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通往未知的路

苏邦哲的身体每况愈下,自从那天和陆柏在花园里走了一段后,就再也没有出过房门。

如今他变得更加消瘦,视力听力都明显衰退。

唯一还没有表现出病危征兆的恐怕只有他的嘴巴和大脑。

他对于许多正在发生的事情仍然还有清晰的判断力,过去的重要事件他也记得清清楚楚。

他说的话仍然逻辑清晰、条理分明,陆柏总会随身带上纸笔,尽可能将老师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哪怕听上去毫无意义。

“没有这个必要,”苏邦哲说,“你能记在脑子里的话才是真正有用的。”

他并不赞同这种做法的意义,但陆柏仍是固执己见。苏邦哲便也不再理会。

这天,陆柏接见了一位特别的来访者。当守卫传来消息时,陆柏正在侍候老师用晚饭。他听了守卫报出的名字,脸上满是显而易见的嫌恶。

“让他再等等。”

他检查一遍了护士拿来的药瓶,并给自己注射了微量药液,十分钟后,在确保没有异常后指示护士给执政官用药。

“长官,他说要上楼来见您。”守卫从话筒里告知陆柏。虽然陆柏已经被免除了职务,但周围的人还是习惯称呼他长官。

“我说了,让他等着——没有准许,谁也不准进执政官的房门。”

“是。”

陆柏将一旁书桌上的文件收拾好、锁进柜子。守卫的声音第三次从话筒传来,陆柏直接打断他:“我这就来。”

他来到一楼的会客厅。

客人已经等候多时,从守卫的三次催促来看,他显然等得很不耐烦,但当他从座位上起身时,那沉稳优雅的仪态和不卑不亢的微笑,完全显示不出一丝一毫的急躁。

此人年纪约三十六七岁,面容白净、身材修长,戴着副银边眼镜,穿着一身灰色的休闲西装,头发梳得油亮。

而相比之下,陆柏的仪表简直邋遢不堪,他凌厉的眼神却足以打消任何人因衣着而轻视他的可能。

“罗乘。”

“很久不见了,表姐夫。”

罗乘走上前来伸出手,但陆柏一动不动,并不和他握手。罗乘并没有表现出尴尬,十分自然地拍拍陆柏的肩膀,宛如熟知的朋友。

“用不着跟我套近乎,”陆柏说,“3号企业的总裁,亲自前来拜访,想必不是为了和我这个远亲打招呼的。”

“无论如何,我们毕竟还是亲戚,还是不要太过疏远,”罗乘笑道,“我们可以坐下谈吗?”

“这里没有留给你的座位,”陆柏自己坐下,“你如果有话,就站着说,否则就请回吧。”

“站着说也无妨,只不过,我觉得您可能误会了什么。我猜,您是不是怀疑,我是来劝说您终止查获枪械的行动?这一点您大可放心,我对武器并不感兴趣,也不会靠它们赚钱。”

“我已经不再负责安保部队了,他们现在的任何行动都和我无关。如果你想谈公事,政府里有专门的窗口接待你;如果你要谈私事,更没有什么好谈;假如你想和凌晓叙旧,我可以送她回去探亲。但我们之间无话可说。”

“放心,我也没有什么公事私事要谈,至于表姐,我随时可以打电话联系她。我这次前来,只是听说执政官病危,出于尊重想来探望。”

“执政官身体很不好,也不想见客。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话,我会代为转告。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想必阁下还有不少生意上的事要处理,就不要在这耽误时间了。”

“既然如此,我当然尊重执政官的意思,”罗乘说,“不过,除此之外,我还是有个问题想问——纯粹是出于好奇——究竟是谁用炸弹炸死了程坚?”

陆柏的脸色比铁板还要阴冷,他的眼睛死盯着罗乘的脸,后者在这样的注视下却一点也不显得紧张,脸上还是挂着柔和的微笑。

“我不知道,即使知道,也没有必要告诉你。”

“意料之中的回答。不过没关系,我只是随口问问,毕竟这和我无关。”

“所以你这次来,就是为了问这些废话的?”

“当然不是。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向陆长官您汇报——”

“不用叫我长官,我已经不是......”

