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世纪 荷兰 阿姆斯特丹
肯特提著书本和行李从东印度公司总部出来往回家的方向走,他已经数不清楚自己到底出过多少趟任务。
「母亲。」他从连接后街的花园小门经过花园进入厨房。
「你回来得正好,试试厨娘新的菜色。」
家里的仆佣几乎都是从外国来的。
他的父亲在共和国里有高阶职位,母亲来自欧洲古老贵族家庭,因此他自小接受宫廷教育和欧洲王公贵族一起念书,成长之后,自然而然为共和国工作,哥哥去西印度公司,他去东印度公司。
这次某总督让他千里迢迢带回一个女人。
「少主人、少主人。」
睡得正香甜,老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才刚睡下。」肯特呻吟着睁开双眼,翻下床拉开门,对门外的人皱眉。
门外管家身后的小孙子也是他的侍从,见他头发全乱、全身上下只穿一条紧身裤连忙钻进门准备帮忙着装。
「是公司来的人。」管家不慌不忙说完转身下楼。
拜手脚俐落的侍从所赐,肯特很快穿着整齐走到楼下,到了最后楼梯一阶感觉到许多目光,擡头却发现全家,除了出航不在的哥哥之外,包括地下室的仆佣都好奇的从楼梯间探头:「没事,全都回去睡。」
他手一挥全部的人都立刻消失。也难怪大家好奇,他家鲜少半夜有人匆忙前来敲门。
他转身看着站在玄关母亲摆放精心插花展示的大青花瓷瓶那超大圆桌旁的人。
「船长。」来人双手揪着帽子神色不安。
「到底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你知道这是我十八个月以来第一次好好在自己家里床上睡觉吗?」他既无奈又生气。
「对不起。但是您带回来的那个女人自杀。」
「死⋯⋯死了吗?」肯特突然语塞,头脑迟钝起来。
「没、没死。」那人话都还没说完,肯特就急着冲出门。
已经可以精确得知主人家行动的管家已经在门边从容地把他的帽子和披风递给他。
马车还没停好,肯特就迫不及待跳下车。
他原本是想好好休息之后再来想解套办法,由于不能引人注目,依惯例把她放在关新来奴隶的同一地点,但是打点好让她在有隐私的单人牢房。
中年肥胖的总督原本大概是想让他把她带回来卖个好价钱,所以特地要他多用心保护别让其他人接近。
货物和奴隶是东印度公司最大收入来源,多年来收入颇丰。他过世的叔父就是当年开始公司的十七名原始股东之一。
这个女人搭船航行在海上被抓时据说有仆役和女佣,携带黄金珠宝,细皮嫩肉,身份大概与一般外国奴隶不同。
一年多航程里,他教她他的语言和英语,她在母国大概原本就会读会写,加上文化差异,现在大概能够互相理解个五成吧。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自杀。
骄傲的爱新觉罗・霜。
来到牢房,门大开着,油灯打亮石头和木头砌成的牢房,光线映照到走道。
「都出去。」他看着熟识的医生和他太太,以及奴隶牢管理人。
「她不会适应这里的酷寒生活,或许活不了多久。」医生太太端着水盆走出去的时候向他说。
肯特疲惫的叹口气,走到石床边。
她脖子上有淤痕,一旁木头梁柱延伸到天花板部分挂着条被割断的绳索。
原本这房间没有灯也没有桌椅,他特地请人弄好,用个绳子把油灯绑在上面,结果她物尽其用拿绳和桌椅来自杀。
下船让她离开船长舱房前他一再提醒她这只是暂时的安排,不知道是她没听懂还是她不想继续忍受寄人篱下的生活。
「水⋯⋯。」躺在床上的她没有睁开眼睛,模糊又小声地说着,但起码是他听得懂的语言。
他看看桌上,晚餐完全没动过,旁边有个装着水的杯子。
端起水,他走到铺着干草的石床扶起她。
「张嘴。」他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她没有反应,于是他手掌握住她下巴,用手指压她脸颊让她打开嘴巴。
