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脱身之后

十六夜血酒带他们离开危险通道的方式简单粗暴，但的确非常有效。

她的确也会引发小规模的时空通道群，和韩玉梁叠加在一起，更是有一加一大于二的特效。

只可惜，时空通道的形成速度，远不如她快。

她从外面找了一辆拖拉货物的板车，省去不少要耗在韩玉梁体重上的力气。

然后，让叶春樱和许婷见识到了完全解禁的她，究竟是怎样可怕的一个怪物。

叶、许二人拉着手全速跑过那段长廊用了至少两分多钟。

而十六夜血酒拖着韩玉梁冲出入口，只用了不到五秒。

在异常融合比较密集的区域，她要么拖要么拽，把人高马大的韩玉梁轻轻松松运送通过，那些因感应刺激而张开的时空通道，逸散的引力都根本沾不到他们的衣角。

要不是每一段路韩玉梁都要求许婷和叶春樱先安全通过，十六夜血酒估计五分钟就能把他拖回到最安全的基地遗址中。

最后一段路，他们走的不是来时那条。

很明显，这次才是正常出入的通道。

路上他们观察了一下，当年撤走的时候，肯定已经不能用匆忙来形容，正常的大门之外，还加了两道临时防护栅，和一个应该是后续建设的巨大铁闸。

只不过为了保留将来再次启用的可能性，这些关卡上都有锁。

没封死，就能被佐川政二解锁。

离开之前，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要求他们三个签下了相关的保密协议，大概是韩心络的影响力所致，言语和态度都十分客气。

其实不必多事，韩玉梁他们三个也不会考虑泄露这里的秘密。

一旦被人知道新扈地下近郊处存在这样一个可怕而危险的实验基地遗址，恐怕会引发搬迁大潮，甚至有概率进一步造成全区乃至全邦的恐慌。

那种事，绝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比较意外的是，签字之后，他们就被顺利放行，随身物品没有被检查，更没有扣押。

这让叶春樱十分兴奋，回到事务所由许婷下厨亲手感谢完最大的功臣十六夜血酒后，他们就匆忙聚集到地下事务所的数据核心区，在与外网物理隔离的机器上，检查起了这次带出来的收获。

保险起见，所有手机也被放在了外面。

视频作为信息载体的性价比其实很低，所以叶春樱当时只拖拽了几个看存储路径名字就比较重要的文件夹，剩余的资料，只能跟这次拍摄的那些照片一起等今后慢慢整理。

反正韩玉梁出任务不在的时候，我有的是时间加班……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叶春樱忽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悲伤。

她隐约捕捉到了什么，但这时韩玉梁凑巧给她端来了温水，一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庞，所有的不安就都烟消云散，无影无踪了。

他们先点开了第一个视频，标题为《21-NP-XTI-010（古生物所A级研究员关忠博士）》。

“该不会是这个关博士留的电子日记吧？”当时复制得匆忙，这会儿才注意到标题关键词是个人名，叶春樱皱起眉，有些失望的样子。

加载了一下解码器适配之后，视频开始播放。

屏幕上出现的是分辨率很有时代特色的监控镜头，不过已经有收音，能清楚地听到画面中的人所说的话。

那个戴着眼镜神情激动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标题里的主角，正手扶着一堆叠放在一起的收纳盒，对着眼前几个低着头的青年怒斥不休。

“一个个平常都那么牛，就差最后一哆嗦了，结果呢？结果呢！”

“牺牲了多少特战队员，才拼到了那么多宝贵的研究材料。你们一个个腿长手快，最后就给我带回来这些？我要的是这个吗？是这个吗？”

他激动得口沫横飞，手指头恨不得戳在面前青年们的脸上，“平常怎么训练的？其他组是怎么做的？到最后，分不清哪个重要是吧？”

“什么玩意，瞧瞧你们都搬了点儿什么玩意儿！”

“花……这花有用吗？”

“马，你们怎么不把妈搬来啊？”

“一条破鱼，一头破熊……还有狗，竟然还他妈的有狗！”

“你们搬这么多，为什么就是不搬猛犸？”

“为什么不搬猛犸！”

关博士激动至极，脸孔通红，额头的青筋跳动出的怒火屏幕外的他们都能清楚感受到。

“知道猛犸多重要吗？别的组都知道搬，为什么就你们不搬？你们有干爹在基地当老大吗！”

他怒吼着拍了一下桌子，不知道用了多大力气，木板都被拍裂了一个口子。

他的神情变得越发狰狞，话也失去了条理，就是在一遍遍地质问，为什么不搬猛犸。

那些人尝试解释，不过每句话都被打断，有的还被泼了一脸水。

怒吼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许婷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小声抱怨：“有个一两句就行了吧，至于叨叨这么久吗？这次不搬下次再来呗，人又不是死了。”