“事关军火。”

罗乘说完这四个字的瞬间,陆柏的脸色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但接着又恢复到原本冷冰冰的模样。

“我近来发现一个藏匿军火的地点,特地前来举报。”罗乘补充道。

“那我给你一次机会,说吧。”

“是这样,上个月,我在城郊花大价钱买了一栋别墅,又订购了一批新做的家具,两周前终于装好。近来我的呼吸一直不畅,便打算搬进去住一段时间休养。

可就在四天之前,出了一个小小的意外——在卧室,我失手把一尊铜马从柜子上撞了下来,铜马砸坏了地板。之后,我却发现在地板下竟然藏着不少东西——整箱的榴弹、手雷以及大包散装的火药。”

我必须强调,在买下这栋别墅之前,我完全不知道里面藏着这些东西。我的保镖对我说,既然我的卧室里藏着这些,那么别的房间或许也会有这些东西。我让他们把其他房间的地板拆开搜了一遍,又找到了许多包好的火药和弹壳。既然这些房间里都有,那么客厅多半也不能幸免。因此我不得不再让他们把客厅地板也拆卸掉。客厅下面同样也埋着不少东西。”

“你说的这栋别墅在哪?”

“具体地址,我已经报给现任的安保部队指挥了,相信闵雁长官会处理好的。”

“那么你何必再来和我说一遍?”

“对闵雁长官而言,这些仅仅是武器而已,但您不同。虽然您现在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但其实已经在思考这件事背后的含义了。闵雁还太年轻,她所能看清的东西实在有限。可您不同,我接下来要说的,才是值得您去思考的。”

陆柏没有作声。罗乘知道他是默许自己说下去。

“我之前说的话里,有个问题您肯定注意到了:假如在卧室地板下里藏着火药,那么其他房间也很可能一样;假如其他房间也一样,客厅也多半一样了。假如整间房子下面埋满了火药,那么墙壁里面会不会也一样呢?这样一来,我就不得不把墙壁也拆掉了。这样一来,我这整栋房子就再也没有住进去的必要了,到了最后,房子整个都是要拆完的。

那么,假如我们换种思路,当我砸坏了卧室地板的时候,没有彻查整栋房子,而是偷偷把地板补上,把危险因素遮挡起来,就当作无事发生过。这样一来,我就没必要把整栋房子拆掉了。您说对吗?”

“这样一来,你就得躺在炸弹上睡觉了。”

“的确如此,”罗乘点头道,“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或许只要把火药用一层挡板隔开,它就永远不会被发现,也不会爆炸。假如冒一点风险就能保住整栋房子,您会不会这么做呢?”

陆柏默不作声。

“现在,七十二区的第一块地板已经砸破了——您知道我指的是谁——无论是谁砸破了这块地板,如今都没有多大差别了,无论您是否知道、告诉我与否,都不重要。真是重要的是——这栋大房子,已经避免不了被拆毁的结局了,不管是主动去拆,还是任由那些火药埋下去直到有一天被偶然引爆——它终是要被拆毁的。到那时,亲爱的表姐夫,您又打算搬到哪里去住呢?”

“依你的说法,”陆柏说,“你并不缺新房子住。”

“那是自然。不仅如此,我还剩下不少空屋子,早在表姐出嫁之前,我就提出将这几栋房子送给您当见面礼了,可是您直到现在都不愿意来领钥匙。不过,我也还没有改主意,如果这把钥匙您愿意拿走,现在仍然来得及。”

陆柏站了起来,走到客厅的另一边,背对着罗乘。

“如今您比任何人都清楚,联合政府的存在已经无法继续维持了,保守派与自由派之间的平衡早已经被打破,距离动乱只剩下一步之遥。变革将从七十二区开始,蔓延至全世界,而联合政府,必将会是第一个牺牲品——以您的能力,在房倒屋塌之后,不该沦落到露宿街头的下场。”

“罗先生,”陆柏转过身来,“您对局势的分析很全面,出于长远考虑,我确实应该接受您送的房子。”

“嗯。”

