也能体会到此刻的他有点崩溃,虽然不太清楚这几天到底都发生了啥,但是起码刚才严冬的莅临,肯定是让徐远心里不怎么得劲儿——尤其是徐远先前因为自己司机被杀、后来又因为自己的情人苏媚珍参与绑架美茵之后“天网”的身份暴露、他跟着被牵连被多次叫到司法调查局问话。

圣诞节的时候,小伊、小戚他们到我家陪我的时候,我听她们说,她们在特警队的总队长曾经也被司法调查局叫去过——要不是我前两天没在舅舅那里见到马兴军,我怕是也想不起来,“蕾丝边三人组”她们的总队长因为指挥不力结果被司法调查局叫过去进行了一番精神折磨的事情——在那里一待就是三天,尽管司调局的人对被询问者不行刑、不霸凌,但是他们的精神折磨可是比安保局来得更让人感到折寿——头两天不给饭吃不给水喝,待的拘留室里每一间里面都有三盏高瓦数的、且外面还罩了不锈钢网罩的灯泡同时亮着,房间里还有音响,24小时不间断地放着“铛铛铛”的闹钟白噪音,待在拘留室里根本没办法休息;等到第三天,纵然是铁打的人,也是问什么就说什么,自己知道的事情,无论是不是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全都吐了,谁都熬不过来;但凡进了司法调查局的,不管之前在各地方的警务治安部门是什么样的领导、是多大多嚣张的官儿,进去之后,来上这么一套,全都能被驯得跟一只木偶一样,任人怎么摆弄就得怎么动,对于身心俱是极其羞辱性的打击。

今天严冬亲自来局里,对我却只是如此这般他一句我一句地问话,客观上讲,可以说对我开了天恩了——想到这里,我便忽然对刚才自己强行正满硬杠严冬感到后怕起来,同时,我便多少也能体谅了一些徐远此刻的心态。

为了不让徐远因为一大早遭遇司法调查局临检、再加上我和赵嘉霖确实缺席了将近一周多,而在接下来的谈话中对我俩大发雷霆,我便在此刻赶紧试着找补着跟赵嘉霖装着指责了一句——当然也就是网上普遍所说的“皮一下”,我其实并非真正有意指责她:“那啥……局长,我这说赵格格同学呢!这会儿才来——呐,你咋这会儿才过来呢?这司调局的严主任都走了,你才来?车撞树上你知道拐了、股票涨了你知道买了!本来咱俩就缺勤好几天,你这又迟到,还想不想进步了!干嘛呢,真的是——呵呵,局座,我帮着您批评她呢!当然,我也会做好自我批评,您消消气!”

我却全然没想到,这会儿的赵嘉霖,竟然一点火就炸,前一秒她的脸上还带着担忧与羞怯,后一秒貌似是因为听到我说“批评她”这三个字,眼睛瞬间冒着红光、眉头皱得跟绷紧的弓弦似的,直接对我扯开了嗓子尖声吼道:“何秋岩,你还来批评我啦?我他妈用的着你批评吗!你是谁啊,你就批评我!我这今天缺勤是因为谁啊?我刚才迟到又是因为谁啊!你还批评我?你是谁你就批评我!你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人毁了你都没救我、你还来批评我!我欠你的让你批评我啊?”

——这一瞬间的赵嘉霖,仿佛疯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嚷什么!”

但是一瞬间,徐远的话又貌似把赵嘉霖从她刚才亢奋激动的情绪当中拉回了现实里似的,赵嘉霖瞪着眼睛转过头看了看徐远,紧接着从目光到五官中其他四处感官器官的动作,无一不在转瞬间又变得恐惧和心虚起来。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一下子出现如此反应剧烈的应激反应,但我又生怕明明徐远还没说什么的时候、她自己就把那天晚上在“知鱼乐”里发生的事情给自己捅出来,于是我完全是下意识地凑到她身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在我的手握到她的纤纤玉指之上那一刻,她整个人都打了个冷颤,然后像受了好久好大委屈的小小一只流浪猫似的,微微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了看我,我见状又捏了捏她的手指后,她才继续低下头,对徐远摇了摇头。

徐远看了看赵嘉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俩之间相互牵住的手,嘴巴微张合计了半天,然后才扬了扬下巴,眯着眼睛重复了一句:“怎么回事?”

