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那声音飘飘忽忽听起来有点唬人。

然而让陈哲等人警觉的,绝不是这个声音和它的主人,唬一唬常人或许有效果,可陈哲王桢儿这般的老江湖,一听就知道这人内力不过就是刚进先天的水准,在他们面前哼哼唧唧的就如同一只蚊子而已。

但是,这蚊虫一般的人物,敢在陈哲面前出声,身后必然有所依仗。

果不其然,山岗下合围而来的几人渐渐靠近之后,陈哲的脸色愈加的凝重:步入他感应范围的八人,去掉那个轻飘飘的先天七段,剩下七人个个内息凝练气机内敛。

竟有足足七个通天境高手……陈哲心中暗骂了一句,世道果真是变了,当年他和王桢儿叶素心,三个通天携手就能在江湖里横着走,现在竟随随便便就能碰上七个通天高手抱团。

四对七,若是正常交手,自己这边想脱身不难,毕竟如前所述,通天境生机远胜常人数倍,就算吃上同级高手三四下重手,只要不当场气绝,逃回去躺个十天半个月又是一条好汉。

自己四人以伤换命,在七人围攻之下也能逃出生天。

可现在哪里是正常交手,自己这边莫说是刀剑兵刃,就算衣服都只有自己身上这一身。

虽然通天高手摘叶飞花皆可伤敌,但以少打多之时,没人愿意空手入白刃。

现在别无他法,陈哲只能褪下身上外袍中衣,扯碎成布片让三女稍作遮掩,再一掌打倒身边一株大树,击碎树干各自挑了片趁手的木料抓在手里,若是对方手里没什么神兵利器的话,有这木头灌注内力也能挡一挡。

最后,陈哲运起内力,在掌心凝出一片结构特异的剑气,往天上高高打去,那片剑气犹如鸣镝,在空中尖啸而起,最后在半空炸成道道真气波纹。

“嘿嘿,临阵磨枪……驸马爷何故如此贻笑大方。再者此地离广吉城也太远了,驸马爷这般求援,怕是难有人能看到。”

“哼。”陈哲冷哼一声,反手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把碎木料丢了出去。

就算相隔近百步之远,通天高手丢出去的木片依旧胜过强弓劲弩,声音源头出传来一阵慌乱低呼和兵刃格挡之声。

“瞧你也没什么江湖经验,今日教你个乖,通天交手,小小先天七段少在旁看热闹。”

那人不再作声,回应陈哲的,是一齐扑上来的七个通天。

这七人显然分作两波,稍稍落后的四人中,有三个老熟人,正是那张九幽、贾乙木和唐扬。

率先挺着长剑近身而来的三人虽然蒙着面,武功路数再显眼不过,正是影山剑派的分光掠影剑。

陈哲舞着手里三尺长的新鲜木料左挡右架,勉强将三人的第一波攻势全防了出去,随手再打出一把木片逼退三人,冷笑一声:“影山派今日之后便可在武林中除名了。”

三人中为首一人低声道:“我等知道利害,故而今日无论如何,思齐书生也要先于我影山派除名了。”

说罢三人剑势如织,攻势愈盛,逼的陈哲险象连连。

幸好影山派虽以剑术迅捷狠辣着称,但相比天台寺、普度禅院这些门派,其派中始终少一门筑阵合击之术,三人配合算然默契,威力却不曾倍增,陈哲全力防守之下,虽是以一敌三,五十招过去,也不过是身上被划了几个口子。

正在此时,三女那边突然传来啪的一声,随之便是扑通一声。

陈哲稍稍分神过去一瞥,原来是那贾乙木被打倒在地。

林纾橙和林纾柚两人联手对付张九幽、唐扬和贾乙木三人,其中贾乙木应当算是在场通天当中最弱的一个,一身本事全在那如烟似雾的诡异身法上,那日陈哲随手打出些剑气,林纾橙毫发未损,贾乙木却受伤退去,足见其脆弱。

这回林纾橙二次与这贾乙木交手,心中早知这人深浅,手上一对短粗木棒看似全力格挡,四十多合上却装作全力招架那张九幽,卖个破绽露出腰腹软肋。

贾乙木觑得破绽,诡异身法欺近上来,递出短刀对着林纾橙的小腹便是一刀。

不料林纾橙暗自运功,不再弹开他的刀势,反而在刀锋及肉的刹那抽动肌肉,用白白的小肚皮夹住了那柄短刀,虽只短短一瞬,却也足以让贾乙木的动作稍稍一滞,就是这一滞,林纾橙反手一棍子劈头盖脸就抽在贾乙木左脸上,凝聚内力的短棒顿时粉碎,而贾乙木则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也只能说通天境确实耐打,若换个先天九段来,这一下天灵盖都不知道飞哪去了。

