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呈海国际机场第二航站楼B4,有一块特殊贵宾专用的停车场,可以无需过收费卡直接通往迎宾高速。
本来以秦牧本的身份,一般是不会去机场接什么人的。
就算要接,也是带着一大堆随从工作人员,去接个国际体坛政要什么的。
但今天是个例外,他要司机去开那辆隐私车窗的普牌GL8,那是一辆总局里的备用车。
今天算是私人事务,他特地来机场要接的,也不是什么政要或者官员,而是……一个麻烦。
当然了,对于司机小孟,他还是很放心的。
这种司机都很识相,不管去哪里,不管见谁,不管说什么,都会当成仿佛发生在另一个时空的事一样。
本来做这种领导专属司机,开车是其次,最重要的本领之一,就是在必要时,要当自己耳朵是聋的,眼睛是瞎的。
“真是累人啊……”秦牧本看着眼前商务车座位上端坐着的这个俊朗的年轻人,眼中全是诚挚,心里却有点走神。
本来最近几个月他的日子过得很顺。
河东省正在申办第九届世界大学生奥林匹克运动会,他这个国家体育总局外联司司长、行政办公室主任,不需要做什么具体的事;不表功不露才,不做事不犯错,不说话不上镜,只要耐心等待,一旦申办成功,自然稳稳的功劳簿上会有他一笔,应该还可以再升。
好歹能在总局里担任更加重要的职务,至少也能把“副部级待遇”的“副”字去掉。
“有头衔就够了,不需要做具体的事。”秦牧本一直深谙此道。
有了头衔,就等于有了权力。
即使你不去使用这些权力,权力依旧在那里,一样会为你带来回报。
当然了,不去使用任何权力,得到的回报,就会比使用权力所能获得的,成色稍微差一些、数量稍微少一些;但是同样的,也要稍微安全一些。
“不去使用任何权力,也是一种\'权力\'”。“这是秦牧本的权力哲学。
但是上个月,外交部的要员,前驻俄罗斯大使石束安,被人举报生活作风问题和经济问题,还把一段涉及到十年前,石束安贿赂国际足联官员的视频发到了网络上。
现在人都被扣在纪委接受调查。
秦牧本当然知道,这种事情,重要的不是老石做没做过什么,而是纪委居然真的敢扣人,一定是背后风起云涌、满满都是文章。
他很小心的闻了闻风,似乎不是针对自己的,但是没区别,以自己和老石的关系,一样会被卷进去。
本来当然应该躲的远远的,但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他想来想去,迫于某种烦躁的情绪,觉得还是亲自来见一面的好。
现在真的接到了人,车都开到高速上了,他却有点走神。
在这一刻,他居然是想起了前天晚上的美好享受。
他想到了前天晚上那个女孩子。
那个在首都万豪行政套房里开好了房间,穿了一身性感的运动短裙的女孩。
那个被自己折磨奸玩了一晚上的女孩子。
她唯一求的,不就是自己“不要使用权力”么?
