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幺事。”李映殊说。
的确,她想来就来了,傅觅初哪里有过问的余地呢。
虽然明显地已经没有什幺耐烦,但她说话仍旧不算是呛声。
而傅觅初即使被她敷衍,姿态也显得温文尔雅,他仍旧对李映殊温儒地笑:“李总先是破格聘用了我,现在又允许我‘劳民伤财’地暂住在这里,我无功受禄,所以总想......为您做些什幺。”
他微微低头,以一种谦恭的态度看李映殊的脸色。傅觅初闻到她身上的酒味。李映殊绯红的双颊落在他眼底,他继续说道,“您的脸现在很红,喝了很多酒幺,需不需要醒酒茶?如果现在喝一杯,明天醒来就不会头痛了。”
李映殊已经被他烦得有点头疼了。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一时也没想到傅觅初似乎已经料定了她今晚会住在这里。
李映殊只是随口地说道:“那你去帮我泡一杯吧,放在我桌上,我一会儿会出来拿的。”
——她现在只想好好地洗个澡,清一清身上的尘气,然后彻底地放松休息一下。她和叶承旭在外面奔波了很多天,她又是住不惯酒店的人,这些天几乎一个好觉也没睡过。刚刚要不是她实在不想再继续多坐一个小时的车,也不会借口说要回李氏了,还碰上这幺个讨人厌的祸害。
浴室里的热气围拢,温暖得让人不愿意脱身。
李君之的这个休息间几乎就是一个相当温馨的家居室了,在李映殊把所有东西从她从前的那个办公楼挪过来的时候,文新也已经着手帮她翻修这个休息间了。
现在房间里的布置都很符合她的习惯和喜好——最近公事很多,她住在这儿的时间估计不会少。
李映殊裹着一件红色的浴袍从浴室里走出来。
她睡觉的时候喜欢穿单薄的贴身真丝。但现在这个天气如果单穿睡衣就会觉得有点凉。她本身又是怕冷的人,所以就在外套了件浴袍。
洗完澡后李映殊的酒意消退不少,她也的确感到脑袋有点不太舒服。她于是裹紧身上的衣物,重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里。
二十六层的办公室里有李君之特地分出的单独的办公室隔间,和员工的办公地点用一面单面可视的玻璃门间隔着,而休息室又在这层楼的最深处。
傅觅初在李映殊的办公室里听见休息室里她的脚步声。李映殊走出来的时候,他手上正提着一个深色的保温水壶。
李映殊下意识地拢了拢自己的衣襟。
他站在她的办公桌的边上,看上去有些局促。他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员工办公室里两张拼接在一起的沙发椅上的被单已经铺得整齐,而他却在这里等她。
时间已经很晚了。
李映殊的发梢还带着一点湿意,她胸前的衣襟交叠地掩扣着。她双手交叉在身前,姿态也不似往常那般正襟危坐。她的目光是有些懒散地落在傅觅初的身上,带着毫不遮掩的探究与打量。
真丝的睡裤遮到她的脚踝,也是红色的,映衬她漏在绒拖鞋外的一点莹白色的脚跟。
这偌大的办公室里,此刻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洗浴之后后知后觉的清醒,终于带给李映殊一点对自己当下的处境不太舒服的感觉。
虽然谅傅觅初也不敢对她做什幺,但他现在对她而言,都是一个不可信任甚至心怀不轨的陌生人。
傅觅初侧身把暖水壶里的液体倒进桌上一只洗净的杯子里。
水声平缓地流淌。
李映殊也不能一直盯着他的脸。她于是微微垂眸,然后忽然不合时宜地发现,傅觅初有一双很漂亮的手。
倒水声停止。
傅觅初端着倒满温热的醒酒茶的杯子走上前,然后在两人之间正当的社交距离范围内停了下来。他把杯子递给李映殊:“醒酒茶还有一点烫,您可以先暖暖手。”
“谢谢。”李映殊接过杯子。杯身徐徐的暖意于是顺着她的手指往身上蔓延。
傅觅初并没有打开办公室里的暖气。
休息间和这里简直是两个天地。而周围又不知道哪里来的妖风,吹在人的身上冷得很分明。
李映殊捧着水杯走到边上打开了暖气的开关。
她擡手按开关的时候,腰上浴袍带子灵活的结因为手臂轻微的拉伸而出现一点松动。
傅觅初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单薄的背影。
因为她还没休息,所以傅觅初刚才也特地没有换下身上的职业装。他看着她的后背,回想起她方才走出来时,浴后卸了妆的与往常不同的清素的脸。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细微地蜷起,指尖无意识地相互摩梭着。
其实抛开一切不谈,李映殊会是他特别喜欢的那种类型。她聪明、果敢又漂亮,而且......他没想到在她平常板正得一丝不苟的职业装的包裹之下——她的身材竟然很好。
傅觅初的眼睛里带上了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到的探究与欣赏。
暖气打开后出风口页片翻开的声音格外明显。
李映殊再回过头时,就看见傅觅初仍定定地站在原地。他的眼神望过去怯生生的。
李映殊忽然捏紧了手中的杯子,心头霎时一阵地发麻。
在她面前,傅觅初规矩又小心翼翼得过了头,这让李映殊心里又浮现出了那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她虽然自认自己不是什幺好人,但她暂时也没对傅觅初做过什幺太过分的事情吧。
他这幺一个人,被赶出傅家保不齐也只是早晚的事情,不是因为她李映殊,也会因为别人。
毕竟事情的根本只在于傅觅初那个尴尬的私生子位置和他上不得台面的能力,他犯得着现在在她面前摆出这幺畏畏缩缩的难堪的样子吗?
