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不知道老李在那边是什么反应,只是听到一声绝望的呻吟,然后连线就断了。我抱着潇洒的尸体发愣,不让医护人员给他盖上脸,我觉得那是他真正死亡的开始,我拒绝接受这一切。我无法接受,一个我养了二十三年的儿子,他还这么年轻,却早早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就因为追求一个趁着时代红利发达的女人?”

“老李跟楚楚第二天也坐飞机来到了贡嘎机场,他们是来看潇洒最后一面的。老李看到潇洒的脸就崩溃了,他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求潇洒醒来,说爸爸再也不打你了,

你以后想玩哪个女人就去玩,你就做一个玩世不恭的富二代多好,为什么想到要找个女人一起过日子,为什么要安定下来,我宁愿你浪子一般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愿意你为了狗屁的追求某个女人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原来林阿姨说的那个女人是于伊人,她是一个这么残忍的女人吗?

她对我就像亲姐姐一样,我甚至怀疑她跟我有某种关系,不然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老克勒的儿子,李潇洒,一个喜欢玩弄女人的富二代,为了追求她可谓是耗尽心血,不计成本,最后连命都搭上了,一样没有换来她的任何青眼;而她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想到李潇洒跳崖之后挂在半山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惨状我就心底直哆嗦,对于伊人的身份更加怀疑了。

她完全可以不理会我,像我这样的早早下学的少年魔都成千上万的,洗车店的那几个哥们不就是小学没上完就下学来到魔都闯荡了?

我只是他们之中的一员而已,她为什么单单对我这样?

想到这里心底不禁打了个寒颤,她不会是想像对待李潇洒一般对待我吧?或者是更甚?

“阿姨潇洒哥走了快有1年了吧,你怎么还没有走出来?”我小心的问道。

“呵呵,潇洒一直在我的梦里,每当我睡觉的时候他就会来,一边躺在床上一边跟我说,“妈妈我腰都断了,全身都疼,你救救我啊妈妈,妈妈我不想死。”他的脸变换不断,有时候是婴儿时期的脸,有时候是上幼儿园时期的脸,有时候是上小学时候系着红领巾的脸,有时候是大学时候青春洋溢的脸,有时候又是跟你一样16岁充满破坏欲,人见人烦的脸;

他临终时候因为剧烈的绝望感祈求我,我不敢给他打镇定剂,医生说打了之后就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我抱着他,亲吻他,终于只能在他的祈求里给他打了那一针镇定剂,看着他睡得安详,看着他一睡不醒,我绝望的恨不能替他死,我42岁了,没有了儿子留在这个世界形单影只的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眼前的佳人虽然已经人到中年,可是说到动情处,涟涟的珠泪滴下顺着弧线清晰地下巴滴落,滴在她的胸脯上,渐渐的浸湿了碎花裙,露出了白色的胸罩轮廓,看得我眼睛一热。

“阿姨跟你说了这么多,你不厌烦吗?”林阿姨说了很多关于李潇洒地事情,终于停下来问我。

“阿姨你恨那个女人吗?”我赶紧把视线从她的胸口春光上移开,故意找个话题。

但是我真的有些害怕听到答案,这种感觉就像昨天于伊人问我恨不恨自己的妈妈一样。

“呵呵,残身苟活,有什么恨不恨的。”林阿姨自嘲道,这句话让我听得心里发紧,文化人说话就是不一样,连说句狠话都那么有水平。

嘴上越说不恨恐怕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吧?

“阿姨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么多,就因为我跟潇洒哥很像吗?”我问道。

“你跟潇洒一样的惫懒,神情之间非常像,长相不怎么像但是我刚才第一次见到你就以为是潇洒,因为你跟16岁的他几乎是一个气质,连站着的姿势都一模一样,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上天看我可怜,送给我的礼物。”林阿姨居然这么说我?

我有这么惫懒吗?

她居然进李潇洒的屋里拿出一本相册,翻到一页指着上面那个染着金色头发笑得异常嚣张的少年,我一看他就惊呆了,这货怎么笑得这么贱?

他穿着大号红色的NBA球衣,抱着篮球的古铜色臂膀肌肉匀称,歪着嘴一脸嚣张的看着我微笑。

“阿姨第一眼看到你就决定认你当干儿子,你愿意吗?”我端着一碟菜正就着米饭狂吃,听到她的话顿时呆了,这还有上赶着认我当儿子的?

