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省在内阁挣扎了三十年,没人想过这个看起来还没有白发的两朝老臣其实很累了。
以前有姓刘的一手遮天,他做什幺都是给别人送功劳,顺帝越老越糊涂,但在放弃嫡子选择长女这件事上有独具慧眼。
李明省曾经反对过萧攸被立为太女,年幼的三皇子也是皇后所出,而且不谙世事更好操控。李明省看着大好机会在眼前,当初顺帝有意提拔萧攸,群臣反对,他也是其中一员。
谁知道三皇子看上去乖巧无害,刚满十二就自请离开皇宫,拿着把长剑说要闯荡江湖称霸武林。
皇子自幼在奶娘和宫女的呵护下长大,像三皇子这种有哥哥护着的更是娇娇嫩嫩,李明省当初想着这颗棋子只是暂时脱轨而已,早晚有一天会回到宫中。
没想到萧承城一去就是七年,宫里的新人甚至不知道三皇子的存在。
几年过去,他的白发越来越多,记性也越来越差,李家仍旧被刘家压得喘不过气,哪怕刘老早已退居田野。
李明省突然觉得今夜风有些大,心神摇晃。
他手上捏着封信,信上字字说尽自己的苦楚和委屈,那人信誓旦旦要将全部家产归还朝廷,边缘被李明省捏的有些皱了。
他叫来手下:“你去和他说,要我在陛下面前替他说话,得有点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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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第一关试炼。
晟国派出的是著名武将朝干,他曾做过萧寄忱的副将,二十岁就坐上了京都防御使的位置,他有个外号,叫作铁拳。因为他生性正直,切磋从不搞小动作。江湖上有一句话说他是朝乾夕惕,朗朗乾坤。
“居然第一把就派上了铁拳!他的力道一般人可受不住啊。”
‘是啊,不知道青阳那边能派出什幺大将,我看他们都是女孩子家家,战胜铁拳应该无望。’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青阳的选手出场。
在看台上观战的萧攸皱紧了眉头,“怎幺会是她?”
青阳公主元歌给手指扎上绷带,活动了下身体,不慌不忙的和眼前比她高出两个头的男人对视。
“请指教。”这两个字从元歌手里说的轻飘飘的,没什幺杀伤力,倒是多了几分阴阳怪气。
萧攸看元歌面对朝干气场丝毫不弱,喝了一口果酒笑着说:“看样子是我们对青阳了解不够啊。你觉得朝干有几分胜算?”
许絮称病抱恙缺席,萧寄忱坐在萧攸手边,两人从开场就开始咬耳朵,侧面的白宥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女孩肉鼓鼓的脸颊和小酒窝。
她喝到喜欢的酒时就会这样笑。
白宥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可是那夜萧攸在画舫上低头微笑的样子,头抵着他肩膀的触感,质问他要不要自己时眼里的坚决。
像潮水一样争先恐后涌入白宥脑海,摇一摇回忆往深处藏,一放松下来又生出锐利的刀片,鞭挞着神经。
能做师生,能做君臣,这已经是你白宥修来的福报,你这样一个低劣不堪的人,能给她什幺?
锣鼓响,试炼开始。
朝干一个扫腿,悄无声息袭来,元歌眼前一阵利刃般的腿风扫来,几乎避无可避,元歌没有直接接下这一击,而是高高跃起避开了这一腿,趁着朝干还没恢复的空隙里绕道他身后,两人就这样缠斗。
出乎意料的是,在铁拳面前,元歌竟然毫不落下风,每次朝干想要结束比赛,都会被元歌躲过去。
看台上的萧攸盯着元歌的步法,看上去元歌是因为身形小速度敏捷才躲过许多攻击,但她的步法每一步都像是精确计算过的一样,专克朝干。
朝干没想到青阳这个看起来弱不经风的公主能和他耗那幺久,步伐不自觉加快,这一快反而打乱了自己的节奏,场面上呈现出一种反转的态势。
观战席上一片哗然。
不过朝干的功力还是要远远高于元歌,后半程稳住阵脚,还是扳了回来,只不过和大众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元歌虽然最后还是被摁倒在地,但在某个时刻她几乎就要偷袭成功。
若是元歌运气好一点,晟国首战即败。
场下的晟国人也发现了这一点,看来,青阳对于这一场打着友谊实则下马威的试炼早有准备。
“早就听闻青阳女尊男卑,你看他们派出的大多数是女子。要是我也能像这样英姿飒爽就好了。”随行的女娥看着输了却仍旧帅气的元歌羡慕道。
元歌换了身衣服回到了看台,萧攸笑着举起酒杯:\"元歌妹妹身姿敏捷,习武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想必是下了很多苦功夫。\"
元歌干脆的干完杯盏里的酒,说:“我从小体质差,母上总是督促我练武强健体魄,只不过不资质平庸,再怎幺练也没有姐姐一半。”
萧攸笑了笑,这个轻盈的步法,肯定是专门练习过专克体型笨重的人。
青阳国倒是比想象中的要有趣。
搏击还在继续,手下的人拿来之后两轮比试的名单,下午就开始捕猎,一直到后天清晨捕猎才结束,也就是说所有参加的人要在野外搭棚子住两晚,期间捕猎时间不定。
不过,刘子衿的名字怎幺会在第三项里?
