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锅盔

檀羽摇摇头,对拓跋子推道:“现场我已经看过了。且让我回去仔细想想吧。”拓跋子推仍是恭敬有加地道:“檀公子一路辛苦,不如这就到驿馆暂歇吧。”陈庆之抢上前道:“不必了。在下在长安有间房舍,檀兄与我同去,他这几日的安全也由我负责。”又转身对檀羽、漂女道:“对不住二位了。”

檀羽知道软禁尚未结束,也并不多言,拉起漂女的手,对陈庆之道:“任凭陈公子安排,只要给我们说几句话的地儿就行。”陈庆之笑道:“那是自然,贤兄妹久未相逢,定有很多心里话要倾诉嘛。”

他脸上一阵怪笑,漂女却在旁叫道:“阿兄,我饿了,想去那边吃碗粉。”说着就要走,陈庆之上前拦住她道:“很抱歉,檀小姑,要吃饭只能到我家。”他又看了看后面的木兰,“这位女侠武功超群,侯午、侯未,你们可要小心些。”他身后除了侯氏兄弟,此时又多了几人,想必也是畏惧木兰武功,打算必要时一拥而上。

漂女何等聪明,对当下形势已是了然,嘟囔着嘴不再说话,任由檀羽牵着随陈庆之而去。

陈庆之想必早已在长安布局了。

洛商会议消息传出已有不少时日,此事牵涉重大,他自然是要未雨绸缪,所以在这长安购了房屋为其活动方便。

这时他已命人收拾了两间厢房供檀、陶、木兰、漂女四人居住。

待鸣蝉收拾好出去,檀羽忙示意木兰紧闭房门,再运动内功倾听周遭动静,直到确认安全,在旁憋了一天的陶贞宝终于忍不住了:“兄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这小女分明不是师姊啊,为什么你们却说她是?我和师姊在一起这么多年,连她有几件衣裳都很清楚,就算不看脸也知道她不是师姊的。”

木兰笑道:“陶公子,她当然不是主母,她的芳名叫徐漂女,是与高长恭同来的。昨天听主母说,她已猜到徐小姑的身世背景,只是她答应保密,直到徐小姑愿意自己说出来为止。反正主母信任徐小姑是我们忠实的伙伴,她这两天一直代替主母出来抛头露面,这样主母才能隐藏行踪,方便坐镇指挥。”

陶贞宝点点头:“原来如此。”

檀羽却喜道:“长恭已经回来了?太好了,我之前一直担心林儿身边没有拿主意的人,这下可以放心了。木兰姊赶紧和我把之前的事都说说。”

木兰这才将从檀羽到侯家堡的事一一向他诉说,直到昨天那场险情为止。至于她去紫柏山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则是林儿告诉她的。

檀羽自责道:“让林儿多次身临险境,我这阿兄真是没用到了极致。”

陶贞宝却恨恨地道:“鲍兄长居然是那样的人。鲍小姑好可怜啊。”

正此时,木兰忽向窗边低喝道:“什么人?!”只见窗户忽然开了,又迅速被关上,闪进一道人影,伴着一声回应:“小君,是我。”来人正是韩均。

檀羽喜道:“二郎,怎么是你?”

韩均道:“阿羽你可害苦了我,主母和公主听说你和陶兄到了长安,什么都不顾了一定要来找你,被兰陵好说歹说才劝下来,少不得又只好我冒险来跑一趟了。”说着忙递过来两个油纸包,“主母说,这驴肉灌锅盔可好吃了,专门给你留的,叫我一定要带给你尝尝。”

檀羽接过油纸包,里面果然是一个馍馍,包着香糯的驴肉。

旁边漂女手撑小脸,叹口气道:“唉,大家都说仙姑平时就是女中豪杰,只有在她阿兄面前才像个小女。今天一看,还真是如此。檀公子这般粗鲁,真是折煞了仙姑一片柔情呢。”

檀羽见她表情,真和撒娇的林儿有几分神似,一时竟有些呆了,笑问道:“你叫林儿作仙姑?这倒是有趣得很。”漂女道:“听你们阿兄、阿姊、小弟、小妹的叫,我都浑身不自在,我才不要那样叫呢。”檀羽道:“难道徐小姑在家是独女?”漂女奇道:“你怎么知道?唉,昨天才被仙姑说破,今天又被你看穿,真倒霉。”檀羽轻轻一笑道:“好吧。既然徐小姑不喜欢姊妹之称,那让我想一个特别的称谓。要不就叫你‘影儿’吧,你不是说自己是林儿的影子吗?”漂女也不服输,道:“那我叫你什么呢?要不我叫你檀生吧?”

两人说笑着,那边陶贞宝已将驴肉锅盔吃得差不多了,对檀羽道:“兄长赶紧尝尝,味道真好。”檀羽微微一笑,拿起锅盔咬了一口,陶贞宝问道:“怎么样?”檀羽道:“外焦里嫩,的确不错……等一下!”

众人见他脸色一变,忙问:“怎么了?馍有问题吗?”

檀羽眼珠飞快地转动着,半晌方喜动笑颜,道:“我想到查案的办法了。”

众人这才释然,漂女嗔道:“檀生你能不这么粗鲁吗?吓死大家了,还以为你要中毒而亡了呢。”她倒是口不择言,檀羽忙赔笑道:“嘿嘿,抱歉抱歉,因为一时兴奋让大家受惊了。”

当晚,檀羽故技重施,让陈庆之请了个木匠来,按他的吩咐,连夜赶制了两个房屋的模型。

次日一早,檀羽换上一身皂色轻衣,领着众人往现场去。漂女是个极称职的替身,紧紧挽着檀羽的手臂,像极了小鸟依人的小妹。

檀羽要在现场破案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多人天还没亮就过来了。此时围观人群已是人山人海,都翘首盼着这毫无头绪的奇案究竟如何来破。

拓跋子推已带了一干主簿、参军等候在现场,见檀羽来,拓跋子推上前迎道:“听说檀公子已经知道真相了?”

檀羽道:“说知道真相还为时尚早。不过我已经有办法知道这火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

“愿闻其详。”

檀羽有意让州民们都能听到,清清嗓子朗声道:“如果是天灾,无非两种,或遭雷击,或家中失火。火灾发生当时并无闪电,前一种排除。而家中失火无非是桌上的油灯翻倒、神龛上的长明灯倒落、灶台火势引燃柴草这几种情况。反之,若是人为纵火,则多是引燃蚊帐布缦,甚至泼洒油、酒等易燃之物让火势迅速蔓延。我说得没错吧?”

拓跋子推道:“的确如此。”

檀羽道:“这两者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缓而后者急。前者多是先引燃木桌、木床等物,再蔓延至地面,最后屋倒房塌。而后者火势来得凶猛,往往是自上而下燃烧。我昨夜让木匠做了两个房屋的模型,大家请看。”

这时众人才发现地上摆着两个尺余见方的小木屋。

檀羽道:“这里面一个塞满了浸油的干草,以对应快速燃烧的情况,另一个则放了许多石炭,让其缓慢燃烧。下面我就将二者点燃,看看会发生什么。”

说着,陈庆之取了火折子将二者点燃,火便一急一缓燃烧起来,直至火势燃尽。

檀羽指着两个烧成灰烬的模型,道:“大家是否觉得两个表面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区别?”人群中不少人被他感染,情不自禁地点头。

檀羽微微一笑,道:“再仔细看!”他从干草一侧的火堆中捡出一根烧成黑炭的房梁,轻轻一掰,只听一声脆响,那房梁应声而断,露出里面的木头,竟还是黄白相间,并没有完全被烧成黑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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