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是在埃及国际机场登录的。
费海专程开车去接了她。
她到的那天,风沙很大。
费海在巴扎里买了一条火红的围巾,套到了她头上。
在他付钱时,她戏谑道:“搞不好是MADE IN CHAINA!”
费海又将她头上火红围巾裹了两圈,将她半张脸也遮挡了起来,“巴扎里的东西就是中国制造。”
“这幺贵!”她吐舌,“你亏了。”
费海瞅了她一眼,讲:“放心,我不亏,我会让你给我卖命赚回来的。”
她怼:“无良老师!”
他开车,往别的城市去,途中遇上不少骆驼,他开得很慢。
他讲:“团队给了你一天时间。你想看看金字塔吗?来得及。”
她发现,他已经是在往金字塔出发了。说起来,她还真是第一次来埃及,也被他勾起了游玩的心,于是高高兴兴地点了点头。
费海讲,“那待会我们坐骆驼进去,风还是很大的,你加一个披风。明早,我和你坐飞机去亚喀巴湾,从那里出海。”
她笑眯眯答好,鼻子嘴巴被围巾捂住了,仅一对眼睛完成了月亮。
十分璀璨的笑意,费海看怔住了,十多秒过后,他才转回视线。
费海一边开一遍自言自语:“他倒是放心你过来。”
盛夏听见了,讲:“小叔叔让我去做自己爱做的事。还要我不要留下遗憾。”
费海嗯一声,“明雪是很聪颖通透的人。”
到达景点后,费海熟门熟路地租了两匹骆驼。
风更大了,卷起狂沙,扑到人身上来,一脸一身都是沙。
费海将毯子裹她身上,还给她留了许多水。
这一带不太浪漫,吃沙就吃饱了。
盛夏渴极,取下围巾,喝了口水抿抿唇。
金字塔已经露出尖尖的金顶了,她又变得激动起来。
费海低笑。
盛夏瞪他,“我是真没来过!好奇激动不很正常嘛!”
“是,很正常。”他笑着回应,温柔得很,令她有一霎出神,他那一对碧蓝色的眼睛,比大海还要深邃,比晴空还要透明。
盛夏挪开了视线。
费海讲:“亚喀巴湾是度假胜地,很漂亮的一个地方。还很有异域风情,毕竟三个国家的城市都在那里了。”他细数起来,“埃及的塔巴、以色列的埃拉特和约旦的亚喀巴,给这个经济港口、渡假胜地增添了不少风情。”
两人聊着聊着,又聊到了这年去过的地方和见闻。
盛夏坐在骆驼上,摇晃着双腿,她提到她喜欢土耳其和埃及,土耳其去过很多次了,但埃及还真是第一次来。她说起,土耳其的海很美,像果冻,而土耳其的作家奥尔罕·帕穆克是她偶像。
她提到了他的作品《我的名字叫红》。
费海听了,说,“我倒是想起了《纯真博物馆》,男主坐轮船横跨博斯普鲁斯海峡,那一段段的文字就很美。”
“爱情故事啊!”盛夏笑,“可惜是个悲剧。女主死了,男主用一生怀念她,收集她的生前用品,放进一个属于他和她的私人博物馆里。挺痴情。”
费海凝望她,忽然问,“如果你是男主,你会这样做吗?一辈子想念爱的人。”
那一瞬,盛夏的脑海里出现的是明雪,一开始,她就是想离开他,然后用一辈子时间去怀念他的!那一段日子太绝望了,他爷爷步步紧逼,而她不想他为了自己、放弃他的梦想和事业。她没有犹豫,答道:“会。”
她反问,“那你呢?”
费海移开了视线,笑了一下,讲:“不会。我这个人比较自私,更喜欢爱自己多一些。我会忘记她,过我自己的生活。”
“挺好。这也是一种很不错的生活方式。做人嘛,阔达很好。”她点了点头。
盛夏坐在骆驼上,迎着烈阳回头微笑,火红的围巾在她肩后飘扬,狮身人面像和金字塔成了她的背景。
费海替她按下了快门。
他给她拍了许多,等她骑着骆驼慢悠悠过来了,他把她手机还给她,讲:“赶快的,给你家叔叔发过去!”
盛夏笑眯眯接过,说了声“谢了!”
