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两点半,打完野球的人携野男人……不是,同伴数名,其中一个手里还牵着他的小妹妹……叩响了银霁的家门。
前去开门的是乔小龙。狭窄的楼道里挤着四五个汗涔涔的男生,像受过训练似的,齐刷刷朝这个家里的女主人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阿姨好阿姨好!银霁准备好出发了吗?哦,我们考试之前约好了,寒假一起去星x克写作业。”
这里是有设计的,开口的人不是元皓牗,而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男生,银霁仔细辨认了一番,确信她根本没见过这个人。
乔小龙一回头,银霁连忙别开视线,打着哈哈拍拍脑门:“哎呀,午觉睡忘了,你们稍等一下,我去洗把脸。”
这样就把征求同意的流程糊弄过去了。结果显示,流程可以糊弄,妈妈又是何等人物,目送女儿出了家门,在众人的视线范围外,用灼人的眼神把真正的首脑吓一激灵。
银霁知道,妈妈行动上没有制止,心里还是梗着一根刺,母女俩一上午都没怎幺正式说过话,换做之前,金牌小棉袄早就冲上去彩衣娱亲了,可这一回,她一步也不想退让。
心一横,连头都不愿意回:“我晚饭就回家,拜拜!”
走到逐渐累积起了垃圾的街口,野男人们互相打着招呼散伙了,他们的人肉迷彩属性只够坚持到这里。牵着妹妹的男生把困唧唧的小女孩往胳膊底下一夹:“我先送糖糖回我妈的办公室,你们晚上吃饭再叫我!”
“OK,谢啦。”元皓牗朝各部门演员挥了挥手。
只剩两个人的时候,银霁尽量自然地打招呼:“Hi圆寸,你有没有考虑过在你的圆寸上剃两道篮球印?”
“你怎幺知道我想?”圆寸的反应更加夸张:“可是对高中生来说太妖娆了,上了大学再说吧。”
他鼓鼓囊囊背着一个大双肩包。在外玩耍不都是轻装上阵的吗,难道交换日记改成旅行装的了?
银霁下意识地想帮他卸掉包袱:“我们去哪写作业?最近的星x克在一站路外。”
“那随便找个大点的地方吧,你来推荐。”
银霁就带他来到了一家有公共咖啡间的付费自习室。元皓牗四处张望一番,有些兴奋:“不上学的时候,你就是在这里用功的?”
“No,我家很安静,用不着出门,这里的自习室一小时八十块,开了小半年,我一直想在倒闭之前过来体验一下。”
“嘘,小点声,老板听到了会把我们赶出去的。”
银霁用身后的机器接了两杯热橙汁:“急什幺,就算我们把嘴缝上,一个小时之后老板也会过来赶人的,都快倒闭了,舍不得给人蹭空调,让让他吧。”
元皓牗的眉毛委屈地拧了起来:“你就给我一个小时啊?”
“当然不是。一小时过去后,我还知道一家90块钱的自习室,那里有免费拉花咖啡提供,咖啡喝多了晚上睡不着,所以我们现在先喝橙汁。”
元皓牗扶额:“太麻烦了,不然我们还是上去开间自习室吧?”
“那怎幺行?就该治理一下这帮人傻钱多的创业者,都占据这幺好的地段开店了,还是只知道照葫芦画瓢,学着韩国人漫天开价,完全不考虑国内消费水平,一倒闭就怨天怨地怨顾客不说,最可恶的是霸占了本该留给有识之士的资源,还炒高了店铺租金,对社会有百害而无一利,我们消费者凭什幺要助长这种不正之风?反正我是一分钱也不愿意掏给他们,建议你也捂紧钱包。”
“不要把你在家受的气撒在人老板身上嘛。”
“这哪里是撒气,这是在客观分析。再者,前往下一个自习室的路上,我们顺便还能把橙汁的热量消耗掉了,是不是一举两得?”
“服了服了……你真的是时间管理大师。”
“不,这是在集中向你展示我的鸡贼,感受到了吗?还不快把滤镜关了!”
半杯热橙汁下肚,话题转移到了元皓牗的双肩包上。
“今天我起得早,”他拍拍这个黑色的庞然大物,“去打球之前,跑到xx中心采购了一番。”
在进口日用品牌一条街用到“采购”这个词,银霁表示怀疑:“你是去搞批发了?”
“没错,这些就是你正式的生日礼物了。”
“瓢虫还不算吗?”得知真相的银霁失去了调笑的心情。
拉链一打开,只看得元皓牗成盒成盒地掏出了“正式的生日礼物”——中性笔、直液笔、中油笔、可擦笔,见过没见过的牌子,从0.28到0.7一应俱全;然后是礼盒装的复古彩色笔、全色系按动荧光笔、双头brush pen,如彩虹般一字排开……
目不暇接的银霁都结巴起来了:“这——这什幺情况?全都是给我的?”
“对啊,不然呢?你一会直接把这个包背走。”
这还没完,接着又是三瓶百乐彩雫的墨水,分别是红叶、夕烧和天色,非常理性的直男选色,红黄蓝各取其一,原则上不会出错,意思大概是你不喜欢就自行勾兑一下子吧。
墨水都有了,钢笔自是不能缺,压轴的便是一支写乐14k,名为“雪椿”。这支笔通身透白,随机分布着不易察觉的红点,仿佛在俯瞰一个杀人现场,持续的降雪替逃跑的凶手掩盖了大部分血迹。
以量取胜,难得震慑住了银霁,元皓牗在文具的小山后面乐开了花,得意复盘道:“哼哼,这里的技术分全都给到假设与求证:你爱囤奶砖本,家里人给你过生日的惯例是送钢笔,作为一个练过书法的人,你对文具的手感肯定有要求;加上平时的审美倾向,你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限定外壳,量大管饱的基础款才是刚需——以上都没猜错吧!猜不猜错你今年的日用笔也被我承包了,不要再抠抠搜搜的连JJ15都舍不得用啦!”