「咳、咳。」被强迫灌进喉咙的水呛到,她虚弱的睁开眼睛,只见到男人的衣领。
熟悉的气味,是他,她安心闭上眼,分不清楚现实或梦境,抑或是她已经死去或还活着。
只想回床上睡觉又不能带她回家,肯特耐着性子把她带到比牢房舒服点而且三更半夜有人开门的地方——妓院。
他随口告诉奴隶牢房管理员,要提早带她去该去的地方。
「她是谁?」因为前门正热闹,他只能让马车绕到后面敲后门,来开门的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劈头就问,丝毫不隐瞒嫉妒心。
「别多问。哪间房间可以用。」肯特不耐烦的抱着怀中的外国女人进门,丢给门边女人一包钱币。
擅长察言观色的欢场女人立刻收敛神情,摆上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心里却是妒忌得紧。
脱掉裹着她的披风,扶她躺进柔软床上,他察觉医生太太担忧的事或许会成真,她不习惯这里的寒冷,身体虽然是温暖的,可是温度却不对。
「霜霜。」他试着唤醒她。
她没有理他。
他掏出怀表,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还来得及赶回家,回自己床上好好睡觉大概不可能,出现在早餐桌上掩人耳目倒可以。
走到放着装水脸盆的梳妆镜架前,他抽下挂在旁边屏风的长麻布条弄湿放到她额头。
看一眼窗外,确认留在这里够安全,他朝窗外打个手势遣走去他家找他的人和马车,再把窗帘拉好,坐到床边。
这里是十七绅士当初创立东印度公司时为容纳从国外带来的女奴而开设,世界各国的人只要有钱都被欢迎来这里买女奴带回家。
某地总督硬把她塞给他带回国的时候,打的算盘大概是想用美色贿赂他,如果他对美色没兴趣,回国之后也能卖个高价,依惯例多少也会分红给总督家里居住在本国的人。
又累又困的他躺到床上,转头看一眼自称叫霜霜的外国女人,她的脸上不寻常泛红。
他叹一口气。
要是他没碰过她就好了。
睡梦中他依稀想起整件事是怎么开始的。
「船帮您补给充足,回国后还请帮忙美言几句。我家里人那边也请多多关照。」总督狗腿的看着肯特。
肯特点点头,这些总督举着国家的旗帜在外面干些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他多有所闻,但总督非他管辖,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虽然他叔父把东印度公司原始股东位置留给他,但外面鲜少有人知道公司这十七位绅士的真面目,毕竟里面有皇室和共和国官员,保持低调是必须的。
异国风光明媚、气候宜人,但他毫不留恋走上船,要船员把岸上缆绳解开准备让满载船只出航返国。
因着他的出身,身份也和其他船长不同,所以总是还能多带几艘船只护卫同行,顺便多带些香料、布料、陶瓷、珠宝回国。
看着最后一艘船跟着开出港口,他返回舱房,赫然见到房间里有个女人端坐在他书桌前椅子上。
「妳是谁?」他紧皱眉头,立刻放弃沟通,这个女人非他族类大概听不懂他的话。
他转身面对跟上的侍从。
「总督大人要我们别说,说大人你懂他的意思。」
肯特再不满也不想发泄在无辜的人身上,肠肥脑满的总督大人才是元凶。
「另外找地方放这个女人。」
「总督大人说她很贵重,您必须亲自看管。」
「贵重?她穿金戴银吗?」
「确实是啊,大人您仔细看看。」
肯特这才注意到女人神情、姿态、穿着跟这区域一般人有所不同,不是生意人也不是奴隶,她的不慌不忙也令他感到惊艳。
「总督还说什么?」
「没了。可大人您不觉得她和其他奴隶不一样?」
「是不一样。」她很可能是这区域贵族。
晚上侍从很识相地另寻地方睡觉,没有跟往常相同睡在一旁地上的垫子上。
可他也不觉得任何一个正常贵族女人会去睡那自出航以来都没洗放在地上的床铺。