叶春樱笑了笑，“情绪总有失控的时候，发泄出来就好了。”

“会吗？”许婷皱起眉，“我怎么觉得，他人都有点不对劲儿了哎……”

这时，韩玉梁也发现了情况的异常。

关博士的怒火，已经不只是失控那么简单了。

实质性的火苗突然出现在他身上，跳跃着吞噬了他那件破旧的白大褂，转眼间，就蔓延到他四肢各处。

但他竟然并不觉得痛苦，而是依然挥舞着手臂在疯狂嘶吼。

跟着，铅灰色的毛发覆盖了之前的火苗，肌肉以惊人的速度膨胀起来，皮肤被撑裂、破碎，迸射出一大片猩红的血。

短短十几秒，关博士就变成了一个四腿着地，双手粗壮，足足好几米高的巨大怪物。

他的身上已经看不到一点人类的模样，鼻子的位置甚至伸出了一个利刃一样的角。

许婷撇了撇嘴，“这人一个劲儿叫喊猛犸猛犸，我还以为是长毛象附体了呢，闹了半天是头犀牛精……”

变身完的怪物挥舞了一下手臂，视频到此结束。

但不需要再看下去，也能猜到之后将要发生的事。

他们三个都明白过来，这些用来研究的视频，是大劫难时期被拍摄到的人类突兀转变为怪物的过程。

这的确是很珍贵的影像。

其他的视频也都是类似的标题，冗长的编号后，括号里标注着关键人物的大致资料，比如“绿色和平旗帜通贝里小姐”、“虹丝缎执行长佩吉女士/先生”、“离岸家乡救助会书记陈教授”、“原子能规制委员会会长福岛先生”……

等。

而内容，基本都是他们变成怪物前的最后时刻。

有的在面目狰狞地对着镜头指责全世界，有的在举起横幅领导一大群人高呼抗议不公，有的瑟缩在大洋彼岸别墅中抱怨为什么大家不像他一样理性客观热爱家乡，有的一下一下鞠躬转着圈的道歉。

“好吧，”叶春樱关掉最后一个视频，“除了他们情绪看上去都比较极端之外，我找不到什么共同点。”

许婷打了个呵欠，靠在韩玉梁肩上懒洋洋地说：“叶姐，别费劲了。咱研究这个又没啥用……那么多聪明的脑袋瓜都没搞定的事，术业有专攻，看看满足一下好奇心得了。”

“我只是觉得很奇怪。”

叶春樱皱起眉，轻声说，“不管怎么看，这些变成怪物的人最明显的共性，就是看起来越来越极端的情绪。愤怒、愧疚、遗憾……既然咱们都能看出来，基地里当年搞实验的专家们，难道就看不出来吗？”

“肯定能啊。怎么了？”许婷困劲儿上来，抱着韩玉梁的胳膊耷拉着眼皮，一副已经放弃了思考的模样。

叶春樱的声音放得更轻，可能是怀疑的方向没什么底气，“可是，我记得之前从各方面了解的情报，都是说大劫难时期人们变成怪物的主要原因，是思想和情绪上的消极，负面因素长期积累，就会让人变异。所以，信息网络全面铺开建设后，一直在泛娱乐化，碎片化，并被高强度地控制着，没错吧？”

“嗯。”许婷精神了一些，“不就是因为这样，才诞生了暗网么，服务器全都不在世联管辖区，不就没辙啦。”

“可目前网络上的信息发展方向，真的起到这种作用了吗？”

叶春樱十分不解，很认真地说，“婷婷，网上的各种娱乐信息你比我关注得多，它的确提供了一个宣泄负面情绪的巨大垃圾桶，但你不觉得，在这个无数人上去宣泄的过程中，引领方向的那些人，反而在让大家的情绪都极端化起来吗？”

“这不是很正常的嘛。有人倒垃圾，就会有被拉圾熏着的。吵架这事儿吧，人都不爱认错，管你谁有道理呢，吵着吵着……情绪就极端了啊。我现在在网上就是装哑巴，非说不可就只说好话。省得闹心。”

许婷习惯性摸了一下平常放手机的地方，没摸到，才想起为了隔离克瑞斯汀留外面了，“而且这个上头哪儿能控制得了啊，现在各个人拿个手机就能当自媒体，一件事儿能吵吵两三天分个四五派反转六七次辟谣八九回，十分热度不蹭到百分百那是千万不能罢休的。人一多起来啊，放着自然就成这样了。咱那群里才多少人，不讨论老韩的时候也没少吵过架吧？任姐抽卡玩手游还能被铃铃那个玩单机的嘲讽呢，她俩关系多好啊。”