去了个诡异骚扰的贾乙木,两个小公主对上张九幽和唐扬两个江湖老手虽然依旧稍落下风,短时间内却也自保无虞。

那边轻松了,陈哲这边却越发吃紧,眼前影山派三人的功力都稍差他一筹,但三对一依旧是碾压之势,又过二十招之后,陈哲已是左右支绌之态,眼看就要遮拦不住三把长剑。

却听得另一边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陈哲已是无瑕他故,但那巨响之后,侧面飞过来一把石子,攻向影山派三人周身大穴。

影山派三人连忙挥剑格挡,算是给陈哲解了灭顶之厄,接着一道身影跳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正是王桢儿。

陈哲刚想说话,却见王桢儿面色煞白,嘴角带血,胸前围着的布片上更是斑斑点点全是血渍。

陈哲急道:“你怎么样?”

王桢儿轻咳一声,顺了顺气,提起手中短棍架开影山派剑客攻来的长剑:“硬拼了一招,受了点内伤,不碍事,这不还站着嘛。”

适才王桢儿算是最轻松的,单挑对方那个不知名高手,然而见陈哲这边情势危急,她顾不得缠斗,知道当面之敌修为稍逊自己,便以伤换伤,使出玉虎门绝学山君啸林,以十成功力与对手来了记硬碰硬,以自己内伤吐血为筹,换得对方横飞出去三四丈远,就此重伤昏迷。

王桢儿嘴上硬气,手上却已经软了,她本善使双短拐,此时抓了一对短木棒亦是虎虎生威,然而这会儿与影山派剑客捉对,手中短棒不一会儿便被对方长剑砍得坑坑洼洼,挥舞之间也带上了呼呼风声,显然是内力涣散不济之兆。

这般二对三依旧是左右支绌,但终归强过陈哲一人苦苦支撑,十招之中终于可以反手递出一两棍还手。

正当这边困局稍有些起色之时,小公主那边又生变化,张九幽终于突破二女防守,一爪便要袭向林纾柚后心,林纾橙连忙转身,险之又险的用右肩挡下这一爪。

林纾橙虽然一身横练刀枪不入,终也有极限,吃了这一爪,整条右臂顿时软耷下来,虽然左手上的木棒在张九幽右肘上撞了个粉碎,但抽身疾退的张九幽只是甩了甩胳膊,便又合身上前,显然未受重创。

眼看情势紧急,百步之外远远地劲风攒射过来两把暗器短刀。

虽然这短刀隔着这般距离飞过来早已失了隐蔽,被对方轻易躲过,但这短刀所代表的意义却非同一般。

有人来援!

围攻陈哲等人的几个高手登时脸色一变,纷纷提涨气势,攻势加紧之余,也留了分力凝神戒备。

陈哲瞥了眼短刀,大声喊道:“卢帆!你带人围住这里,莫要走了这帮贼人!”

“得令!”卢帆的声音远远传来:“卑职已让羽林卫高手围住山下,这便来相助都尉。”

适才陈哲带着三女在城里裸奔,一路都用内功打了六扇门的切口暗号,其他人物或许不当回事,卢帆必定是会跟上来看看的。

而等陈哲在这小山岗上演起春宫……卢帆是暗中偷窥还是掉头回城,陈哲就不知道了,不过当陈哲发出那声鸣镝求救时,他多半还在附近。

卢帆同陈哲关系微妙,但那也是只是官场中的小小龃龉,陈哲遇险他绝不可能见死不救。

至于为何此时才到,想来是卢指挥使离得颇远或是另有布置,该当不是见了七个通天就畏战不前吧,嗯,应该吧。

此时场中陈哲这边两人轻伤,对方两人重伤,形势从四对七勉强变作三对五,卢帆此时现身得恰到好处,尤其难得是卢帆身上居然背着一捆公门之中常见的雁翎刀……不得不说,卢指挥使真是个聪明人。