“我没事……局长,对不起。那个……刚才我送何秋岩的女友去他寝室休息……我没想到,何秋岩的宿舍里,鉴定课的吴小曦在里头的沙发上躺着呢。我跟那个姓吴的妞从来就不对付,拌了几句嘴,这会儿心里还不得劲儿,我刚才就……抱歉了局长,是我没控制好情绪……”

我也是听了赵嘉霖这么说,我才知道她刚才遇到小C了。

后来我通过我从小C那边的讲述,我才知道,原来自从白铁心被那个他们网监处的小萝莉甩了之后,大白鹤这家伙就一直在求小C复合修好——起初小C觉着大白鹤可能还是真心的找自己修复关系,所以倒是又回家去跟大白鹤一起同居了差不多两周多;但是又重新一起住了这么半个月下来,小C逐渐感觉现在的大白鹤仿佛跟先前变了个人似的:虽说表面上对小C比以前更好,但是一下班之后,大白鹤基本上就不着家,去哪了小C也不知道,打电话基本上不接,等大白鹤回拨回来的时候,基本上就是第二天早上,内容也都是要求小C去给自己买早餐吃;小C一细问到底怎么回事,大白鹤便只是用文绉绉的甜言蜜语敷衍她,而从不讲他到底在忙啥、到底去了哪,偶尔那么几天,大白鹤回家之后,在她身边的时候不是一直在房间里打着神神秘秘的电话、并把小C挡在门外,就是在房间里一直跟计算机代码亲热,晚上的时候同床,大白鹤也只是脱衣服、沾枕头就睡着,连碰都不碰小C一下了;后来有一天小C轮休,在家帮着大白鹤洗衣服的时候,赫然发现大白鹤的内裤上头竟然留了女孩子的唇釉的印记——以前常年穿着十块钱五条内裤的大白鹤,此时竟然已经穿上了两百块一条的Calvin Klein;而且上面的唇印还不是只有一个,而是十个不同人的,并且还不是直接用嘴唇亲上去的,而是差不多至少是先亲在白铁心的阴茎跟阴囊上之后,再印上去的。

虽说大白鹤在外面肯定是花得不行,但是毕竟小C和他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小C心里即便有些不舒服,倒也不至于吃醋的地步,她只是觉得大白鹤什么都不告诉他、让他顿感自己已经实质上被大白鹤排除到了他的生活之外、自己现在对于白铁心而言完全就是一个摆设而已。

于是,小C在某一次被大白鹤一通电话敷衍过后,小C完全没有吵架地,就收拾东西,再次离开了两个人捡漏的毛坯廉租房,但她一时间又不知道能去哪,想了想,就找到现在已经跟白浩远找了新的住处同居的胡佳期,问他俩要来了我宿舍的钥匙,暂住在了我的宿舍里。

就这么着,在今天的这个早上,小C还窝在沙发上睡觉的时候,忽然听见房门打开了,小C本来以为是我回来,于是她便只穿了一件胸罩、连下面的内裤都没穿,就猫在了门旁准备逗逗我;结果当她伸出手去,从背后捂住了进屋人的眼睛的时候,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留长头发的——她从身后捂住的那双眼睛,正是赵嘉霖的;