他忙一整天回到舱房之后还发现那女人仍旧坐在那张椅子上。
隐约记得侍从说她三餐都有吃,她不算笨,要保命就是得吃东西。
「来。」他坐到床边用简单英文单字配上手势,拍拍身旁床铺。
她伪装一整天的不害怕出现裂痕,对着他直摇头。
「睡觉。」他说完单字还比比自己然后拉开被子躺到床上闭上眼睛。
自从被抓之后她没有一天睡得好,跟着她搭船离开大清的人早就不知道被带到哪里去,绝大多数财物也都被拿走。
奇怪的是,她没有像传说中被虐待或关起来,那个长相肥胖像是长官的外国人让他房子里的外国女人招待她,她随身携带的衣物首饰也没有被没收。
但是那些女人拿她们的衣服给她,教她怎么穿,也好奇地拿走她一些质料上好的大清衣物。
几个月之后,这个男人来到,不久她就被带到船上。
其实身为贵族,她在大清跟国外来的外交官学过英语的,只是为了保命,她装作听不懂。
而且这些人多半时候说另一种她听不懂的语言。
她趴伏在书桌上睡着。
肯特等她熟睡才起来抱她到床上。
要是真让她这样睡整晚,海上风浪大摇来晃去,桌椅是固定在船舱,但是她可没有固定,明天大概骨头都要散掉得躺在床上一整天。
把她安置在靠舱壁的内侧,他总算能好好睡。
夜晚木船船舱又湿又冷,睡梦中霜霜直觉反应往温热的来源靠过去,完全忘记自己的处境。
背对着她的肯特在接近清晨气温最低的时候被弄醒,身后被一双手紧贴着。
她在发抖。
他转而翻身面朝她,一只手臂把被子拉好顺势停在她背上,困极的他又立刻沉沉睡去。
隔天早上他对自己这个体贴的动作后悔不已。
「大人。」侍从要笑不笑的表情明显忍耐大笑冲动。
「别那样看着我。什么事都没发生。」肯特忍不住解释。
侍从连忙低下头假装忙碌:「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没有待在房间里面。
「快点。」他放下刮好胡子的手催促着,伸手要他的外套。
侍从见他打点好,又问:「早餐要一起吃吗?」
「滚。」肯特赏男孩白眼。
爱新觉罗・霜揪着裙子坐在船舱椅子上,她不记得昨夜发生什么,为何她会躺在床上。
早上看着那男人的脸醒来让她吓掉半条命。
不过她穿着衣服,应该没事。
她看看地上角落有个软垫,旁边放着服侍他的男孩一些衣物和行李。
男孩昨晚没有在这里睡,或许她可以睡那里吧。
相安无事过几周,四周仍旧都是海,船没有要靠岸的感觉。
偶尔他会示意她到甲板上走走,好几个清晨她还是在床上醒来而不是地上的软垫。
她希望可以等待上岸的机会,说不定可以逃走。
「绑起来。」船员把她带到肯特面前,他冷冷的下令。
他让她上岸去旅店洗个舒服的澡,结果她趁他出去办点事差点逃跑。
是他忘记她是个货物。
她既然想当个货物他也无话可说。
霜霜预计一个月起码得停下来补给一次,她还有机会。
只是她不知道还有多久会到他们的目的地,还有多少次机会。
他没有地方和空间另外把她关起来,而是把她绑在他舱房里的角落。
他不在的时候,侍从还是自己会开门进出,她只要骗过男孩就有机会离开。
可惜,她还没有找到机会就差点没命。
海上风暴让船只东摇西晃,肯特待在甲板上一整晚,全身湿透回到舱房却发现被绑在角落的女人头撞到家具边角晕过去和掉满地的书。
「我不懂得怎么照顾女人。」他的侍从推辞。
「也是,我不应该让你碰她。」他有点不耐烦的说,这样一来他就得亲自照顾她。
他烦闷的举步离开床边:「出去吧。」
船队还是依照原定行程继续赶路,要是太常停下来也容易引来危险。
「妳,名字?」肯特坐在书桌前椅子上,看着她坐在床上吃完食物。
她偏头故意装作不太确定的样子。
「肯特。」他用手指比比自己。
她听过其他人喊他的名字。
「爱新觉罗・霜。」
看着他似乎有发音困难,她用手指朝向自己说:「霜霜。」
他点点头照说一次。
他拿书架上一本书放在床边,示意她打开。
霜霜把食物盘递给他,打开书本,是一本海图,他大概是想知道她打哪来?