见此情景,对方余下五人也是不笨,影山派三人使开身法,将陈哲四人一齐围住,唐扬张九幽两人则抽身迎向了卢帆。

机灵的卢指挥使见两人扑向自己,当即解下那捆雁翎刀,高高向着陈哲这边抛出,引得张九幽扭身去拦,卢帆顺势对着近前的唐扬挥出一片刀光。

这边厢,陈哲见机冲破影山派三人的拦截奔向那捆刀,影山派其中一人挺剑追击,却被林纾橙拦住。

影山派剑客第一次同林纾橙交手,并不知她底细,见她右臂不便,剑锋连闪,同时从左右两侧刺出点点寒芒。

却不想林纾橙不闪不避,肉身硬接他这十几剑快剑连刺,反手一拳捣在他肋下。

若是这剑客集中一剑,林纾橙不敢硬接,可这般威力分散的连刺,便只是噗噗几声,在林纾橙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了十几个玫红色的血印。

反观对面,那剑客吃了林纾橙一拳,脚下踉跄,连退三步,喷出一大口血来。

且不论这边战况,陈哲接连几步纵跃,终不及张九幽用惯了九幽攫魂,那捆刀被张九幽凌空一爪,收到怀里。

正当张九幽打算双臂用力直接将这些刀毁去之时,陈哲也到他面前了,只得抛下刀捆,提起手爪来迎陈哲的掌力。

三年前,陈哲与张九幽曾经打过一场,当时陈哲小胜一手,两人只在伯仲之间。

这三年里,陈哲的进境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仅用一年便修到了通天巅峰大圆满,却也卡在这处两年不得寸进。

只是,这等境遇乃是陈哲这种少年人的专享,江湖中常说“二十岁不入通天,终生玄天无望”,便是因为少年时练武进境极快,成名的通天高手大半都是在二十岁前突破的,等三十岁后,可能练三年才及得上年少时一年的精进,至于张九幽这般年近花甲的老汉,三年时光简直聊胜于无。

因而,两人对拼一掌之后,陈哲打定主意,神识自泥丸宫内往下极速猛冲,直入气海之中,将丹田内的海量真气尽数激发,在神识指引之下自手厥阴心包经汇于右手掌心劳宫穴,提起右掌直劈张九幽门面。

张九幽逼不得已抬起右手与陈哲对了一掌。两掌相接,陈哲便不管不顾地将全部内力吐了出去。

两掌一交即分,陈哲连退两步,整条右臂都一阵酸软,一时间竟有些提不起来。

张九幽右臂发出一阵轻微的爆豆之声,震退陈哲之后定定站在原地,先是右臂软软垂下,旋即整张老脸渐转浓赤,张口喷出一团血雾,连带着眼眶鼻腔耳道尽皆流出血滴。

七窍流血的张九幽并未死去,只是吐出那团血雾之后面若金纸气若游丝,虽然依旧僵立在那里,却也离死不远了。

陈哲俯身拾起那捆雁翎刀,随手抽出一把,银光闪过,张九幽的喉头上多了一个口子,江湖中的一代凶人就此陨落。

见陈哲举着刀子转身,自家师兄弟又伤了一个,影山派剩下的两个剑客唿哨一声,挟起同门和那个被王桢儿打晕的同伴扭头便走,唐扬那边也拎起贾乙木钻进路边林中。

卢帆也不去追人,走过来对着陈哲拱手道:“卑职救援来迟,还望都尉恕罪,都尉可还无恙。”

几个敌人遁走之后,陈哲便停下脚步,丢了手中雁翎刀站在原地,不是他不想动弹,而是手上自劳宫穴到气海,一路的经脉都火辣辣的疼,半边身子都燥热不止,气海之中呼吸间新生出来的真气更是横冲直撞乱作一团。

见卢帆走近,陈哲挤出一个笑容,刚想说话,却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血便喷在了卢帆脸上,随机两眼一黑,便失了知觉。

再度醒来,陈哲已经躺在了一张大床上,床头坐着一人,正是他的老情人叶素心。

见他醒转,叶素心先是吩咐下人出去通知各处,然后扯过陈哲左臂,伸出青葱玉指搭上脉门:“那张九幽的内力强横霸道,几近阳毒,侵入经脉之后危害无穷,你这次足足高烧两日两夜,这才平复下去,虽没有什么后遗症,却也是元气大伤,两个月内别想和人动手了。”

上清宫不止武道通玄,医术也是江湖一绝,有叶素心在此,陈哲无比安心。

陈哲现下确实感觉浑身无力,虚弱不堪,不过依旧打起精神笑道:“不错了,这次之后,张九幽永远别想和人动手了。桢儿呢?”

陈哲和张九幽对拼一掌完全是受王桢儿启发,以本伤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过当时局面如此,一招解决张九幽,也算是解了当时的危难。

“比你严重些,虽不曾昏迷,却也要在床上躺足三个月了。”

“挺好,省得她再浪劲发作,小橙怎么样了?”