“只可惜我住惯了老房子,您的大豪宅,我并不感兴趣,住在里面只会徒损心智。至于露宿街头,对于我来说更是家常便饭。所以,您的钥匙,还是自己留着吧。”

“唉,太可惜了。”罗乘叹了口气,向陆柏微微鞠了一躬,离开了。

“现在,距离拆墙的时候不远了。”他走出门时回头说了一句。

陆柏低头沉思了许久,直到门外的守卫进来问候,他才如梦初醒似的离开。

“对了,”他对守卫说,“一会帮我转告执政官,我有些小事,要回家一趟。现在执政官正在休息,我就不打扰他了。”

“好。”

程中从来没有觉得像现在这样累过。

早上一睁眼,胡小黎便抄着匕首一直追杀他。

他从二楼逃到一楼,围着沙发跑了三四圈,又在客厅绕了几个来回,接着又逃回了二楼的房间,躲到床底下再也不出来了。

“干嘛躲起来啊?趴在下面多难受啊?”

“不用了,我觉得这里挺好。”

“现在你敢做却不敢当了?我记得之前是怎么说的——要是你敢碰小纯,你下面那东西就......”

许纯跑来抱住胡小黎的胳膊求情,哭着说是她自愿的。程中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他太了解胡小黎了。假如她真要对自己动手,就用不着费劲追着自己满屋子跑了。

“她不过就是想撒撒气而已。”

孟婕与贺绮也都被这动静引来了,两人都站在门口没有进屋,似乎并没有打算上前劝阻,或许是看得出胡小黎并没有真的动怒。

在观望了一会之后,她们也更加确信这一点,便默契地离开了。

作为屋里唯一的男人,现在他却不得不趴在大家脚底下,这多少也让他感到有点屈尊,不过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毕竟,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女孩,受过的屈辱已不是常人可以承受的了。

“说吧,这次你要我怎样才肯饶了我?要不让你在我背上坐一天?”

“你以为坐在你背上很舒服么?你的骨头只会硌得我屁股疼。”

接着,两人便围绕着“怎样惩罚程中”这一话题商谈了半个小时,直到贺绮突然闯进来打破了他们的对话。

“那个孩子不见了!”

程中第一次在那张冷冰冰的脸上看见了慌乱。而下一秒,那种表情在程中自己的脸上复刻了。

“什么时候的事?”程中从床底下爬出来。

“就在刚才......我回去看她的时候,她人已经我们找遍了整栋房子,也没有找到她。”

“快走,我们出去找,她应该走不了很远的。”胡小黎说完就往楼下跑,程中紧随其后。贺绮也要跟上,却被程中挡住。

“你留下,现在局势很乱,这里需要有人守着。”

贺绮想了想,点头照做了。程中和胡小黎刚出门,许纯忽然也跟了出去。

“喂,你怎么又跟上来了?”

安安紧紧抱住女人的大腿。女人拼命要掰开她的手,但安安个头不高,力气却比想象得大不少,女人竟一时掰不开。

“妈妈!妈妈!”安安大喊着,手箍得更紧了。

“我说了,我不是你妈妈,别再烦我了!”

“妈妈,不要走!”

“你——”女人扶着安安的头,让她面对着自己,“你看清楚,我不是你妈妈,你认错了!”

“我看不见......”

“啊?”

女人伸手在安安眼前摆了几道,见她的眼球没有一点反应。

“你都看不见,怎么说我是你妈妈的?我的声音和她很像么?那我也不是你妈妈。你仔细再回想一下,你妈妈应该不会穿这种破了洞的牛仔裤吧。还有,我和你妈妈的身高也不会一样吧,你看你的头是到我的腰上,你——”

“妈妈!”安安仍是不住地喊。

由于这段时间一连串的大事,外出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可是在安安的呼唤下仍是吸引了不少好奇的路人围观。好几个已经偷偷议论起来。

“好了好了,我不会跑的,你也别再抓着我了,我们到安静的地方慢慢聊行吗?”

“嗯......”安安听了终于放开手。

假如这时直接撒腿跑开,这女人显然是可以溜走的。毕竟安安只是个孩子,而且是个眼盲的孩子。

但她牵住了安安的手,长叹一声,拉着她慢慢离开了,留下一群嬉笑的路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他妈的,老陈出的什么狗屁点子,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非要我来北城区做事。这下好了,条子没碰见,倒是多了个累赘......”