她翻几页,摇摇头,把书递还给他。
他不死心,抽出另一本书,是他多年来记下教船员认字写字方法的笔记本。
最近他也从传教士手中拿到精心研究,那些他固定会停泊的港口当地语言的学习笔记。
她知道大概瞒不了多久懂些英语的事,他似乎想教她识字。
几天后,他回想起她接过他手中羽毛笔的样子,和那些完全不识字的船员初次拿在手上的动作不同,她应当会读写自己的语言。
不过她如果出身不凡,会读会写大概也不是奇怪的事。
想到这他更加强想教她英语和自己语言的念头,毕竟还要一年多才会到家,他不想总是跟个哑巴说话似的。
从小看他母亲做事就知道,女人的潜力无穷。
她算是被绑架,可是她冷静的态度让他有些欣赏。
可惜,就是欣赏二字坏事。
肯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怀表,窗外才刚要逐渐亮起的天空透过窗帘没关紧的部分泄露出来。
他坐起身来,揉揉颈子后方,终于不再摇晃、结结实实位在陆地的软床,他反倒睡不惯了。
霜霜还是睡着,不知道医生给她吃喝什么特效药能睡得这么沉。
伸手拨开她脸上发丝,他不经意轻轻碰触她脸颊,然后像是触电,他立即把手收回,迅速离去。
「大人,你昨晚还能赶回来?」猛打呵欠的侍从一边帮他穿衣一边问。
「海上发生的事,不要随便说出去。」
「是⋯⋯。」侍从连声答应。
准时出现在餐厅让肯特顺利的过了早餐这关,家里没人多问昨晚突然被叫出去的事,大概都认为是公事。
早餐之后他推托有事就出门。
他进入公司处理公务,坐下来什么都还没做就先写一封短信,请人送到妓院管理者那里。
事实上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置霜霜,只好让她多留在那几天。
当他和公司高层吃午餐吃到一半收到捎来的短讯匆匆赶到时,房间已经被弄得乱七八糟。
「大人总算来了,我出来太久得要回去。」他的侍从露出一个恐怖的表情从他身后的门溜掉。
霜霜坐在枕头和棉被内容物都跑出来的床上正中央,头上还有棉絮。
他忍住想笑的冲动,试图严肃一些,因为她的确该被骂。
「闹够啦?」
「滚。」她傲慢的同时用英语和手语。
「回到陆地上妳也应该回到现实。」他知道她听得懂。
她到现在还搞不清楚自己是囚犯,只能任人摆布。
他之前对她太好,教她英语还让她吃好用好,甚至让她去陆地上洗澡,其他奴隶甚至船员可没这么好命。
「什么现实。」自从搭船被抓,一切就像是作梦。
「妳不好奇带回来的所有东西如何处理。」船是满载回航的。
「还不就是卖掉。」她说完后悔没有咬掉自己的舌头。
「没错,一切货物和人。」
「你不会笨到把我卖掉。」
「总督当时是这么交代,卖个好价钱。」
他装出不怀好意的神情。
「你、你不会这样对我。」
「是吗。」
她不确定。
漫长航程里她见识过他各种样貌。
他真的不是大慈善家。
看出她大闹背后的苍白,他还是起恻隐之心。
「来吧。」
她戒备神情让他忍不住继续解释:「这房间被妳搞成这样,总不能不让妳换个地方吃饭。」
她还是那戒慎恐惧的样子,他叹一口气自顾自转身。
「等等。」她喊住他。她总不能一直被困在这个房间里。
他转过身,对她伸出一只手。
逐渐冷静下来,她开始感觉到脖子上的伤。
她选择接受他的友好,伸手拉住他的手。
他带着她到隔壁另外一个房间,桌上摆着食物,虽然是热的,不过和海上旅程中大部分时间一样,不是她所习惯的食物。
绕到桌子后按着椅背,他定定看着站在门口没有进入的她。
原本她身后看热闹的妓女在见到他眼神往她们一看之后连忙下楼不敢再看戏。
「妳可以不吃,但是妳如果想继续和我对抗,吃东西才有体力。」他想给她一点生存下去的理由。
「其实我没有选择,是吗。」
「妳是因为没有选择所以想了结自己?」他反问。
她没有说话,走到他拉开的椅子前坐下,拿起她已经熟练的叉子开始进食。
边吃边看着他不语站在窗边看向窗外被阳光照亮的侧脸,她记起他对她的哄骗和掠夺。