而房门再一关上,小C一回头,却又看见蔡梦君一脸震愕的表情。

就这么着,赵嘉霖就跟小C吵了起来。

小C本来就全身近乎全裸、就算是身上仅有的一件胸罩还是没有钢圈的情趣薄纱透视的,一下子被这么两个同性的外人见了个遍,一时间小C自然是羞愧难当;而她和赵嘉霖,用流行一点的话说,两个人之间早有“beef(梁子)”,此刻让赵嘉霖见了自己的裸体状态,小C自然是会做出下意识地心理防守转语言进攻;但同时,小C不知道的是赵嘉霖已经跟我有染好几天,她对小C的怨念,正好来自先前她住在楼上时候的心痒眼馋,这件事也不知道后来怎么着就被小C给知道了;而赵嘉霖这会儿对于那天晚上在“知鱼乐”里留下的阴影又根本没转过来,三下五除二,俩人之间那是有啥难听的就说什么。

“呸,真晦气!一大早怎么被你那双脏手给捂了眼睛?待会儿我可得好好洗洗!”

“哼,还嫌我脏?咱俩不一定谁更脏呢!我手脏倒是无所谓,不像有些人,成天拿着手机偷拍别人、趴在地上偷听楼下,这种人心脏才更恶心呢!”

“你说谁呢?”

“说谁你知道!”

“哼,在人家男友的房间里,光着个身子睡觉的,能是什么好人?更何况,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心脏?就你着身子不脏?早跟破抹布似的,被别人用过好几回了吧?还好意思让别人看!”

“那又如何?被人用过归用过,我洗也洗干净了,而且我不装啊!所以我能光着身子不怕被人看!这人啊,就怕表面上看着干净、跟个雪人冰雕似的,实际上啊,从手到嘴、到心再到身子,全都是埋了吧汰的!表面是个女神,别背后实际上或者是个『两条玉臂万人枕』的婊子、或者是个连自己男人都不乐意碰一下的连婊子都不如的怨妇!”

——虽然关着门,但是两个女人尖细的嗓音仿佛可以直达天庭,甚至还引起了整个宿舍里尚未出寝室上班的其他部门警察们的窥听。

反倒是根本不知道为啥我寝室会住进去一个基本上不认识的女孩、以及这个女孩到底跟赵嘉霖之间有什么宿怨的蔡梦君,在一旁一个劲儿地劝架:

“别吵啦、别吵啦!不是……你们都是一个工作单位的,这么吵,还是在秋岩的宿舍里吵架,你们这样,会不会让人看笑话呀?好啦好啦!不吵了不吵了哦!都是女孩子,干嘛用这么难听的话相互攻击呀?嘉霖?嘉霖!不生气了好不好?你这还受着伤呢,小心再把伤口气得迸开呀!这位……你……你姓吴是吧?吴警官,我看得出来,你应该也是秋岩的朋友吧?今天这事儿……肯定是有误会的……既然都是秋岩的朋友,干嘛不和和气气的呢?这么着,嘉霖,我刚在车上听秋岩说你还有事情要去办,你先去吧……我这边跟吴警官好好聊聊,你去吧……哎呀,吴警官,你先消气,一大早上就吵架,对身体不好的!”

——反正在赵嘉霖说完她刚跟吴小曦斗嘴之后,扎心的那个换成我了。尤其是我听说此时此刻,小C正在跟蔡梦君在一起……这不完蛋了么?

“就是那点儿鸡毛蒜皮的破事儿!你们这帮年轻人啊!一个个看着蹦精蹦灵的、好像特别有能耐有主意似的,一到关键时候全掉链子!都要天下大乱了!火都烧到市局门口了!还因为那点儿男男女女的破事儿在那成天叽咯哴、叽咯哴!你们俩什么时候能有点出息?”