女人牵着安安来到不远处一个僻静的墙角下。

“嘿,我叫小九,你叫什么名字?”女人蹲下身问道。

“安安。”

“那你妈妈叫什么?”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妈妈叫什么?”

“嗯。”

“那你妈妈到底是谁?”

“你就是妈妈!”

“你连你妈妈的名字都不知道,却认定我就是你妈妈?”

“嗯。”

“我觉得你不光眼睛不好使,可能脑子也出了问题。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妈妈!”安安忽然一把冲上去抱住了她,抽泣起来。

“你——别这样好吗,我最讨厌小孩子哭了......算了,你家住在哪,我直接送你回去。”

“我没有家。”

“哦,”女人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这样啊,那怪不得。不过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人。只可惜,我也是个穷鬼,当不了你妈妈。还是放手吧,到中城区去,运气好的话,或许能个碰上有钱又有良心的带你回家。”

“妈妈,你又不要我了吗?”安安又加重了力气,女人被她抱得险些喘不过气来。

“别这样......放手......太紧了......好了好了,我带你跟我一起走,行了吧?”

安安这才放开,又牢牢抓住女人的手,生怕她忽然跑开了。

“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很穷,我住的地方更穷,到了那里可别抱怨我对你不好,要是乱给我添麻烦,我就把你扔回来,记住了吗?”

“嗯!”

二人手牵着手离开了。

“是这?你确定吗?”

“嗯,我能感觉到,她从这里进去了。”

许纯指着面前这条窄窄的巷子。

“我能感觉到,她刚刚从这里经过,进了这条巷子。我好像天生就能感觉到认识的人走过的路线,当初爸爸出去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找到他的......安安走的时候,我又有同样的感觉。”

“这样啊......”

巷子的入口旁是一间破败的旅店。

程中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当初为了躲避仇杀,他跟大哥不止一次逃到这里过夜,看店的老板则换了一任又一任。

而距离上次那个色胆包天又运气差劲的胖子被一箭射死至今,不过才一个月左右。

程中不由得感叹世事无常。

“这里是狗肉巷啊,如果安安被人带到里面去了,可就麻烦了。城里的安保部队唯一不愿意碰的可就是这里。更何况现在他们都忙着找枪,闵雁多半也抽不出人手来帮我了。”

胡小黎站在巷子口默不作声。显然,她的某些回忆被这条巷子再度勾起。

程中转向她道:“我的确不愿意问的,但你知道我也不得不问你——狗肉巷后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里面都是什么样的人?如果进去找人,会有什么样的麻烦?”

“如果你非要问,我只能说——里面除了疯子,还是疯子。”

“就算是疯子,我也得冒这个险。”

“你一定要去?”

“嗯。我打算一个人去。”

“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去?”胡小黎反问道。

“这么说你还是要跟我一起去?”

“跟你无关。我只是想顺路去给爸爸扫墓而已——我已经好久没去找他了。当然,要是能找到安安就更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忽然许纯小声说道:“我觉得......或许她不想让我们去找的。”

“啊?这是为什么?”

“刚才那些人说,看见了安安抱着一个女人,叫她‘妈妈’,怎么都不肯放手。我想,或许那就是她的妈妈。”

“我可不这么觉得。安安她一出生就没了父母,这我是很清楚的。更何况她天生眼睛就看不见。多半是人贩子用什么手法骗她一起走了——我哥当年就抓过不少这样的人。”

“可是,前几天我偷偷和她聊过,她跟我说,她好像感觉到妈妈就在附近。”

程中大惊:“她和你说过话?”

“嗯。”

“你怎么从来没有说过。”

“她说,我是个很好的朋友,要我不要把这些告诉你们......安安生来就没有了父母,我也很同情她。所以我听她的话,一直没有跟你们说。而且我也并没有太在意她的话,以为她只是觉得太孤单才会这样说的。”

程中陷入沉思,胡小黎在一旁默默等待着。终于,他发话说:“到里面去找人恐怕不容易,先回去一趟,做好准备再走。”

“嗯。”

“开门!让我进去。”

“嗯,通行证让我看一眼。”

“看你妈的头,我今天早上才请你抽过烟,到了下午又不认得我了?”