长期海上航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来就是一件危险的事,偏偏她又在船遇上暴风雨后被他看到柔弱的一面。
试图逃跑失败被绑在他舱房里,暴风雨夜东摇西晃得厉害,她撞到头昏过去。
醒来后伤口处理过,他拿来一盘食物,试图和她说话沟通,想知道她打哪来又会什么语言。
后来他不计前嫌,没有再跟船员提她逃跑需要受罚的事,如果不是因为被绑架还搭上不知道往哪里去的船,她过得还算轻松自在。
可是,就算黄花大闺女如她,从他瞧她的眼神也知道某些东西已经改变。
但是他还是继续对她像兄长也像朋友,她逐渐放下防备。
下一个港口停留时,他带她上岸到城里,那地方让她想起久违的家,有许多人说着她的语言。
他似乎也猜出她来自哪里。
「怎么,这里看起来很熟悉?」他用英语说完露出一副要她不用再装的表情。
听到熟悉语言、看到类似故乡景象,她从心底蔓延到脸上的感动大概是被他发现。
「反正我也装累了。」她用英语回道。
「妳为何要装不懂。」
「我没装,是那胖老头和他家的人在我面前都说我听不懂的语言,我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英语。」撑着他买给她的油纸伞,她目光从河岸边一整排商店转头看向运河。
「总督。」他点点头,他们国家母语不是英语。
「天气好热。」她拿起手边仅剩一条的丝制手帕擦汗。
他注意到手帕角落绣的花样,好像在哪里看过。
「今晚我们在岸上过夜。」
她是否还想逃跑他不清楚,但是这是既定行程,补充船上所需物资如食物和饮水需要时间,让她洗个澡之外他也想在陆上好好睡一觉。
他的副船长和侍从很灵光,会把事情办好。
他带她进入一间挂着『客栈』两字招牌,是会说她语言的人开的旅店。
她忍不住想起逃跑的事,或许这里有人可以帮她,上次没帮手所以失败得很快。
可是她后来根本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因为不知道是刻意还是无意他带她去吃饭、喝酒、看戏。
「这是什么,好好喝。」霜霜看着杯子里紫红色的液体。
他没有回答,心想今晚她如果醉了,他就不必看管她。
那戏他是听不懂,边看边猜,倒是她根本戏还没看完就醉倒。
抱着她回到不远处的旅店,他想她今夜怎样都无法逃跑。
他终于能够好好洗个澡并且睡在不会摇晃也足够大的床上。
可是他没料到喝醉酒的她会是这样的。
不但把身份全盘托出,连身体都给了他。
「醒醒。」肯特推推椅子上的她。
「不要吵我。」霜霜胡乱推开他的手。
「要不要去舒服的床上睡觉。」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脱口就一堆英语。
「舒服的床。」她听得懂。
「来吧。」他抱起连眼睛都快睁不开的女人。
回到旅店,他不管店里面的人都用一种异样眼光看他们,就像是他和她会发生什么似地,匆匆回到房间。
他早安排好请人放一大桶热水,本来是让两个人好好洗个澡,她醉成烂泥他就将就一起洗喽。
但是他要是以为她会乖乖让他脱衣服,那他就错了。
「你要做什么。」突然被放到地上,她靠在他身上。
「洗澡要脱衣服。」
「你?不行,我要个女的来帮我。」
「这里只有我。」
「你出去。」
她醉的连站都站不稳。
他直接把她连衣服丢到木桶里。
「你该死!」
他站在桶子边懒懒的看她坐在里面发飙。
「现在可以帮妳把湿衣服脱掉了吧。」
她的皮肤很细,没有做过粗活纤细长指又白又嫩,原本他就不怀疑她是个贵族,现在他好奇起来,决定要想办法知道她打哪来。
他拉她站起来想帮她解开衣物,却在全身湿搭搭的她靠在他身上时被情欲掌控理智。
她勉强睁着迷蒙双眼从他胸膛擡头看他,鲜艳欲滴的红唇诱惑让他直接低头亲吻她。
喝醉酒的她失去平常清醒的脑力,好奇地回复他的亲吻。