“一看你就是那种非常缺乏长辈爱护的小孩子,你看看你,连衣服都皱巴巴的,也不知道熨烫一下。”林阿姨变本加厉,说的我张口结舌。

“吃饭跟个小牛犊子一样,犀利呼哧的一顿造,阿姨越看你越喜欢,你跟你妈妈说一声,你这个干儿子我认定了。”林阿姨一副不容置疑的语气,我嘴里吃着她做的饭,连拒绝的话都不忍说出口,人家已经把自己丧子的过往说的这么惨,铺垫了这么多,连乐楚楚都支走了,不就是为了让我当这个便宜儿子?

“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离家出走了。”我干巴巴的回应她,实在不知道拿什么拒绝眼前这位中年丧子的可怜母亲。

“那不更好,阿姨一定对你比你亲妈对你还要好,来,喊声妈妈给我听听。”因为之前回忆往日伤心的场景,林阿姨已经几次三番流泪了,眼泡早已经被眼泪泡的红肿,此刻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看着我,完全是林黛玉本玉,我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跟她讲了,她的样子让任何男人都只想怜香惜玉一番。

我支吾了一会儿,她却突然拿我之前的窘态调戏,“你刚才都喊了我一声,现在喊我怎么了?”

我顿时支支吾吾,她再也绷不住笑喷了,我看着眼前这个熟透了的大美人在我面前花枝招展毫无风度的张嘴大笑,面部表情扭曲,怎么感觉她在刻意表现的开心一点?

而其实她是很难开心的人了,我的恻隐之心发作,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病相怜感占据了我的心。

她中年丧子,我幼年母亲离家出走爸爸当我是耻辱弃之不理,我们两个人的命运居然在跨越了10年之后耦合在了一起,这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妈妈。”我嘴巴微微开合,干巴巴的念出这个称呼,

“听不到,刚吃饱没劲吗?”林黛玉居然不买账,我只好硬着头皮张开嘴,刚想喊,她又提醒我,

“要有点感情,你先酝酿一下。”我被她这一说顿时尴尬的不行,赶忙喊了一声“妈”,她居然闭着眼睛陶醉了一会儿,“哎,好儿子。”

我听到她的称呼马上有些发呆,想不到我第一次喊别人妈妈居然是喊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那个有血缘关系的女人却没有可能让我喊一声妈妈了。

“咱们第一次见面,我这个妈妈给你一份见面礼,我是研究外国文学的,特别喜欢德语文学,送你一本策兰的诗集聊表心意。”

她从屋里拿出一本蓝色的书,“策兰的诗歌伴着我走过了这一年,现在有了你我就可以暂时丢下这个精神上的受难者了,早点走出来迎接新的生活。”

“你要好好的看,绝对不会失望的。”她叮嘱我。

“另外,潇洒的这间房子从他离开之后就一直保持原样,除了我定期打扫之外就没有动过里面的东西,以后你在我家里可以住在他的房间,他的房间由你处置,就算把里面的东西扔出去我也不会跟你生气。”

她说道这里还补充了一句,“今天不要回你住的地方了,你今晚就住在这里,咱们娘俩聊聊天。”

我听了顿时心下绝望,这才哪跟哪啊就把我安排好了,乐楚楚这个害人精,把我拉到这里就不管了,我怎么会认识这么一个害人精?

“楚楚把你拉到我这里,肯定有别的事情吧?”我坐在李潇洒房间里的那处写字桌前,林阿姨靠着写字桌,问道。

“她想让我去fd见见世面,知道自己多无知,以后好重新参加高考。”我此刻不敢把于伊人说出来,看着林黛玉对于伊人满腔的恨意,我知趣的回避了这个名字。

“fd是允许校外人员旁听的,我虽然还在休假,但是我偶尔也会回去上两堂课,学生们也很欢迎。”林黛玉说道。

“那林阿姨你什么时候去讲课,告诉我一声,我去听您的课?”我刚出口就后悔了,眼看着林黛玉看着我的脸色不悦,连忙改口喊了一声“妈”。

“咱们虽然是初次相识,但是人与人之间认识时间多久没有什么参考价值,有的人认识了半辈子,已经成了夫妻,也不过是亲人而已,而没有了儿子的羁绊,那就是相识一场。有的人即使只是今天刚刚认识,如同惊鸿过眼,但是也超过了半生的敷衍与伪装。