小九连声抱怨,开始在身上四处摸索。

“找到了,在这。”

“行,”门卫随便瞟了一眼就还给她,“那她呢?这孩子哪里来的?”

“不关你的事。”

“一张证,一个人。规矩你是知道的。”

“她是第一次来的,你就按照新移民上报吧。她身上什么值钱的都没有,绝对符合穷鬼的标准。”

“那行,”门卫小声嘟囔着,“这是她的通行证,叫她收好。对了,这孩子不会是拐来的吧?可别给我们找麻烦。”

“你不了解别人还不了解我吗?”小九嘲弄道,“再说,这地方,有人卖,谁愿意买啊?”

“那倒未必,说不定——”

门卫正说到一半,忽然被旁边的同伴捂住了嘴。

“没什么——上面的,把门打开——二位,欢迎回家!”

陆柏在晚上五点左右得到了贺绮传去的消息:“安安失踪了。据程中的说法,她是被一个女人带进了狗肉巷。”

陆柏那时正在安保部队总部和闵雁谈论些最新消息。他名义上已经没有任何职务,但显然士兵们仍然保留着对他的敬畏。

收到贺绮的消息后,他立刻让闵雁调取程中住宅周围的监控录像。

虽然当年在自由派的打压下,大量监控摄像头被迫拆除,但在苏邦哲的强烈反对下,还是保留了少数,其中在北城区保留的最多。

从监控中可以看到,安安是中午离开的,在独自步行了三条街道后,被一个女人带离。

但二人在进入西北城区后,便没有足够的摄像头继续追踪了。

程中所描述的路线大致吻合录像内容,看来安安的确是进了狗肉巷。

“需要我派人去搜查吗?”闵雁问。

“不必了。安保部队还是不要接近那里为好,更何况,如今我们的人力已经捉襟见肘。你做好你该做的事就够了。那个孩子的事,让我去处理。”

“是。”

闵雁觉得陆柏像是忽然老了十多岁。

“我该回家了。该说的话我都跟你说过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找你,今后该怎么做都由你自己决定。假如你没有信心继续坐着这个位置,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自由派的价码不低,要拒绝不容易。即使你要收,我也绝不反对。”

“我不会收的。我从来没有走回头路的打算。”闵雁说。

“嗯。”陆柏离开了。

“明天一早,我和胡小黎就进狗肉巷去找人。小纯和嫂子就拜托你照看了。”程中对贺绮说。

“嗯。我会保证她们的安全的。”

程中又清洗了一遍那把十字弩。

弩箭只有十五支,不算多,但他也不打算再多弄一些了。

假如要对付的敌人超过这个数字,那再多几支箭也没什么大用了。

许纯的那番话又激起了他心中埋藏许久的疑惑。

安安的身世至今仍是一个谜。

程中至今也无法理解大哥为什么在二十五岁时收养这个女婴。

而贺绮对于这个孩子却更加重视,想来当年将安安交给程坚的就是陆柏。

而安安今日出人意料的举动更是证实了程中此前一个模糊的猜想:她不是普通人,和程中、胡小黎一样,她的身体中或许也蕴藏着某种凡人所没有的特殊能力,而这种能力,比起操纵梦境、瞬间移动这种微不足道的能力更加强大。

否则无法解释一个盲童是如何独自穿越几条街、在人群之中找到自己的“妈妈”。

“不过,换个角度想,或许这是件好事。如果那个女人真的是她的妈妈,让安安跟她走或许更好吧——不过这一点必须当面证实。”

这一趟也不知要去多久、会遇上什么麻烦。他心中隐约感觉这次旅程将会凶险万分,说不定会一去不复返。

程中心中感到惆怅,便到阳台上去散散心,见到孟婕正扶着栏杆远眺。

她身上披着件宽大的白色睡袍,掩住了傲人的身体曲线,但衣角下两条交叠的修长美腿却已有足够的诱惑力。

程中一时不知是否要过去。

“你来了?”孟婕听见了脚步声,回头看他。

程中走到她身边,也看向远方。

“嫂子你也出来散心?”