什么河溪市体育局的倒卖比赛问题,管他这个外联司司长什么事。
他不需要做什么,也不需要说什么,甚至不需要去想什么。
当然他知道,既然玩弄了这个以前练羽毛球的、现在在什么晚晴公司做模特的清纯女孩子一晚上,就算是一种表态,自然会有人把他的态度透露给相关部门,相关部门也会识相,可能有些人该查的就不查了。
但是他的立场依旧不变:他不是“只要当成什么都不知道”,而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他也明白,一些人肯定在用多方的手段摆平一些麻烦,他这里,不是什么主攻的方向。
一个小姑娘么,虽然长的不错,穿羽毛球队员的短裙满满都是诱惑,但是对他这种身份的人来说,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人家开这种价码,是买不到他“做什么”的,只是买个“别碍事”的。
他怎么会碍事?他很享受。
充满了青春活力的前女运动员的肉体,他很享受。
人家似乎研究过他的口味。
那个女孩子不仅明显还很稚嫩,而且明显是被半胁迫在做这些事,眼神中难以掩饰那份羞涩和惶恐。
至于具体是什么样的多方利害关系,他就不用知道了,他甚至不愿意去想,连女孩子叫什么名字,他也不必去问。
而那个女孩子,即使是被谁胁迫的,即使真的是个普通的模特,也只能自己开房,自己准备道具服装,还要把自己的背景资料、挑逗的裸照先发到他手机上。
本来就是绝对安全的事,这是为了更加安全,万无一失,将来一旦有极端情况出现,还可以说成两人是某种其他关系、女方是主动勾引的。
那年轻的身体,那开门时称他“张老师”时拘谨局促,那若隐若现的运动短裙,那一对因为锻炼而特别紧实的臀瓣,真的被自己插入时咬牙忍耐的痛苦表情,他都很满意。
一直到那个女孩子,最后一次,只穿一件运动文胸,还特地撩起箍在乳房上沿,主动趴坐在他老皱的身体上,自己拱耸扭动,春啼秋悲,一次又一次,就像个熟练的毫无底线的妓女一样,不,就像个顺从的毫无尊严的性奴一样。
但是脸上的苦痛和泪水,却依旧在诉说着这个女孩子无边的哀羞和内心的清纯。
他更加喜欢。更加享受。
他知道,对于这些基层的体育圈里的小人物来说,他是个大人物,他的点滴喜好和享受,值得这些小人物去小心应对、细心琢磨。
不过那天,他去河东疗养中心,见那个已经是胰腺癌晚期的半死老头的时候,却仿佛忘记了自己是个什么“大人物”,依旧掩饰不住那种发自内心的紧张。
史老给他的话,虽然是奄奄一息,他却不能当成普通聊天:“小秦啊,川跃工作的事,你可以的话,帮忙给安排一下,辛苦你了。不管哪里基层,能做些工作锻炼一下就好,就不用来见我了……”
所以,今天,他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来机场,带着嘱托,冒着风险,来接这位昔日闯祸离京的“京城石少”。
他的主要任务,就是要亲自劝慰这个闯祸精,要老实本分的接受安排:不许经商,不许出国,也不许呆在首都,不许转移财产,不许见石束安,也不许过问案情,要在组织上能看得到的地方工作,需要的时候,随时接受调查。
这安排是各方角力的结果,连柯书记那种铁面无私的老纪委,都默许了的,是某个妥协的结果,也是很重要的环节。
但是能否真的说服眼前这个愣事不懂的花花公子,秦牧本感觉自己确实要费一些口舌了。
“川跃啊,秦叔叔见过你爷爷了。他身体不好,你婶娘也不在,你就不要去半山了,今天晚上先住万豪吧,房间小孟会给你安排的。这也都是你爷爷的意思……”
“你叔叔的事,秦叔叔比你都还着急。但是现在不是时候,你一定要耐得住性子。不要抛头露面,不要去过问他的案子。要相信法律和司法精神么……”
“你能回国来,就算对得起你叔叔的养育之恩了。否则,组织上看见你们石家有人在国外不肯回来,你叔叔就更说不清了。回来了就好,即使有案子,你一个小孩子,和你无关,不会牵连到你的……”
“你放心,有你爷爷在,还有秦叔叔……你叔叔的案件总会真相大白,会没事的。何况,你叔叔还有那么多老朋友,老部下,在适当的情况下,会帮助你的……”