同行的骆驼人导游早看出俩人不是情侣,但也是那种心有灵犀的朋友,导游用一口不太流利的英语说给俩人合照,然后指了指自己的拍立体。
虽然知道就是想多收点钱,但盛夏高兴地答应了。
她对费海招了招手,“哎,老师过来过来!难得我们金字塔一日游啊,来合影一张!”她干脆跳下骆驼,还暴力地将他也扯了下来,然后勾着他肩,来了一个茄子式大笑。
费海被她笑容感染,也笑了起来。
“啪”一声轻响,相机给俩人的友谊做了见证。
费海讲,“拍张这种事怎幺能少了明雪!等以后回到大浪屿了,我们三个也一起拍照。”
“好呀!小叔叔很喜欢你呢!整天在我面前赞你,一开始时,我都担心得不行,要怀疑起小叔叔的性取向了,毕竟他这幺多年就没有女朋友,而你和他又一样帅!我多怕你们两个搞基去了!有一段时间担心得我睡不着觉!”
费海:“……”
远在地球另一头的明雪,抱着雪球和雪芭正在看书,小仙鹤雪夏枕在他肚子上睡觉,突然被他的喷嚏吓得掉下了沙发。
明雪:“阿秋!”
***
机场里,在等机的时间,盛夏东翻翻,西找找,看看有什幺好玩的书。
费海抱着手提电脑,在工作。
忽然,一本暗红色的书封,一只破碎的瓷器,里面露出血一般的红色丝绸,这张图片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拿起书本,原来是奥尔罕·帕穆克的《纯真物件》,将他小说《纯真博物馆》里男主角收藏的物件一一还原,放在了奥尔罕·帕穆克自己一手打造的博物馆里,以此写的散文集。
盛夏想起费海喜欢《纯真博物馆》,她很高兴,马上付了款。
她跑到他面前,弓下腰,一颗头和那本书在他面前晃动。
费海才从一堆实验数据里擡起头来,“是什幺?”
“《纯真物件》,你会喜欢的!”她将书送给他。
还没有拆封。
刚好开始登机了,费海提起俩人的行李,领了她上飞机。
她给他腾位置,讲:“我力大无穷,哪里需要人帮拿行李。”
费海讲:“不是看不起你。但你这包太重了,我干站着看你扛,也太不绅士了。基本礼仪,我还是要讲的。”
盛夏一笑,“谢谢。”
俩人坐下,盛夏将靠窗位让给他,算是礼尚往来。
费海拆开那本书,里面的照片很精美,他慢慢翻看。
盛夏探过头来看,起初也觉得很好看,每一张图片都充满历史感和充沛的感情,可以看出作家奥尔罕·帕穆克对伊斯坦布尔这座城的热爱。可是看着看着,当她去找文字时,才发现,只有部分段落是英文的,其他全是埃及文。
她囧了一下,“哎呀,都怪我,没看清楚,应该挑本英文版的。”
费海微微一笑,露出好看的一颗尖白虎牙,“没关系的。我也看得懂埃及文。虽然只是基础日常的,但这里也能看懂大概。”
盛夏说,“你知识真是渊博。”
费海讲:“只是会几国语言而已,不算什幺。毕竟我在埃及待了三年,研究这一带的海洋和气候,有了语言环境,换了是你,也能懂的。”
盛夏看着精美的图片一页页翻过,还看到了1970年年轻的奥尔罕·帕穆克,她感叹:“那个年代离我们好远呢!”
费海想了下,讲:“我看《纯真博物馆》时,回想起了国内以前的保守传统,和土耳其其实也是一致的。那个时代,有处女情意结,很看重这个。”
“初次,要留给自己的丈夫。80,90那个年代的确是这样的。很多女人,如果婚前就有了初体验,那结婚后不是被家暴就是被冷待。幸好,现在是2023年了。”盛夏讲。
费海说,“土耳其也是一样的。他虽然一只脚踏进了欧洲。但在当时,很保守。书里,就多次提到了这一点。对待妇女的要求,要忠诚和贞洁。当时男主角有未婚妻了,也与之发生了关系,但又爱上了他那个还要考大学的十八岁的表妹,和她在一个固定的家里,多次发生关系。他喜欢她,但也觉得她给出得过于随意,他太容易得到,所以从一开始时没有太过尊重她。而且也觉得和未婚妻有了关系,如果不娶她,就会有很不好的后果。他的未婚妻是留学法国的,所以在思想上就很拉扯,又想维持传统,第一次只给丈夫,又想学法国,解放自己的天性。但她因为爱,和认定了会嫁给男主,所以答应了和男主发生关系。”
“明白了。”盛夏一点就透,“伟大的作家绝不仅仅写情写爱,他想要表达的是新社会和旧世代的拉扯。”
“对。有这个意思,所以也是作家要建纯真博物馆的原因。盛夏,有机会,和你小叔叔一起去看看吧。我看你挺喜欢土耳其的,下次去那边旅游时,可以去看看。”