「闭上眼睛。」他稍稍推开她。
她试着闭上双眼:「头晕。」
让她靠坐在木桶边,他很快脱掉她身上衣服,扶她坐进澡盆。
「不要张开眼睛,很快就不晕。」他不想吓着她,很快脱去自己衣物也进入大木桶。
他轻轻帮她按摩肩膀,热气蒸得她昏昏欲睡,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只手和手的主人。
「霜霜?」两个人有点挤,他几乎已经贴在她耳朵边问。
「什么事。」她迷糊的问。
「妳家在哪里?家里有哪些人?」
她隔天醒来什么都不记得,所以不知道自己身家对他一字不漏全说了。
肯特知道酒醉时要边谎言骗人很难,更何况一个不知道自己醉的人。
他没有被她身份吓退,她现在只是阶下囚,他想要她。
她无法被要回去,更何况送她离开的人现在也不知道她在哪。
他的手指从她肩膀往下移动,大概是本来就纤细,在海上吃不好睡不好,她一副弱不经风的身子骨没什么肉。
亲吻她头发,他的手将她拉近,半梦半醒的她舒服地叹口气背后靠着他。
见她如此宽心,他的手从她手臂往她胸前移动。
触感果然和他想像的一样,可以完全握在手中,跟他常见的丰满女人有很大差别。
他低头看,浮在热水上两个浑圆半球,细细柔柔像是刚刚街上看到又白又胖冒着烟叫做包子的食物。
她因被触碰轻颤,胸前某个部位也苏醒变得硬挺起来,但是她没有睁开眼睛醒来。
环着她胸前的手臂没有放开,他用另一只手在水里找到她的腿。
热水围绕,酒醉的她以为在做梦,没有意识到有只手在摸她,他大胆的从她脚踝抚上膝盖、大腿,又细又滑的触感让他腹部紧绷起来。
他迫不及待用手指找寻她腰下双腿间秘密花园,拨开花丛轻轻探究。
「嗯。」不明所以的她发出轻叹。
肯特最后得用尽所有意志力才得以停止,把两个人擦干弄上床睡觉。
来日方长,他不想操之过急,把两人之间关系搞坏,她得要心甘情愿。
霜霜在肯特怀中醒来,起初她没有意识到,身上的凉意让她低头一看差点尖叫出声。
一直以来他还算规矩,虽然在狭窄船舱里两人曾睡在同一张床上,不过都是衣衫整齐,昨晚她真的不太记得。
身为被当成货物的奴隶,她没多少选择。
「这么早起?」他被她移动弄醒。
「你⋯⋯。」
「没事。」她还是处女。
他伸手把她抱到怀里,又继续呼呼大睡。
她试图推开他,无奈她一个小女子怎么可能移动体型比她大的大男人。
一直到日上三竿他的侍从来敲门提醒他准备出发,他才放开她。
夕阳即将西下,他见风平浪静要侍从准备晚餐过来,并带霜霜上甲板。
船队缓缓航行在海岸,晚上就会到达另一个必须停留做生意的港口。
「做什么?」霜霜好奇地看他在地上铺了一张布,侍从把食物放在篮子里搁在布上。
「提早吃晚餐,今天要多停一个港口。」她大概不懂什么是野餐。
「在外面吃?」
「妳不觉得风景很美?」
她望望四周,发现海岸线在夕阳下别有一番风情。
「坐。」他特地放在甲板高低处类似台阶的地方,好让她可以坐着。
「其他人呢?」除了操船的人,其他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
他不愿意告诉她,有些奴隶在这里就会被变卖。
「今天停泊的港口算是安全,船上只留需要的人,其他船员会下船休假一晚。」
「你也是吗?」
「妳说呢。」
「你要带我去哪?」
「妳保证不偷跑才能去。」
她后来才意识到自己上当。
「不吃了?」站在窗边的他见她停下来发愣。
「你打算让我一直待在这里?」这里夜夜笙歌,随便乱猜也知道是哪。
「有耐心点。」
「我这一年不够有耐心吗?」
「霜霜,在船上我可以让妳做任何事,上岸就必须要遵守这里的规矩。」
她是没什么立场要求他。
「我可以问你对我有什么打算吗。」
「不可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对她有什么打算。