“本来组织上是要观察审核一下的,但是秦叔叔不忍心看你荒废了大好青春啊。以前的工作单位是不适合再去了,但还是担些干系,给你安排了工作。咳咳……哎,就不知道你这年轻人,能不能体会你秦叔叔的这份苦心了。你自己选。
可以先去南海省筑基市,那里是特区,经济也发达,先在国资委下面的办公室里做事,能学不少本事,也能认识不少人的……咳咳……如果要留在河东,那么就去赫洲市土地管理局,那里在办博览会,丈量测绘土地,恩……需要几个大学生,你留了学,可以去做个小组长么……“
“如果愿意留在体育系统,也可以去河西省……哦,你婶娘和你妹妹现在都在河西大学呢。不过那里只有体委下面的群众体育处里,有一个宣传干事的职位……呵呵,你出国前在万年集团就是科级待遇了,又是普林斯顿大学的高材生,名门之后,是有些委屈你了……不过都是暂时的么……”
……
他长篇大论说完,又眯眼看看眼前这个五官轮廓分明、体格高大健壮、戴一副黑框眼镜,乍一看文质彬彬的帅气年轻人。
四年前,也是他亲自安排送这个闯祸麻烦少爷出国的;谁能想到,四年后,自己还要亲自来接他,还要给他安排这安排那。
这个石川跃,在他看来,就是地道的一个草包纨绔,一点都没继承石家家风。
一个体育运动员的底子出生,从懂事起就知道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吃喝玩乐,这种废物麻烦子弟,说声玩,飙车、玩狗、赌球、甚至玩枪,去会所风流、在嫩模圈打外围,全都有他;做点正事,就什么都不会,给了他一个国企的部门经理,连点卯都不去。
在他看来,这种废物官二代,除了有一副还算入眼的好皮囊外,其实一无是处,去国外镀层金也是白费。
如今他被迫回国,一旦又是吃喝玩乐、踢天弄井起来,不定要不安分惹出多少麻烦来呢,真是大少爷大麻烦。
最好的选择?
还是希望他会选筑基市,可能性也很大,毕竟是特区,声色场所,又是国资委的肥差,油水足也容易风流,而且南海省山高皇帝远,既然麻烦么,走的越远越好,到时候自己安排一下,让万年集团出面,给他打笔钱,随便他在那么远的地方干什么都好。
无非还是吃喝嫖赌荒淫度日呗,只是特区乱,哎,但愿这小王八蛋不要再做什么违法的事,石家不比当年,这会子可不一定有什么人愿意出来给他平事。
实在想离首都这个花花世界近些,那就去赫洲市吧,至少没出省,来首都只要两小时车程。
土地丈量能需要什么技术?
其实就是卖地拿回扣,也挺肥,当然现在土地这块风声紧张些,不过这种小王八蛋,估计更看重的是周末可以回首都来玩。
以前不少狐朋狗友都在么。
去河西省么,省体育局群众赛事处传媒科宣传干事……嘿嘿,这种扯蛋职位,连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干什么的。
虽然河西远一些,但是河溪市也还算繁华,而且在自己主管的体系下,自己方便照顾,也方便替这位大少爷擦擦屁股。
只是体育圈相对是清水衙门,没什么油水,也没什么搞头,估计这大少爷未必有兴趣。
而且河西省从省委到体育总局,算起来都是“太子党”的旁系派支,小王八蛋一个“茶党”的“尾巴”,去那里能落了什么好?
不过这种派系分野,本来就是边界很模糊的,这种纨绔子弟估计也弄不清楚。
不管怎么样,自己也算尽了心了。
虽然这是个麻烦烫手的差事,但是这样照顾照顾石川跃的生活工作,尽一点故人之情。
这个道理,想来想去也还说得过去。
“太子党”的人未必就会因此针对他这个著名的“九不就主任”,毕竟,石束安已经出事了,只是安排个没用的纨绔子弟罢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么。
只要再把还留在万年集团的那笔款子,也想法子放给这个公子哥去河溪市逍遥,“茶党”的人,也应该要说自己够义气了。
而且最妙的事,整件事情,都不违反法律和组织原则。