“程五倒是还好,肩膀手臂的肌肉筋骨虽有些损伤,但没伤到根本,养两月便好。她这一身横练功夫真是天下罕有,我也是生平仅见。”

陈哲松了口气,林纾橙的横练功夫确实好用,出京之后几场恶战中都是大放异彩,乃至陈哲心中都起了心思,想找一门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功夫来练一练了。

门外响起踏踏脚步声,陈咨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卢帆与林纾柚等人。

“阿哲,你醒了?”

“嗯,现在整个京畿南道已转入战时戒严,本地的武林人士就地编入禁军,各大门派的高手正在全力搜捕逃走的那几人。”

“案子呢?”

“何文虎的尸首被人找到了,就在本县乡里,至于诗社剩下那人……”陈咨转头看向卢帆。

“音讯全无。那人搬家入京之后,就再也没有显露过踪迹,唯一能查到的,就是右安门有那一家人的入城记录,此后无论是京城府学还是京县户房,都没有查到这家人的去向。”

陈哲和陈咨对视一眼,心知此事大概也是赵家手笔,便又低声问道:“蒙涌县那边呢?”

“查无此人。”

陈哲点点头,也不纠结此事了,转而问起:“影山派现在怎么样了?”

卢帆面色古怪:“我们回城第二日就给影山派发去了问责照会……然后再过一日也就是前日,影山派长老周鹏到府衙投案,说是三月之前,门中三位通天境高手便一齐叛门离开了,影山派内也是才得到消息,那三人已经投身邪道袭击驸马都尉,因而影山派掌门自请朝廷降罪。”

“哼。倒是找的好借口。”这手一使出来,影山派倒是把自己摘了出去,虽免不了朝廷一番重罚,却也堵了陈哲的嘴,让他没法明着上门寻仇。

伤后体虚,陈哲听了这些消息之后,脑子里依旧懵懵懂懂,半分念头也无,也不想费神动脑,正要与兄长道别,自己再睡一会儿,却听陈咨说道:“对了,弟妹听说你受伤之后,勃然大怒,已经请命要亲自带公主卫来这京畿南道弹压地面,算算时间,这会儿她应该启程了吧?”

京畿南道广平府距离京城五百多里,人要走六七天,信鸽一日便至,以林纾枚的权势、公主卫的精锐,再加上省内行军无需后勤,这三天时间足够请出调令集结出发了。

陈哲听到这消息,顿时精神了,差点就从床上跳起来:“她怎么来了?!娘呢?娘不会也南下了吧?”

“本来娘亲说是要来,”陈咨连忙说道:“不过弟妹既然南下,她便不急着过来,先去影山派了。”

说罢,陈咨装作替陈哲掖被子,低头在陈哲耳边低声道:“关门捉贼。”

玄天高手、镇国名将一同离京……确实是引狼入室关门捉贼的布局。

“罢了……”陈哲心中叹了口气,向众人示意自己累了,两眼一阖,又自沉沉睡去。

这一觉又不知睡了多久,与之前重伤昏迷不同,这次陈哲做了个梦,梦中自己先是在风雪山道上踽蝺而行,漫天的冰雪寒冷入骨,自己几乎就要被完全冻僵,也不知过得多久,自己似乎又跃入了一处温泉,全身寒意尽消,浑身暖热惬意……

忽然,陈哲警觉到,梦中泡温泉,岂不是尿床的征兆?!就此猛然醒来,自己依旧躺在那张榉木大床上,身上的薄衾下只有些汗湿,并未尿床。

扭头一看,陈哲一个寒战,背上发了一片冷汗,这下被窝里是真湿透了。

床边的圆台旁坐着一个身穿靛蓝锦缎直裰战袍的女子,不是他的正头娘子、大宁平陵长公主林纾枚殿下又是谁?

真正让陈哲冒冷汗的,是林纾枚身后像丫鬟一样并排侍立的三个女子,一个他之前送回进城的商鹿竹也就算了,这等玩物一般的人,林纾枚从不放在心上,这次带在身边,可能是看重其医术。

另外两个就让陈哲坐蜡了:一个是琉璃湖的金磬儿,这女人不知道为何出现在这里,好在她身上牵扯着利害干系,陈哲不难过关。

最要命的是叶素心也在这房里站着,这个老情人,陈哲可从未在林纾枚面前提起过……

“醒了?我刚刚替你重行了一遍经脉,现下感觉如何?”