你跟我还不熟,喊我妈妈可能喊不出口,林阿姨不怪你,你慢慢就会习惯了。小波,你不想喊妈妈是不是因为亲生母亲给你的阴影与伤害太过于深刻,你可是恨你的妈妈所以不愿意喊出这两个字?”林阿姨果然是蕙质兰心,居然一口道破我的不情愿的原因。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恨她。”我神色变换,这个问题于伊人问过我,林黛玉也问过我,我始终无法直面内心,给出一个理性的遵循内心的答案。

“假如你亲生妈妈是迫不得已的,你会恨她吗?就像我,逼着潇洒去西藏,逼着他收住身心,成家立业,没想到却害了他。”林阿姨又说起李潇洒,神情悲怆,就算是已经疼痛彻骨钻心无数遍,想到儿子她弥天的绝望仍然是难以放下。

“我妈妈要是像阿姨你这么漂亮,跟林黛玉一样,我怎么敢恨她?”我刻意开个蹩脚的玩笑,希望帮助她缓解一下伤感的情绪。

“嗨,其实我并不太喜欢自己这病恹恹的气质,就算以前身体好的时候也是一股病恹恹的气质,所以也很少有人愿意接近我,我倒是宁愿像那个女人一样,雷厉风行,霸道而健美。”林黛玉居然羡慕于伊人?

于伊人也跟我提起她羡慕林黛玉啊,想不到她们两个女人到了上层社会,别人眼中的成功女人,依然会对别人的生活羡慕不已?

“你说我像林黛玉,老李就是一路喊我林妹妹,林妹妹追求我才把我追上的,后来我们结婚,生子,他中年事业突飞猛进,而我父母死去,家道中落。

他开始在外面寻花问柳,对我不管不顾;我则安安心心做自己的学问,乐得清静。

他也知道我的脾气,从来不会打扰我什么。

潇洒就是我们唯一联系的纽带了,我们一直在潇洒面前假扮的恩恩爱爱,就是为了打消他的童年阴影。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潇洒还是为了一个女人死了,我们也没有证据指认她,只能认了。

潇洒没有了,我们夫妻的缘分就彻底了断了,只是他说自己是外滩的有头有脸的人物,

我也在南方的文学界有些声名,离婚影响我们的事业,所以就一直没离婚。我现在倒是很羡慕她一个人潇潇洒洒,毫无羁绊。”她盯着墙上李潇洒的巨幅等身照,带着回忆的悠长语气,说起了过去。

我在听她聊天的过程中,仔细打量起李潇洒这间屋子。

这是一个深度日本文化沉迷患者的房间,书桌上面摆着海贼王里面猪脚路飞的小型公仔,还有一个哆啦A梦的机械钟表摆在案头,书桌上是一些日本做假的小说摆的杂乱无章。

粗看一眼,有夏目漱石的《我是猫》,有川端康成的《雪国》,有太宰治的《人间失格》,这本人间失格明显有些陈旧了,书脊上的线都露了出来,一副被翻阅了无数遍的气质扑面而来。

“你喜欢日本文学?”林黛玉显然还没有意识到我是个只有16岁的高中生,我怎么敢夸下自己喜欢日本文学这么大的海口?

“我只是看过这本人间失格,太宰治太丧了,看他的书看了太多肯定要被影响的。”我如实回答。

林黛玉听了我的话浑身一震,似乎有些讶异的看了看我,嘴唇颤抖着,说道,“你说的对啊,但是因为潇洒早年的恶劣事迹,我基本上对待潇洒采取了非常粗暴的举措,宁愿他在屋子里看书,也不愿意他跟那些狐朋狗友去瞎混。

我就是研究外国文学的,我没想过他这个草率敷衍的性格可以看一本书看很多遍,他也从来不跟我说他思想上遇到了那些问题,到最后越来越极端。”

极端?

我猛然想起《品香日记》扉页的题词,“与其放荡不羁流连于无数鲜花,不如一心一意钟情于一只玫瑰。”那个作者的价值观倒是与眼前的李潇洒有几分相似,不过那句题词倒更加像是丫猎艳无数之后的贤者时间发出的无聊感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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