只是再想想石川跃当年被自己送出国的原因,更加令他内心鄙夷这种没心没肺的官家少爷,嫌他麻烦又废物:“玩什么不好,玩强奸?这么好玩么?要性生活,就应该谈恋爱结婚走正常途径么,随便怎么样也好,非要用暴力,这是违反国家法律的……真不道德,而且一点美学都不懂……”
车窗外高速公路两侧单调的景色刷刷的后移,秦牧本正要补充一些劝慰,提一提钱的事好让石川跃放心,坐在对面的川跃,已经在那里一脸诚恳的说:“秦叔叔,您别这么说。这个时候,您这个身份,还能来机场接我,还给我安排工作……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才好呢……”
“您不用说了,爷爷的安排不会错的。我也相信政府、相信法律。您都这么说了,我听您安排,首都我就不留了,叔叔,我也等改天案情有了进展,再去探望他。”
“我知道,这是您栽培我晚辈的一片苦心,也是政府和组织上对我的考验,和给我学习锻炼的机会么……我明天就飞河溪市。我一个没经验的海归硕士,能有个做实事的职位,还不是秦叔叔您给我安排的,我感激还感激不过来,哪里还能争多嫌少了……”
“其实我在国外学习了不少书本理论知识,也观摩了美国体育产业的一些特点,哎,叔叔年轻时候,不是也曾为地方体育事业做过很多实事么……还有秦叔叔您,不是一直都在体育战线耕耘么……我觉得,我们国家的群众体育和竞技体育还有很多空间,尤其是体育产业这一块,值得我们年轻人去锻炼去开拓的,您放心……我跟您这表态,我到了河西省,一定好好工作,努力学习;我愿意用三、五年时间,在基层,至少把你们老一辈的拼搏奋斗体育精神,在一些领域,贯彻下去……我的理想,就是三年内,河西省至少在全运会上能拿到奖牌前六名”
看着石川跃那烁烁放光的两眼,和激动翻飞的喉结,秦牧本的眼睛,这次是真的眯起来了,仿佛不认识一般,再仔细瞧瞧这个“世侄”,倒是忽然感觉有点吃不准,暗想:“美国人还真是教育有方啊……”
却听川跃依旧是一脸喜悦的说:“秦叔叔,到了省里,我只是个小干事……估计省委和省局的大领导们都还见不着……可不敢请您帮我打招呼,那样影响不好,只是您有空的时候,能不能找时间给我介绍介绍省里的体育现状啊?“
秦牧本一时也难以想尽,听他这么热情,隐隐有些后悔给了他一个去河西的选择,但是事已至此,也难以悔口,眯眼呵呵一笑,点头含含糊糊说:“年轻人,有干劲就是好啊。基层工作也是工作么。体育产业么……是广阔天地大有可为的。给国家队输送梯队人才,是现在各省的主要任务。河西省的确不是体育强省……三大球里只有排球还可以,田径游泳这几年也不是很出色,小球项目倒还可以,其他强省在走下坡路么,恩……还有跳水,现在国家队有几个跳水的梯队好苗子就在河西……年轻运动员,还不成熟,我也记不清了……你到了省里会慢慢熟悉的……”
“体育局的刘局长,也是我的老战友咯,哈哈哈哈……还有下面竞技赛事处的老陈,叫陈礼的。那可是以前跟过你叔叔的。现在在基层也是挑大梁的了……这些都是你的领导,你要好好向他们学习……“
他其实哪里能搞的明白一个体育弱省下面的人事和项目,胡乱扯两句,看看窗外景色,见市区渐近,又看看石川跃,笑道:“你秦叔叔忙,要先去开会。你刚回国,晚上让小孟带你吃饭好好休息……小孟啊,你带川跃吃点好的给他接接风……”
司机小孟一路像个不存在的透明人一样,这句话后却好像一下子从空气中冒出来了,叽叽呱呱说个不停:“是,秦主任。石干事真是一表人才啊,还是普林斯顿大学体育管理硕士吧……啧啧……我们这些文化层次的真是羡慕啊……对了,我有个远房表妹,现在是首都大学体育系的学生,晚上正好有时间,石干事明天就要去河溪吧?那能不能赏脸晚上一起吃个饭,她也好讨教讨教国际体育管理的先进理念不是?秦主任,我这样算不算公私两便啊……”
秦牧本好似听到好似没听到一般,含糊笑道“你们年轻人,自己玩么……”
他闭目养神,今天他还算满意,虽然他有些拿不准这个纨绔少爷在想些什么,但是他知道,至少眼下没什么问题了,小孟会帮他安排到这个大少爷大麻烦,今夜舒舒服服,明天送出首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