我这边刚开始闹心,徐远那边果然发火了,我的注意力又不得不暂时全放在徐远着。

“对不起,局座……”我想了想,马上立正,对着徐远低头抱歉道。

“对不起,徐局。”赵嘉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徐远,也跟着道歉。

结果刚道完歉,她忽然眉头一皱,冷不防地呼吸变粗,喉咙一下子急促地蠕动一番,没忍住又是弯下腰,踉跄地跑到徐远办公室靠着门口书柜旁那里的垃圾桶前,直接掀开垃圾桶的盖子,半跪在地上干呕了起来。

“这怎么了这是……我这屋里是有毒,还是今天我这副尊荣让你赵三小姐受不了了?一进屋你俩不是开小窗私聊、就是上来就吐啊?”徐远无奈地摇了摇头,赶紧起身走到从饮水机前,从饮水机柜子里拿出一只纸杯,兑了一杯温水递给了我,“赶紧,给她喝点吧。怎么回事啊?”

“唔——哕——呼……没事没事!局长……那啥,刚才何秋岩……开车——哕——喔咳咳咳……开车开得有点快,我这会儿还有点……晕车。没事没事!”半跪在地上的赵嘉霖依旧干呕着,但也赶紧抬起右手,背对着徐远摆了摆手。

我连忙把温水递给赵嘉霖,赵嘉霖的嘴里也确实是根本什么都没呕出来,一杯温水下去,气多少喘匀了一些,并且随即赶紧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我给她买的那瓶话梅干,放在嘴里含了一颗之后,才总算缓过劲儿来。

“我好了,局长……失态了,抱歉。”赵嘉霖说完,才立刻再次在徐远面前站好。

“呼……”徐远生着气,又看了一眼赵嘉霖包扎着的手腕,接着又是一扬下巴,“接着说,何秋岩怎么着你了?还说差点把你『毁了』!多严重的伤啊这是?小何,刚才你说的是真的?”

我马上抬起头,连忙对赵嘉霖使了个眼神,然后恭敬地对徐远说道:

“嗯,绝无半点儿嘘言。这个……嘉霖姐说的,虽然夸张了点儿,但这事儿多少也赖我——要不是我发高烧烧到根本下不来床、嘉霖姐要不是来看我、并且要不是她为我去买药还把手枪落在我家客厅,她也不会在我家门口被人砍。刀口砍得要是再深一点儿,估计手筋都能断了,那到时候,别说她端枪,就算是拿笔写字恐怕都费劲儿了……这事儿确实赖我!”

赵嘉霖听了,一开始有点发懵,但旋即看了一眼徐远之后,她绷着嘴唇,也点了点头:“是啊……我这受伤了,还有点失血,要不然,我这今早也不能晕车,局长。”

徐远将信将疑地看着赵嘉霖,语气缓和了一大半地追问道:“那你看清袭击你的人没有啊?小赵,虽然从你来咱们这之后,我为了照顾你的感受,其实不太乐意提,但是话说回来,介于你的家世,在F市,敢对你下手的人,我估计也不多吧?”

“我……”赵嘉霖也就迟疑了两秒,便说道:“我还真没看清。何秋岩他家那儿不知道怎么了,一连好几天,院子里的路灯都不亮。那天……我给他买完药之后,我刚要拿钥匙开门,忽然一下子就被人从后边挟住了……那人大概跟我差不多高吧,身材比何秋岩壮实多了。那个……拿了把匕首,一开始是冲着我脖子来的,要不是我拿手腕搪了一下……然后我不知道咋了,后脑吃痛就啥也不知道了,醒来之后就在医院了……”

“那照这么说,你确实受到了生命威胁?唉……行吧,我从年轻时候就跟你父亲、你叔叔他们是对手,后来两党和解、政体改革之后,我逐渐跟你父亲算成为了场面上的朋友;后来你在咱们局门口伤人……”说到这,徐远还看了一眼我,“我当时差点就要把你扭送拘留所,结果你父亲听说后,直接跑到了我家门口给我下跪,那也是你父亲头一次给人下跪,我当时确实有点心软了,再加上当时人家『事主』不追究了、你又确实没到该履行法律责任的年龄,所以我就把你放了,也没把你这事情写在档案里;再后来,你一意孤行要当警察,你父亲就屡次三番来找我,让我照顾你,所以从你当警察到现在,即使我让你进了重案二组,但我大部分都让你履行文职工作。确实大材小用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别做什么太冲动的事情。”徐远说到这,又看了看我,“何秋岩,你也是。我是个直来直去的人,有什么事情我也从不藏着掖着——这几天,雪平还有赵家大爷给我打了好几番儿电话,嘱咐我千万别派你们俩去办什么危险的事情:赵景仁还说,是雪平通过张霁隆找到了他的联系方式跟他通了电话,让我帮着看好你俩。我反正是不知道,一个『准戒严』的执勤能有什么威胁到你俩人身安全的……但是现在看你俩都没事,我也算能给雪平和赵景仁交待的了。”