“嗯。”

“是在想安安,还是大哥?”

“两者皆有吧......”

“那么,嫂子可以和我讲讲大哥以前的事吗?我对他了解的实在太少......有些事一直想不明白。”

“是吗?”孟婕说,“可是,我也不敢说对他有多么了解......或者说,我从来就不了解他。”

“那在你看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最开始,他是个很风流的人——而那时我也一样。我们相互认识的时候,只不过是互相追求一场一夜情而已,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有进一步的关系。”

“这样说来,大哥当年和我现在恐怕是一模一样了?”

孟婕笑了笑,不置可否。

“那么后来呢?”

“我们相互只见过几次,每一次......做完之后就分别了。直到后来有一天,他主动来找我时,叫我以后不要再与他见面了。那时,他变了一个人,再也没有那种玩世不恭的气息了,好像下了什么决心。而有趣的是,我从那时开始,忽然发现——自己真的爱上他了。”

程中低头听着。

“我告诉他,希望继续陪他在一起。和他聊过几次之后,他最终也没有再反对。可是我看得出,其实他并不喜欢我。他甚至直接告诉我,不会和我结婚。可是我也并不在乎了。之后有一天,他忽然联系我,问我能不能帮他一个忙,我答应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要我去帮他照顾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就是安安?”

“对,那时——也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算起来,我也算是照顾了两个孩子。”

程中竟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那时,他和大哥才刚刚失去父母。程坚一个人担下了所有职责,而十五岁的程中还沉浸在悲伤与迷茫之中。

对他来说,孟婕,在那时就像他的母亲一样。而在生理与心理日益成熟时,程中不止一次产生过那种既下流却又单纯的想法。

“嫂子,你知道吗......”程中缓缓说道,“我常常对你有那种想法。”

“我知道。”孟婕浅浅一笑。

“你知道?”

“别忘了,我可不算是个检点的女人。许多事,我心里都清楚。”

她转过身来,侧倚在栏杆上。程中看见她的一部分乳沟从衣襟处露出,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有时,我常常会把你当成是他。你们兄弟两个实在太像了,”孟婕说,“假如你真的向我提出那种要求,我未必会拒绝的。”

“那现在呢?”

孟婕笑了笑,没有说话。

程中向孟婕伸出手,但忽然却又缩回,转身走到了一边。

“算了,”他叹息道,“我不愿意这样。至少现在不想。”

“哦?”

“无论如何,你依然是我的嫂子,”程中背对着她说,“有些事,我必须要找大哥问清楚。至少在此之前,我不能做那种事。”

“难道你知道他在哪?”

“之前不敢十分确定,但现在我却越来越肯定了。现在我觉得就好像有一种力量,在指引我去见他。”

程中想起胡小黎偷看的那份档案:那个在爆炸现场留下的、属于一个名叫章平的失踪者的遗骸。

答案,就在狗肉巷之后。

“如果,你不能带程坚和安安回来,”孟婕说,“至少你要回来。毕竟,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

“好。”

程中走下楼,越发感到思绪难平了。他在二楼走廊徘徊了一会,接着打了个电话。

“喂?”陆亚德接通电话。

“是我。”

“哦,你明天就要去狗肉巷了,对吧?”

“你都知道了?”

“我爸已经回来了,他跟我都说了,还让我和你一起去。”

“是吗?可这次我不想劳烦你。万一我出了什么三长两短,除了你之外可能就没人帮我收尸了。”

“不用说这种话。你哪次惹麻烦不是我帮你担的?再说,我也很好奇狗肉巷里面是什么样子,难道有机会,正好去见识一下。对了,明天什么时候出发?”

“六点半就到巷子口集合,迟到了我可不等你。今晚你可得早点睡,别第二天爬不起来。”

“呵,你怕是太看不起我了。”

陆亚德挂断电话,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十一点了。

“明天,爸就要把凌晓送回去了......”