叶春樱单手托腮，轻声说：“以前我会觉得，变成这样是因为世联做不到。但现在……知道了‘余烬’和克瑞斯汀的存在，再想想关于怪物的新闻都会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你还认为他们做不到吗？明知会造成什么结果的情况下，有能力去做而不做，这本身也是一种引导。如果他们暗中其实还做着什么，那就更是了。你没发现很多事情上理性的声音都特别微弱吗？”

许婷笑了起来，“叶姐，我觉得吧，你可能真想多了。理性的声音弱，是因为大家都不爱看啊。能调动情绪的东西才能让人感同身受。这事儿铃铃可熟呢，她发愁小说不火的时候上的那什么网课，都教她说现在是个情绪为重的时代。呐，比如咱邦的足球队以前踢得臭，你觉得大家是喜欢看人出来长篇大论分析到底哪里没踢好呢，还是喜欢看球迷在屏幕里喊教练下课骂日你妈退钱？”

韩玉梁在旁道：“我喜欢看女球迷。”

许婷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叶春樱轻轻叹了口气，翻看了几页纸质资料，“好吧，希望是我想多了。”

“咱们也算是接触不少大人物了。”

许婷斟酌了一下，说，“一个个都对大劫难充满了危机感和恐惧，研究宇航技术、信息技术、时空技术……这个技术那个技术的一大堆，为的不就是大劫难如果再来，大家有办法应对吗？你那么一怀疑，不就等于是说，现在世联的高层里，有人巴不得怪物重新回来给地球再洗一次表面。这……太离谱了。别说世联那些官僚精英不可能答应，就是还活着的那些强化适格者也不可能允许啊。他们死了多少同伴才换来今天的安生日子……”

说到这儿，她意识到这话题不适合在叶春樱面前提，立刻凑过去抱住胳膊靠着晃了晃，笑着说：“叶姐，再不睡觉就早晨了，赶紧躺吧。我看你就是困狠了。你说的那种假设，得有怪物在世联当卧底，还得当上最高层次的官儿才行。真要有那本事，还不如直接把七人议会的都弄死，让各个邦回到大劫难前七零八落国家之间你打我我打你的状态不就完了。世界大战都能打三次，现在团结在一起不分民族种族肤色齐心发展的情况多脆弱啊。”

叶春樱揉了揉额角，拉着她的手起身，“嗯，算我胡思乱想了。走吧，去睡一会儿。”

“对喽，睡一觉，把大脑里的垃圾数据清理一下，明天起来，就是没有佐川政二的美好新一天啦。咱们总算能专心对付那个耍阴招的叶初蕾了。”

她犹豫了一下，只是说：“她还什么都没做，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出该怎么先发制人。”

“也是，老韩就是这么个臭德性，真哪天被人网上搞运动的意见领袖挂了城门楼子，一点不奇怪。”

韩玉梁伸个懒腰，从后面把她俩纤细的腰肢一搂，左拥右抱往卧室走去，“谁挂我，我也不在乎。我从前是声名狼藉的淫贼，现在是黑街无人不知的新扈种马，他们能拿我怎么着？骂几句是能把我骂阳痿了不成？”

许婷呵呵一笑，“这你就不懂了，真骂起来，我和叶姐才是受得最狠的。到时候一个个恨铁不成钢准一副要当我俩亲爹娘的架势……实际上就是趁机往网上倒情绪垃圾，也对，不理他们就完事了。骂两句，也不耽误我俩住着好几亿的高科技大房子，还有器大活好长得帅的超级牛郎陪睡呀。”

韩玉梁哈哈大笑，拿起他们三个的手机往腰包一揣，“走走走，我这就陪睡去。”

等匆忙洗漱完毕，三人一起躺在床上，许婷刚一关灯，叶春樱就紧紧拉住了他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玉梁，今天别起来练功了，陪我……们一起好好休息一下吧，行吗？”

听出她的话音中有一丝异样的颤抖，韩玉梁毫不犹豫应下，双手各拉住一人的手，柔声道：“我也乏了，今晚就好好休息，哪儿也不去。”

“我喜欢翻身。你拉着叶姐就行。”许婷轻轻挣开，拿起耳塞，“你俩要睡不着，这次可别吵醒我，我是真困得不行了。”

“保证不会。”叶春樱当即承诺，“我也很累了。”

“那，晚安。”

“晚安。”