我听到徐远说夏雪平先找了他、又通过张霁隆找到了赵景仁,告诉徐远帮忙看着我们俩,我的心脏一时间仿佛掉进了调料缸里,五味杂陈,紧接着我忽然想起就在我和赵嘉霖在“知鱼乐”出事儿的那天晚上、我俩惊魂未定地刚从会所宅墅当中被人推出屋外的时候,夏雪平给我的打的那个电话,电话里夏雪平一个劲儿地嘱咐我第一千万别私自去干什么、第二千万要劝住赵嘉霖别私自去做什么……

——“你俩遇一起了,可别干出来点什么让自己后悔的、或者把自己置于什么危险的事儿来!到时候,就算是……就算是有人想支援你们,恐怕都来不及!”

……回想到这里,我脑海中仿佛突然过了一道闪电似的,一个念头马上从我的内心中蹦了出来:

夏雪平,该不会是知道了些什么吧?

——她在电话里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在提醒我,她大概清楚若是我和赵嘉霖私自行动的话,可能要去哪,如果去做了的话,我俩可能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

——她该不是猜到了我俩已经去了“知鱼乐”、知道了“知鱼乐”里到底是干嘛的、抑或知道了或者猜到可能赵嘉霖被人轮奸的事情?

她那天说岳凌音也在她身边……那么难不成……国情局实际上对于“知鱼乐”的了解,要比整个联合专案组目前看上去所掌握的内容其实要更多?

就在我一顿猜度的时候,徐远又对我和赵嘉霖摆了摆手,并指着沙发说道:“行了,你俩也别在那愣杵着了,我看你俩这么站着我都跟着累!坐吧,要喝水的话自己接,茶几下面有杯子。我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给你俩好好讲讲,因为接下来,无论是在咱们市局还是你俩在专案组的工作,可能都会受到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的影响。”

“哦。”我听了,拉了拉赵嘉霖的衣袖,便赵嘉霖一起坐下。

赵嘉霖看了看我,继续胆怯地看着徐远,开口道:“局长,这几天到底发生啥了?早上来的时候,我听秋岩他女朋友说,这几天好像出了点儿大事儿,『准戒严』了,好像是因为一个著名乐队在咱们F市开演唱活动引发的……具体到底什么情况啊?”

“怎么?”徐远听了,却有些诧异,“秋岩的对象是韬勤先生的千金,她没给你俩都说清楚么?”

“啊,这几天她在学校期末考试来着。”我解释道,“她又跟我说,虽然她父亲是副省长,但她不喜欢研究时政民生,而且备考期间她也没出校园,Y大院里好像也被安保局的人控制了,封闭了,所以她不大清楚。”

“唉……行吧!桂霜晴跑了、G市的欧阳雅霓调了过来之后,安保局这次还算干了回人事儿!”徐远叹了口气,觉着手里少了些什么仿佛就抓心挠肝一般地难受,随即他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了一只崭新的打火机,一下一下地用拇指翻着打火机盖子,又一下一下把盖子甩回到打火机上,接着说道:“……要是光他妈的只是『露梁骑士团』在自己演唱会上出的事,这么一件事的话,那还好了呢!说来话就长了,我按照先后逻辑顺序慢慢给你俩讲吧……”