他无奈地叹口气,脑子里又浮现出凌晓那成熟充满欲求的肉体。

陆柏仍和平常一样睡得很早很沉。他的鼾声也和平常一样响亮,即使关了门,声音依然透过阻碍,跑进客厅四处回荡。

“那她呢?她一定还没有睡吧。”

陆亚德轻轻推开了父亲的房间——就在昨天,他终于说服凌晓在这间房里与自己酣畅地干了一场。

他原本还想多试几次,没想到陆柏已经回来了。

“连爸爸都要把她送走,看来战争是真的已经不远了——虽然舍不得,但这是对她最好的安排。”

想起陆柏在家宣布这一决定时凌晓看向自己的哀怨眼神,陆亚德心里既不舍又无可奈何。

他走到床边,陆柏的鼾声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受影响。

陆亚德轻轻跪下来,见凌晓闭着双眼、侧身躺着,好像也睡熟了。但陆亚德知道她一定还醒着。

“妈妈?”他小声道。

凌晓没有回答。

陆亚德用手指轻轻拨弄她的双唇,见凌晓微微皱眉,发出轻微的哼声,仍是没有其他反应。

他玩弄了一会凌晓的唇,接着拿开手,吻了上去。

凌晓“唔”了一声,伸手下意识要推开,但很快又沦陷在往日的情欲里,任由陆亚德玩弄自己的舌头了。

“妈妈,”陆亚德与她分开,小声道,“再帮我口交一次吧。”

“不行......这里,陆柏他......”

她话音未落,陆亚德已经解开裤子,将阳具顶在她的唇间。

凌晓闷哼了几声,咬着牙不让插入。

陆亚德见状,恶作剧似的捏住她的鼻子。

凌晓推不开他的手,情急之下张嘴吸了口气,陆亚德便抓紧机会将阳具一下插入。

凌晓惊叫一声,但声音很快就被压住了。

陆柏的鼾声断了一下,好像就要醒过来,但接着又打起响鼾来。

凌晓还没来得及松了口气,陆亚德就在她嘴里动了起来。

“唔......别......慢一点......”

此刻,她背对着丈夫,侧躺在床上,任由继子在床边肏弄自己的嘴。

凌晓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走到这一步。

可是她心中却并不觉得抵触。

陆亚德男根的气息灌入她的口腔与鼻腔中,刺激着她的情欲。

她已忍不住在被子下偷偷自慰起来。

陆亚德抽插一阵,往后退一步,将阳具拔出,龟头与凌晓的嘴唇直接留下的口水连丝让人浮想联翩。

“小心一点,”陆亚德说,“别把爸爸吵醒了。”

“你要做什么?啊......”

陆亚德竟直接掀开了凌晓身上的被子。凌晓来不及阻止,陆亚德已经得一丝不挂、爬上床来。

凌晓身上穿着件浅蓝色睡裙,款式很保守,只有胳膊与双脚露在外面。

他将头凑到凌晓两腿间,让自己的阳具贴在凌晓唇边,摆成“69式”。

他趴在上面,有些粗暴地继续抽插凌晓的嘴,同时将睡裙掀起至大腿以上。

“妈妈千万不要发出声音,否则把爸爸吵醒了就麻烦了。”

凌晓果然压低了声音,卧室里,在陆柏的鼾声间隔中,只听得见凌晓吞咽口水的声音。

“妈妈竟然在里面偷偷穿了情趣内裤,看来你知道我会来?”

陆亚德偷笑道,同时不经意把阳具拔出。

凌晓连忙说“不是”,嘴却又再度被填上。

“来,妈妈把左腿抬一下,我帮你脱下来。”

凌晓不得不照做了。陆亚德将她的左腿从内裤中抽出,接着让内裤挂在她的右脚踝上,而不拿掉。

“妈妈的下面真美啊,这几天只顾着用鸡巴抽插,却没有近距离好好欣赏一下。”

他说完,便凑上去舔吮起来。

凌晓的下面早已满是汁水,四下的花蜜被陆亚德吃了个干干净净。

与此同时,陆亚德也不断耸动腰部,让凌晓的舌头在肉棒不同的部位舔弄。

或许是太过紧张,凌晓的小穴比平日要夹得紧些。陆亚德的舌头竟不能深入。虽然凌晓仍是不时分泌蜜汁,但还是叫陆亚德有些失望。

多次尝试无果后,陆亚德起身抽出阳具,转过来压在凌晓身上,不顾二人刚为对方口交过,便直接吻上去,使双方私处的味道相互交换。

他扶着阳具,在凌晓私处前后摩擦起来。他感觉得到凌晓仍是十分紧张,小穴显然在抗拒自己的进入。

“别慌,”陆亚德抬起头小声道,“爸爸睡得很沉,他的鼾声还这么响,不会醒过来的。”

“但是......这样太危险了......我......”