韩玉梁的确很累。但他硬撑着一直等到身边两人都睡着了，才放松下来准备入眠。

他还是担心佐川政二临死前那一下，会不会留下什么后患。

许婷的已经大致确认，就是泪点失守，一有点情绪波动就会哭。

但叶春樱的表现，还没有明显的异常之处。

硬要说的话……

似乎比从前黏人了一些。

不过身处于危险之中刚刚脱逃出来，会有对安全感的需求再正常不过，根本不必多心。

他盘算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陷入到了安稳的梦乡。

可第二天，韩玉梁就发现，叶春樱的黏人程度，和许婷的泪腺一样，都被解锁了。

一开始他还没注意到，毕竟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没什么变化，就是个美好的晴朗周日。

上午，韩玉梁带着叶春樱去特安局那边做好笔录，用口供确认佐川政二的死亡，又签了一份保密协议后，他们算是处理好事件后续，在世联司法体系里作为清道夫再次记上一功。

许婷去找姐姐逛街，今天撂挑子不下厨，他俩就在外面简单吃了一顿。

吃过之后，韩玉梁想起了昨晚被牵连进来的汪梅韵，就打算让叶春樱送他去踏雪侦探社看看。

他的自制力在某个方向上确实变差了很多，这让他对汪梅韵鲜嫩丰美的肉体充满了渴望，正好又有叶初蕾送上门的好借口，不趁机多去探望探望，简直愧对种马这个外号。

听了他的安排之后，叶春樱点点头，很快把车开到踏雪侦探社门前，然后，解开安全带，按下了电子驻车制动。

“呃……你也去？”韩玉梁一愣，往常这种事情，叶春樱绝对会选择自己开车回去忙该忙的事。

她看了一眼侦探社的招牌，想了想，说：“对哦，叶初蕾可能在。那你先发个信息，问问汪梅韵，这会儿方便不方便。实在不方便，我就在车上等你。”

他端详着叶春樱的神情，确定没有观察到那种酸溜溜的占有欲后，柔声道：“那女人鬼精鬼精的，保不准要拖住我说点什么，你在这儿等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先回去休息。我从她这儿走，时间还早的话，就去十六夜那儿跟她道谢了。”

叶春樱的目光忽然有些飘忽。

她纤细的手指攥紧方向盘，像是在做什么思想挣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小声说：“韩大哥，我在这儿等着吧，你出来，我送你去十六夜那儿。”

“你忘了么，我跟你说过的啊，我去找十六夜不能走正道的。”

他察觉到不对，心中一凛，忙又开口，“春樱，你……是不是有哪儿觉得不舒服？”

“没。”

她缓缓前趴，额头抵着方向盘，“我就是想在离你尽可能近的地方呆着。汪梅韵不让你出来，我就等在这儿。十六夜那边我不方便进去，我也可以等在附近。等多久都没关系的，我就是……想等你。知道你在哪里，在离我特别近的地方，我才能安心……”

她忽然向后靠回座椅上，双手抬起蒙住脸，用力搓了几下，闷声说：“对不起，玉梁……我恐怕，和婷婷一样……中招了。”

很巧的，这时许娇打来了电话，韩玉梁一接通，那边就传来她惊慌失措又怒不可遏的声音：“韩玉梁！我妹妹怎么了？婷婷她是不是在你那儿受什么委屈了！怎么我俩喝着饮料说着话，我没说她两句，她就拿出餐巾纸哭起来了。她以前不这样的啊！”

那边能听到许婷掺杂着抽噎的劝说：“姐，和老韩没关系……呜……你……就让我哭会儿嘛。我哭会儿……呜呜……哭会儿就好了……”

费尽口舌拿出几分钟解释清楚许婷的问题，让那个炸毛老母鸡一样的姐姐总算勉强放心挂掉了电话，韩玉梁丢开手机，转脸看向还双手掩面的叶春樱，有些担忧地轻声道：“你……是什么情况？不愿意让我和其他女人单独见面？”

叶春樱摇摇头。

“就是想在我身边呆着？”

她点点头，似乎觉不够用力，又加劲儿多点了几下，含糊地说：“我知道自己出问题了……对不起。”

“这不是问题。”韩玉梁解开安全带，探身过去，抱住了她，“你本来就想一直跟我在一起，现在，只是诚实了而已……”

“对不起……韩大哥，对不起……”

“别这样。”韩玉梁不知道为什么鼻子里忽然一阵酸涩，紧紧抱住了她。

爱哭，喜欢黏人，这些正常恋爱中女孩子很可爱的小毛病，怎么出现在她们身上，会让她们感到惶恐，觉得是犯了大错一样呢？

不就是因为担心，会影响他这个风流成性的究极大人渣的好感么。

他怎么，就让自己真正喜欢的女人，活成了这么卑微的模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