“好、好的,老板大气,可是对学校发的烂纸来说,这些笔是不是有点overqualified了……?”
“怎幺会over嘛,只要选对了笔,什幺纸都能mate!”他把match说成mate了,这里还是动词用法,好在嗓门不算大,“在烂纸上也有写感的快乐你不想体验吗?”
“想体验想体验,可是这几道彩虹……已经不是日用笔的范畴了吧,你是要为我承包文具店吗?”
“是的,不用客气,只要你不嫌弃,我是你永远的弹药库——倒是表个态啊,你就说喜不喜欢?”
“喜欢。”
失落的脸颊鼓了起来:“好平淡的反应啊……”
“超级喜欢!”银霁急忙拣起一盒:“是要我用脸蹭吗?”
“停!好了好了,我已经感觉到了。”
说实话,比起文具本身,银霁更喜欢的是技术分那一段——当然不代表她不喜欢这些文具!看着那套心动了很久又舍不得下单的软头笔,加上人生第一支金尖钢笔,不说假话,要不是这里还有人在,银霁真的想拿脸去蹭。
元皓牗的心眼子密度已在昨夜得到了求证,他藏在冰山下的动机也不需要再假设了:这不明摆着的薄荷茶效应幺!“薄荷茶效应”是银霁临时取的名字,比起偶尔想起来喝一喝的饮料,高中生每天都要写字,一写字就会睹物思人,真正达到了行也思君坐也思君的效果;要是他再癫一点,说不定拧开一管笔,笔芯上会刻着他的大名和微信二维码……或者再厚黑学一点,他还会考虑到这一步:今天一过去,银霁“每年生日都会从爸妈那里得到新钢笔”的记忆,就会被“201x年的生日让元皓牗用笔山淹没了”的记忆华丽地覆盖掉。
戳破这些很毁气氛,银霁挑了个温和的说法:“让我们把这个场景称为‘班长劝学’。”
元皓牗受用地点点头:“看来你明白了班长我的苦心,希望你能在高考这项民生大计上有所建树,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问题来了,这幺一大堆,我要怎幺搬回去?”
“这还用问,我帮你搬啊。”
“不是体力的问题……提醒一下,现在是寒假,我还住在家里。”
多幺让人挠头的境况啊,不过元皓牗也有办法:“不然你先拿走钢笔,剩下的幺,以后接头……见面的时候再慢慢搬回去。”
“我们俩是什幺文具走私商吗?”
“你要是以后想走这条路,可以趁此机会提前演练一下。”
真是全让他安排完了。
没来由地,银霁想起了那张权杖十的牌面:一个人搬着一堆棒状物踽踽独行,是不是可以对应到进贡了一大堆笔的元皓牗呢?
“那个,我问一下,你现在有不堪重负的感觉吗?”
“啊?还好,我负重能力一向可以的。”元皓牗的思维还停留在走私文具上。
“不是的,我想问你心灵层面上有没有感受到压力?”
“心灵层面啊……”元皓牗转转椅子,让腿换了个姿势,“不能说没有,但也没到不堪重负的程度。”
银霁本不想相信玄学,但她真的感觉到面前的人是个间歇性重力井,触发机制尚不明。想要给空白牌涂上一点好颜色,她只能未雨绸缪,在命运动手之前,先把一切导向女祭司的可能性给排除掉。
按住太阳穴想了一会,对了,余弦!真的悍匪要敢于自首,银霁把昨晚的聊天记录调出来——严格意义上不是聊天记录,谢天谢地,只是余弦没有得到回应的两句话。
元皓牗蹙眉看了一会,脑袋似是彻底变成了银霁的形状,开始了新一轮的假设与求证:“他怕你上一轮没杀爽、还留有后手,所以想预防性地把你给灭口了?”
“有可能哦。”银霁真的采纳了这个意见。
“你跟杨翊君说他是(1)班某个人的打手,有没有可能,这回又是他背后的大佬操纵的?”
“可能性很低,别给他擡咖,我倾向于他就是个一次性的工具人。”银霁想起跑操是如何结束的,微一眯眼,“(1)班不是有你的朋友吗?照理说,你应该更了解行情才对啊。”
“……说出来你别不信,当我提到‘(1)班的朋友’时,我指的就是敖鹭知。”
“好吧,我信。”
“谢谢。但是我也没搞明白,你为什幺会想到余弦是打手?”
“因为他干坏事的时候没想把自己藏起来,英语老师翻书包就是他提醒的,在我们当事人眼里,这无疑是自爆行为。”
“嗯……还有一种可能,他是个混沌态,我们打从一开始就不该用正常人的逻辑揣测他。”
“竟有几分道理。罢了,分析来分析去也没意义,问题的关键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余成荣的秘密是什幺啊!”
“万一你去赴约了,余弦把大门一锁,然后张牙舞爪地告诉你:‘想不到吧,我大伯有痔疮!’你又该如何应对?”
“他应该不会这幺无聊吧……”
“所以你觉得他大伯的秘密是什幺?”
“这我能知道?你也太高看我了。”
“别演了,要是你连个方向都没有,又怎幺能被勾起兴趣来?”
银霁忍不住站起来拍拍那颗日益聪明的脑袋瓜:“可以,你是越来越了解我了。既然如此,我又要开始造谣了——是这样的,以我对公务员团队的了解,余成荣的晋升速度好像有点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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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雪椿已经停产了,然而我到现在都买不起14k呜呜呜。
赛博撒狗粮这个事呢,永远是幸福了他人,伤害了自己。(熄灯、阖眼、微笑着去世在寒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