“好的。谢谢你的推荐!”她笑,然后低下头来,指着一大段埃及文讲:“这里说了什幺。你读给我听听吧。”
“正如博物馆目录里提供的注释一样,我会在自己做的目录里向小说读者描绘某个物品,这个物品和博物馆里的是一样的,就好像是我在向一个博物馆访客介绍它们一样。我还要向他描述这个物品在我的主人公凯末尔心头激起的回忆。”读到这里时,他就停住了。
盛夏觉得很有意思,听得津津有味,催促他读下去。
费海犹豫了一下,盛夏疑惑擡眼看他,却见他耳尖红了起来,然后听见他讲:“头一件物品将是芙颂在与凯末尔反复做爱时遗落的耳环。那一天,在凯尔末金屋藏娇的地方,他给将要考高考的表妹复习,然后和她发生了初次,她吃痛,他摘掉了她的耳环,并有了收藏她的东西的癖好。我想在博物馆展示这只耳环,还要在小说化的目录里讲述这只耳环的故事。”
这一次,就连盛夏都不好意思了。她轻声问,关于男主的岁数。
费海说,“这是不道德的恋爱。当时芙颂没满十八岁,而凯末尔三十岁了。”
盛夏梗住,所以说,这个故事注定只会是悲剧。
费海又讲:“后来芙颂知道他将要结婚的事,心绪不宁,高考考砸了。她只能早早结婚。然后又遇到了凯末尔,两人开始偷情。”
“一开始就是错的。”她叹。
费海点头,“后来女主好不容易等到了他肯解除婚约,并和她结婚。但女主出了车祸,死了。”
“奥尔罕·帕穆克的文字和意境非常美。你有兴趣可以看看。”费海讲。
“看得出来了。”她说,“听你翻译他的这些散文就知道很美。《我的名字叫红》,我看过呀,是很美。”
她微微一笑:“谢谢你给我讲这个故事,使我旅途不寂寞。”
费海低笑了一声,“就当我谢谢你送我书。”
“那你继续讲吧。”她轻轻推了他一下,催促。
费海拿起果汁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就接着念了。
飞机快降落了,书也念了一半,盛夏问费海,关于《纯真博物馆》里凯末尔未婚妻的结局。
费海将《纯真物件》合上,讲:“凯尔末有一个好朋友,是个很有钱的花花公子,女朋友无数、床伴也无数。他是一个西化的人,并不看重那些。一开始,凯末尔的未婚妻看不惯他,认为他放浪滥情。在她陷入因为已经失去了贞洁,但又发现未婚夫并不爱她,是要继续这段感情,还是放弃,她很纠结。那段时间,他陪着她,开解她。一个看似是最滥情的人,在婚后,变得忠诚,忠诚于婚姻,忠诚于他爱的人。凯尔末的未婚妻获得了幸福。”
盛夏笑了笑,“挺好。有那幺点傲慢与偏见的调调。其实还是西方思想与东方思想的碰撞啊!西方的男人,在婚前玩得很疯,但婚后对家庭基本都很专一。而东方式的呢,婚后或许会养有很多女人,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就像奥斯曼帝国的本质,它原本在亚洲,过了博斯普鲁斯海峡就入了欧洲,后来也脱离了亚洲,成为欧洲国家。他们本身就是撕扯的。这就是文化对一座城,一个国家的体现。土耳其是一个美丽的,多愁善感的,奇幻瑰丽的国家。”费海总结道。
她伸了个懒腰,“我喜欢和你聊天。你是一个智者。和智者聊天,能使人聪明。”
费海听了,噗嗤一声笑了,“怎幺觉得你是在忽悠我。”
他讲起了在土耳其红海救助红海龟的经过,她听得更是认真。后来,她又忽发奇想问他:“那你也会土耳其语咯?!”
费海讲:“会一点。”
盛夏挑眉,再问:“那你看《纯真博物馆》是英版,还是原版?”
他答,“土耳其语原版。”
“哦,看得懂原着的那一种‘会一点’,真是凡尔赛!”她讲。
费海讲话一滞,挑了挑眉看她,语带不善:“盛夏,你懂什幺叫尊师重道吗?!”
盛夏嘿嘿一声,马上上演变脸绝活。
费海简直是拿她没办法,看她一眼都嫌弃,飞机门一开,提了两人行李,看也不看她一眼就走了。
但盛夏知道,他没生气,他这个人善良着呢!
ps:姐妹们,你们喜欢费海吗?我很喜欢他!以后单独给费海开一部!费海的故事,在我的另一部文《寻鲸》里出现过。《寻鲸》是明雪侄子明海和苏听的故事。《寻鲸》也是海洋环保题材的。欢迎大家搜来看!ღ( ´・ᴗ・` )比心,爱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