林纾枚一开口,便是羡煞大半个武林的重行经脉,这等消耗极大的疗伤圣术,若是由通天境来做,只怕是一个人躺两个月变成两个人各躺一个月,而于林纾枚,不过就是坐下喝杯茶歇一歇的功夫。

“舒服多了。”陈哲行了一遍内功,除了右半边身子的经脉行气之间稍有些滞涩,几乎就与伤前无异,当下就从床上坐起身来:“重行经脉之术果然神妙。”

“嗯,我也替五妹和你那老情人重行了一次,可惜五妹的伤势还是偏外伤,重行术效用不是很明显,她还是要将养些时日。你那老情人伤势也有些太重,还需要卧床几日。”林纾枚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

不过,陈哲已心感不妙,试探道:“纾枚,你已经和素心、桢儿认识了?”

“哼哼,陈哲……在你心中本宫难道依旧如寻常妇人那般无聊善妒么?”

林纾枚的语气依旧平淡如水,只是这水温稍有些凉。熟悉她的陈哲知道,以先天境高手渐脱人性的淡漠性子来说,如此语气已是盛怒了。

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男儿膝下有黄金,识时务者为俊杰,取下黄金哄美人……陈哲强撑着使出十二分的身法本事,电光一般从床上窜了下来,扑通跪倒在林纾枚面前,抱着她的小腿告饶道:“夫人呐,是我错了,当年少不更事,只以为江湖情分江湖了,一时糊涂便没有将她们的事情告知夫人。”

林纾枚嘴角抽了抽:“以己度人,小觑于我,无义。江湖情分江湖了?于是便两年时间音讯全无?无情……陈哲,没想到你原来这般无情无义。”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陈哲一番没脸没皮只顾着抱着林纾枚大腿讨饶,看得林纾枚身后侍立的三女想笑又不敢笑,直憋的俏脸绯红。

“起来吧,别闹了。”林纾枚素来最吃陈哲这一套,微微翻个白眼:“王桢儿已被本宫征辟为公主府典仪,叶素心在上清宫另有道官职责,便为公主府供奉,金磬儿征辟为公主府典乐,你收的那批官眷,商鹿竹为公主府良医、杨金环为公主府工正,其余人等各有安排,皆为长史司各所属僚,绿绮楼那三个花魁,七夕之后也入公主府,为长史司教授……嗯,以后你要想见她们,需得本宫与宋长史同意。”

“好。”陈哲一口答应下来……正房娘子管理后院姬妾本就理所应当,至于今后见面亲热,等林纾枚气消了都好商量。

肉烂在锅里,不亏不亏。

说罢后宅事,林纾枚打发走商叶金三女,与陈哲两人独坐房中,说起正事来。

“这次你们到底惹到了什么疯狗?我领军南下时,骑快马独身脱队先行,竟然在广平山中遇到了一个通天境高手带人劫杀。”

“啊?”陈哲震惊……对方现在已经彻底疯狂了,陈哲这边还没摆平,竟然又想着去劫杀京城来人。

然而,只派一个通天境去劫杀林纾枚,这多少是有些笑谈了。

不过,林纾枚展露本领都是在北地军中搏杀,江湖上声名确实不显,都只知道林纾枚是镇国大将,却顶多猜她有通天境实力,甚至朝中都少有人了解这位长公主的真正实力。

至于广平山中这场劫杀的结果,陈哲都提不起好奇去了解,只问了句:“带队的那通天是谁?”

“首级我让七妹辨认了,似乎是名叫唐扬的邪道高手。”

断涧手唐扬,死于玄天高手刀下,此生当无憾矣。

陈哲心中小小的感叹了一句,然后便把这些日子在京南查到的东西细细与林纾枚说了。

听到那神秘失踪的赵元诚,以及当年关于贤妃与四皇子的传闻,林纾枚粉拳一紧,原本捏在手里的细瓷茶盅便化作了一撮细腻白沙从她指缝间留下:“有趣。”

说着有趣,但从她动作来看,身为皇室中人,听闻此事,心中波澜远比当时推测出这个结果的陈哲陈咨要大得多。

陈哲连忙说道:“现在一切还未查实,只是我兄弟二人的推测,只有找到这个赵元诚,才能验证这个推测。”

林纾枚重新拿起一个茶盅,又给陈哲一个茶盅,逐一倒满:“所以,接下去你想怎么查?”

“当年除了熟悉这赵元诚的诗社同人之外,本地必然还有和他打过交道的人,去博东县探访一番或许会有所收获,毕竟五年时间还说不上太久。”

“嗯,那你再休息一日,后日我们两个再带上卢帆,一起去博东县查一查,另外,我倒也想看看,背后那人还敢不敢出手刺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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