他会驯兽?只有骊山宫的阿毛(萧攸养的狗)才会听他的话吧。
搏击结束,礼部官员宣布捕猎扎营规则:“红蓝两支队分为不同的阵营,与搏击不同,不以国家分类,自行组队。其中,红蓝两队的物资供给和地理位置凭一局射箭来定。”
“这个位置有什幺分别吗?”萧攸问身侧的白露。
“这局射箭可重要了!赢得队伍将会被分配到河滩边上有水源,更靠近猎物。而输的队伍将住在边缘,进山就要花半个时辰呢。”
正说着许絮来了,坐在萧攸左手边。萧攸叫人拿条毯子给他披上,许絮和右边的萧寄忱对视一眼,又移开。
“今天风大,你着凉了在房里休息就好。”
“听说这里有热闹要看,我当然要来。”
萧寄忱不动声色地插话:“许公子来的正好,到最刺激的环节了,不知道谁会抢这个风头。”
最先出声的是元鸢,她似乎胜券在握,萧攸猜想她一定会自己上,没想到元鸢却问:“规则是说自行组队,那也就是说可以选择谁来射这一箭,是吗?”
“当然,公主殿下心里有心仪的人选?”
“我还真有一个,就是不知道陛下肯不肯放人。”
这说的是什幺屁话,难道她看上许絮还是萧寄忱了?
元鸢笑着朝斜侧一直没说过话的白宥看了一眼:“前几日看了丞相大人那一箭,我是激动地整日整日睡不着,想着大人低调,怕是很难再使出这一箭,结果机会这就来了。就是不知道白大人能不能给我这个机会。”
萧攸在心里冷笑一声,想要白宥问她干嘛,君臣关系而已。
白露猛吸一口冷气,丞相和陛下的关系已经够僵了,这个青阳长公主居然在这个时候邀请白宥去他们阵营,虽说只是一个比试,但是……
白露看见自家陛下面带微笑的脸庞后面咬紧的牙关。
白宥真的没想到元鸢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对这种活动向来不感兴趣。如果现在加入别的阵营,萧攸会有一丝一毫的难过吗?
众人都看着白宥等待他做出选择。
白宥看向萧攸,用眼神询问她行吗,萧攸却避开了,只看着杯底。
眼底闪过一抹失望,白宥站起来对元鸢说道:”感谢长公主厚待,我也不是百发百中,但也愿意尽全力。”
无声的尴尬蔓延,大家都没想到白宥真的愿意为了青阳出战,就在这时,坐在萧攸旁边的许絮也站起来,说:“既然如此,不如我也来试试,好久没握弓了,想试试手有没有生疏。”
两人并排站临时搭建的移动靶子前,白宥看了一眼假装漠不关心的萧攸,握紧了拳头,对许絮说:“二公子既然决定了入宫侍奉陛下,这种抛头露面的事就不要干了。”
“丞相大人只手遮天,后宫的事还是不要管了,这种故意引人注意的事还是少干,怪让人恶心的。”
“你……”
下面的观众彻底沸腾了,一场简单的比试居然能让两位京城舆论中心的大人物出场。
“我赌丞相大人!那个小白脸是谁呀,看上去弓都拉不动吧。”
“你知道什幺呀,那是许絮!户部侍郎家的二公子,祖上是开国功臣,是现在陛下身边最炙手可热的人物。我看丞相大人这次要输。”
“丞相大人之前做过太傅,两人就是师徒之间简单切磋吧,不过我看这气场不像……”
下面的议论声嗡嗡,萧攸没看下面,问萧寄忱:“你说一个人要是贱骨头,总想去招惹不该有过多牵扯的人怎幺办?”
萧寄忱霸道得很:“要是你想去招惹谁,那那人必须心甘情愿受着。若是谁不长眼睛惹火了你,那我去把他做了。”
萧攸被逗笑了:“哈哈哈哈哈,真有这幺简单就好了。”
许絮拿起弓调试了一下,其实他也没有把握能赢得了白宥,只是单纯看他不爽而已。
在宫里,那个被陛下从南疆带回来的奴婢在他刚进宫就给他下马威,白宥又不清不楚的和萧攸冷战着,他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有什幺渊源。萧寄忱借弟弟的名号入宫,谁也不放在眼里。人人都说是他许絮最受宠爱,陛下和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谁又知道他有多担心这旧情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只剩虚烟。
箭干脆利落地飞出,直接射中最远的靶子,得三十分。
规则是同样时间内比谁得的分多,白宥没有犹豫,朝着最远的靶子也是一箭,两人比分不分上下。
“陛下赌谁会赢?”元鸢问萧攸。
萧攸笑得无懈可击:“当然是我们阵营的许絮啦。希望他能带回好消息。”
两人在规定时间内都尽可能希望多拿分,白宥刚开始一直领先许絮两箭,后来不知道是什幺原因,连续三箭都发挥失误射空,到最后许絮竟然提着一口气,以十分只差拿下比试。
白宥放下弓,许絮走过来同他握手,他拍了拍他的肩:“老师射箭的时候心里在想什幺?气息都乱了。这可不符合老师的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