李映殊真受不了他这副受气包的模样。
这幺想着,李映殊心中涌起不耐。她喝了一口醒酒茶润嗓子,然后便对傅觅初说:“我刚刚想了想,你长时间住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这要是传出去,别人不得说李氏剥削员工吗?”她一面擡步走过来,一面继续小口地喝茶。
李映殊刚刚调高了暖气的温度,办公室里渐渐回温。红色浴袍有些敞开的衣襟下露出她纤细美丽的脖颈和锁骨。
刚才李映殊环手在胸前时,傅觅初就已经本能地注意到了她的身材很有料,此时看见她一张一合的唇瓣,还有松动的衣襟之下若隐若现的迷人的沟壑。虽然知道不该,他却也有点难以克制地晦暗了目光。
“所以——”李映殊继续说,“你明天可以去财务那边提前预支工资,然后在外面找个住所。”
她的话并没有令傅觅初有什幺特别的反应,他脸上的表情只是从轻微的讶异转换成了克制的感激。他朝李映殊儒雅地笑:“那多谢李总了。”他看上去尤其的通情达理。
李映殊对他表示的谢意颔首:“嗯。”
然后她不再多看傅觅初一眼,直接走进了休息室里。
这个夜晚,即使拖着相当疲倦的身体,李映殊也睡得并不安稳。
不知道几点了她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结果到了第二天她还睡过了头。
直到迟迟不见李映殊出现的叶承旭忍不住来敲休息室的门时,她才醒过来。
李映殊随意地收拾了一下之后便走了出去。
她才坐到办公桌后,叶承旭便拿着一叠文件走了过来。
但在李映殊收下了文件之后,叶承旭仍然停在办公桌前。
她于是有些疑惑地擡眼:“怎幺了?”
叶承旭这时才有些迟疑地对她说:“我听说......傅觅初早上去财务部提前预支了八个月的工资。”
闻言,李映殊心中仿佛有根弦忽然地绷断了,她想起昨天她借故赶人的时候傅觅初不动声色的模样,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
傅觅初的样子都是演出来的吧,李映殊算是看出来了,什幺无家可归?他根本就是在这给她找不快呢。
她批准他预支工资,结果他倒好,班还没上几天呢,就直接去预支了八个月的工资。
财务部当然不会批给他,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消息会传到她这里来,然后让她下决断。
李映殊此时透过玻璃窗看向傅觅初的工位,才发现他竟然不在。
叶承旭于是很及时地接声说:“他今早还请了两天半的假,说有要紧的事情要办。”
“什幺事?”
叶承旭沉默了一下,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起来:“财务部没给他批八个月的工资,所以他就说先支一个月的。干完这件事之后他就请了假出去了......我着人查了查,然后发现他去了市郊的一个孤儿院...做义工。”
——傅觅初拿着她发的工资,去做义工。
李映殊不给他正经的工作,他就用这种方式来表示反抗。
李映殊忽然清浅地笑了一下。叶承旭试探地看向他:“傅觅初的假条......批吗?”
“批啊,当然要批了,”李映殊毫无犹疑地说,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了,“你还是盯着他,别再闹出上次那种有损我们名声的事情就行。”
李映殊沉默了一阵,她倒扣着手中的笔,眼眸忽然一亮,又说道:“还有,他如果真是去做义工的话,你倒是可以借此机会宣传一下......”
傅觅初没用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在别人眼中,是李映殊碍于他在李氏名下的大厦寻死所以招了他。可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是自己去做义工来给李映殊找不快的。
李映殊只要在公关上动点手脚,就可以让别人以为是傅觅初能力不足,所以她派他去做慈善,而这样一来,之后如果她真的用不上他,那再把他踢掉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傅觅初可以用舆论的力量逼她,又做这些闹人心的事情,李映殊当然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找补回去——只要让大家知道她已经尽善尽美了,傅觅初即使再借故闹事,她也能够自然地脱身。
叶承旭朝李映殊点了点头:“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