陆亚德不听她辩驳,将她的睡裙撩起至上身,然后脱下扔在一边。此刻,两人完全赤裸的身躯上下交叠,只要陆柏睁开眼,便能看得清清楚楚。

“如果妈妈害怕,那就这样——”陆亚德将被子拉回来,盖在两人身上。

这样做显然没有任何遮掩效果,但凌晓仿佛真的觉得有用似的,身体放松了许多。

陆亚德缩进被子,将头埋在凌晓的巨乳之间,阳具龟头在凌晓蜜穴处展开攻势。

他一次次发起冲击,并吸吮起她的乳头,刺激得凌晓的身体逐渐迎合起来。

她的蜜穴终于放松起来,使肉棒得以插入一节、接着又是一节。

当两人完全连接在一起时,陆亚德长舒一口气。

那紧致温暖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不敢摇晃得太厉害,只是缓缓地、有节奏地,一点点插进凌晓的身体,接着一点点抽出。

这时忍耐不住的反而成了凌晓。

她闭着眼,大口呼吸着,如同已不在乎陆柏是否会看见了。

“快一点......”她小声说。

“什么?”

“我......我想要了,快一点,可以吗?”

“再快的话,爸爸会被吵醒的。”

凌晓忍耐着他那慢悠悠的抽送,每当即将到达顶峰时又跌落下来,反复数次后终于忍无可忍。

“起来吧,我们换个地方做好吗?别再这样捉弄我了。”

“换个地方吗?去哪呢?可我只想在这里做——在爸爸旁边和妈妈做,这不是很有趣吗?”

“那么,”凌晓喘了一声,“至少站在床边做也好......像这种样子做,我受不了了......”

“嗯,那好吧。”

陆亚德爬起来,将凌晓拉起。牵着她走到陆柏的边上,叫她扶着墙,撅起屁股。

“这样也不错。”

凌晓没有反对,乖乖照做了。

陆亚德毫不客气从后面插入,接着捂住领袖的嘴。两人紧贴在一起,下体激烈交合,肉体的撞击声伴随着陆柏的鼾声在空中作响。

“对了,”陆亚德忽然暂停攻势,松开手,问凌晓道:“妈妈给我生个孩子吧?”

“啊?那怎么可以?”

“我已经在妈妈体内射过很多次了,妈妈也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吧?”

“可是这......”

“今晚我还是会射在里面的,不管妈妈同不同意——假如妈妈怀孕了,就把孩子生下来,等这次的事情办完了,我会去找你的。可以吗?”

“但我们毕竟是母子......”

“没事的。”

他说完,又捂住凌晓的嘴。却没有再继续动作。

“假如妈妈不愿意,今晚就到此为止。如果妈妈答应,愿意让我再射进去,就自己动一动。我还是挺喜欢妈妈主动的样子呢。”

凌晓支吾着摇头,身体一动不动。

二人僵持了一会,陆亚德见状显得有些失望,正考虑自己要不要继续,忽然凌晓竟真的自己动了。

她的丰臀向后耸动起来,蜜穴主动套弄起陆亚德的肉棒。

陆亚德又惊又喜,也不再遮掩凌晓的嘴,双手捏住她的乳房,一边用力揉捏,一边加紧速度抽送。

凌晓咬着牙不发出声音,这场沉默而酣畅的性爱最终在陆亚德连续三次的内射后画上句号。

一切结束后,陆亚德将凌晓下身溢出的精液清理干净,扶着她在原来的位置上躺好,又在她额头上轻吻一下,轻轻掩上房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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