虽然跟她沟通上没大问题,但是有些时候她不知道是没完全听懂还是还在消化,抑或是文化差异,总会有东落西落的现象。
但也有可能她是故意的。
其实他向来对短时间停靠两个港口有些意见,也可能被有心人士跟上是很危险,但是中途要卖掉一些奴隶,并买一些要携带回国的物品。
连续在岸上过夜,他又不能把一个女人放在船上,只好又带着她住进旅店。
可是他有前一晚经验,后一晚要放过她着实很难。
尝到甜头之后要自制是很困难的。
不过今天一早在同个床上醒来,今晚她多少会有防备心。
「妳吃完先回船舱,等我们忙完再叫妳。」他不希望她看到俘虏被他卖掉的场景。
霜霜点点头,她有点好奇,不动声色的继续吃晚餐。
她猜测他的身份、船上都是些什么货物和什么人,他的船员口风很紧,有些人根本不理她,她问不出什么。
她打算偷偷看他待会要忙什么。
看了她很后悔,趁船员忙碌,她偷偷打开门,躲在通往甲板楼梯下方空间,才发现今夜有些跟她一样被绑架的人,用绳索绑在一起被送下船。
甲板上有她没听过的口音和数金币的声音。
肯特身上有金币,航程中在港口停留他拿出来付钱的时候碰撞的声音一模一样。
和她一起被绑架的人,大概也是相同的下场。
她匆忙躲回船舱,坐在他床上悲伤的想着和她一起搭船离开家乡的护卫、仆人和婢女下场。
她想起家乡的养母和养父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养大,她从小也在养兄弟呵护下长大,当皇帝有意赐婚,养母才告诉她并不是亲生。
她的亲生父母虽没有身份地位的悬殊,可两家互相仇视,在官场上争权夺利互不相让。
最后她还没出生,父亲竟战死沙场,母亲逃家偷偷生下她不久就过世,两人并没有婚约。
当时已经结婚生养小孩的养母是生母的好朋友,两人一起长大,资助生母离家后来又谎称她是亲生。
养父为避免被人得知养女并非亲生,自请到离京远的江南,以皇帝亲属的贵族身份当普通的官员。
当养父母知道皇帝有意利用养女婚姻来达到目的,就明白告知皇帝她并非亲生也立刻把她送走,因为担心皇帝仍要她用皇亲国戚身份出嫁,以为她会安全的抵达南洋到老仆的家人那里。
「走吧。」肯特回到船舱,没有察觉坐在床上的霜霜有点异样。
霜霜微笑点点头,拿起自己不多的行李。
肯特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这些日子在狭小的船舱天天相处,他逐渐能看出她一些小动作。
「这里有市集卖女人的衣服,有点类似妳穿的。」他知道船上衣服洗了还是湿,他的随从不管怎么努力,穿上身刹那他还是感觉得到潮湿。
霜霜的衣服上岸的时候虽然有洗,但一个晚上不见得能全干,也常是皱巴巴的。
她此刻并不关心自己的衣服,还是点点头,任他拉着自己的手带她离开船舱。
他带她买衣服、吃东西,全然陌生的体验,她有些遗忘之前心里的沈重。
因着她喝醉说出的话透露出她的家庭背景,他对她有时的沉默逐渐理解。
进到房间只有一个大木床和装满热水的桶子,没什么隐私,她也没多说什么。
他多少有些刻意,没有叫人拿个屏风来。
陷入无法改变的状态,她大概也懒得说些什么。
严格来说两个人每天同床共枕,也习惯了。
但他还是找个理由出门,让她好好洗个澡。
他回到房间洗完澡躺到床上,听见另一半床上她偷偷哭泣声音,他转过身伸手抱住她。
「别哭。」他知道她被绑架以来必定很难熬,却不知道她傍晚曾看见什么。
专心在安抚霜霜,肯特没有注意到外面有些动静。
他亲吻她的额头安慰她,也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
他一只手轻拍她的背,另一只手绕过她腰际后方让她往他身上靠。
「你可以放我走吗。」霜霜太过悲伤没有注意到两人的距离太近。
「不能。」就算他让她走,人生地不熟她也没办法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