看来,就在我和赵嘉霖在我家自我舔伤而旷工缺勤的这几天里,大事确实发生了。

但我没想到的是,就在这么些天里所发生的,居然是一连串的好几个大事——

第一个大事:就在我和赵嘉霖一时气血上头、讹了两张前往“知鱼乐”的邀请函然后独闯“知鱼乐”、最后导致无法收场的那天,身在F市的苗东坡被人害了。

苗东坡这个人来头不小,出身乃是S市的“胡苗范田-四大世家”之一的苗家,祖祖辈辈在清朝都是道台,而清朝覆灭、蓝党掌权的旧时代,家里也出了不少副官、司令、部长、督军,他二伯父苗裕盛更是有名,是红蓝两党交替时期国内著名的建筑设计师和桥梁设计师;而他本人则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经济学家,还在澳大利亚和美国的世界知名大学前前后后做过十五年的经济学教授——当然,学术的事情我反正是不太懂,我现在也来不及去问本科专业学经济学的张霁隆学界普遍对这个人的评价如何,我只能说在我小学时候,我转校到某一个学校之后,该学校的“社会学”学科带头人,对于这个人可谓推崇备至,成天拿着苗东坡在国内出版的几本什么《生活经济主义》《生活致富与致富焦虑》《道德经济学》之类的著作,给一帮还没到十岁、连一元一次方程都解不明白的小学生们,眉飞色舞地讲着“新自由主义经济理论”并且醉心其中;

等我后来上了警专,才真正对这个人有所了解——当时是我假期在D港实习,某天说这个人来D港主持一个什么学术研讨会,于是要求D港金砂区的所有片警跟实习警员必须集合、协助帮忙执勤维护治安,当时带我的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警察,听说维护治安要保护的人是他之后,气得直接把保温杯砸到了办公桌上:

“操他妈血屄的!要不是为了家里人吃口饭,老子扒了这身警皮,他娘的明天也想一起跟着示威去!小何,明天你注意拦着我点哈?老子真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直接上手干了这老屄养的!”

“他咋啦?”

“你是F市来的,你都不知道他咋啦?操!你去查查,因为这家伙,你们F市连着程震躬和成山两任市长,还有章兴祥和高澜俩副市长,都给你们F市市郊的稻田地推了多少、然后把地全卖给粤州姓许的盖楼去了?你看看,现在咱们Y省的粮食价格跟五年前比翻了多少倍?三年前一场全国范围内的大雪之后,全国的粮食价格跟着又翻了多少倍?好歹F市中间还有个杨君实拉了拉刹车,要不然啊,呵呵,咱们Y省老百姓都吃不起大米了!贺远新和沈向林在的时候,都没给Y省这么祸害的!都快赶上小日本了!”

“呃……”当时的我,满脑子除了打游戏、打架、玩女人或者被女人玩之外,对这些事根本没概念,他说的事情我也根本听不懂,“那……跟这个苗东坡又有啥关系啊?”

“那不都是他的那些什么『新什么经济主义』闹得么!他给程震躬和成山他们出的主意呗!当年三代元首和廖京民敲定的『十八亿亩粮仓计划』,这家伙最他妈了个血屄的反对了!他就主张咱们国家应把所有的农田全都交出来,然后卖给房地产开发商,这样就能实现『农村城镇化』了!操!要都是单靠着盖高楼大厦,让所有乡村都成为城市,这主意,三岁小孩都能想,还用得着这么个八十多岁的老屁股提?”

“不是……那……那把农村的田地都盖房子了,那咱们咋吃饭啊?”就算是当年头脑如此简单的我,也不禁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呵呵,你去超市里看看不就知道了?反正啊,这帮什么『专家』,跟那帮政客、资本家完全就是沆瀣一气!他们一个个捞够了、喂饱了,在外头还养着小,把子女都送国外去了,苦的就是咱们这帮小老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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