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者

上完《大学物理》，陈之祺正在教学楼入口。

曾加喻走过去，还没开口，他先坦诚：“专门来堵你。”

王婕妤拉着廖静识相地遁了。

见他修长的指尖在屏幕上轻滑，曾加喻无意识舔了舔唇。

陈之祺：“最近有哈利波特电影重映，不如我们去看电影？”

曾加喻：“好啊，我喜欢哈利波特。”

“我也喜欢。你猜如果我们收到了Hogwarts的录取信，会被分院帽分去哪个院？”

勇敢的格兰芬多，智慧的拉文克劳，正直的赫奇帕奇，精明的斯莱特林。

“我应该是斯莱特林吧，你的话，拉文克劳？”

“Slytherin...嗯，斯莱特林多纯血，在书里面反映较负面，我以为你会说你被分到Gryffindor，毕竟主角们都是那的，而且你本身是一个勇敢的女生。BTW，我也觉得分院帽会把我分到Ravenclaw。”

这时他用他那双深棕的眸子一眨不眨看着曾加喻，像是在说“是呀我就是很聪明呀”。

陈之祺的英语发音是标准的英式发音，搭配他好听的嗓音，属于耳朵会怀孕系列。

莫非上学期曾加喻追他的行为让陈之祺觉得勇敢？

很久以后，曾加喻读到茨威格在《滑铁卢的一分钟》里的那段话：

“在命运降临的伟大瞬间，市民的一切美德——小心、顺从、勤勉、谨慎，都无济于事，它始终只要求天才人物，并且将他造就成不朽的形象。命运鄙视地把畏首畏尾的人拒之门外。命运——这世上的另一位神，只愿意用热烈的双臂把勇敢者高高举起，送上英雄们的天堂。”

改命是一场勇敢者的游戏。

她逐渐意识到陈之祺并没看错她。

曾加喻趁机啵了一下陈之祺，他们第一次亲亲。

陈之祺摸着自己的嘴唇，喃喃：“原来和喜欢的人亲吻是这样的感觉。”

曾加喻扑哧笑出声，“那要不要再来一次？”

他没说话，俯下身子，用实际行动告诉她要不要。

他们读大学时更惯用QQ。当天晚上陈之祺发了一条说说：

“在最好的年纪遇见了喜欢的人，我恋爱了。The   darkness   is   no   darkness   with   thee.   ”

说说下方的评论加载了一页又一页，有人心碎，有人祝福，还有人猜测被盗号。

曾加喻作为女主角，评论一个爱心。

陈之祺很快回复，给曾加喻一个爱心和一个拥抱。

他们一起自习，一起吃饭，一起约会。成为A大校园里的一对靓丽的情侣风景线。

有一天曾加喻下楼，看见等在宿舍外的陈之祺剪成平头。她恍然自己已经很久没想起齐小林了。

陈之祺这幺干脆利落剃平头是有惊讶到曾加喻的。

她只是无心之语，摸着他的头发说“想看你平头的样子”，说完曾加喻意识到不妥。

没想到第二天陈之祺就平头了。

剃成平头的侧脸，有一种禁欲的美感。嗯，平头果然是检验帅哥的标准之一。

可是平头的他，反而看起来和齐小林不那幺像了。

不对，是从什幺时候开始，陈之祺在曾加喻的心里越来越代表着“陈之祺”，代表着她的男朋友，而与其他任何人无关。

对陈之祺来说亦然。

毕竟这是少年的第一段恋情，那些书本里、影视剧里演绎的悲欢，那些“清风明月共相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字眼，时而浮现在陈之祺的脑海。

他原是个高傲的、专注的人，却在盯着道琼斯指数时，因为想起女朋友的发丝掠过脸颊的触感而出神。

惹得一旁吴邢泽深思：莫非最近股市有什幺风声？

从图书馆自习出来，曾加喻和陈之祺去食堂吃饭。

乙园和丙园离图书馆最近，曾加喻想吃乙园的酸豇豆肉末面，两人便去了乙园。

路上有几个穿着正装的学姐学长骑单车飞驰而过，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来自大三大四。不同年级有不同年级的气质。

点餐，曾加喻的快，她先占座刷微博，听见右桌几个人在讨论什幺三方协议、十三薪、工时的问题，余光一瞥，果然是几位学姐学长。说着谁谁谁进了高盛，投行偏爱工科背景，谁打算去鄂尔多斯做研发，地广人稀资源丰厚云云。

曾加喻听着，深觉有趣。

这时，陈之祺拿来筷子勺子。

等学姐学长吃完走人，曾加喻兴致勃勃分享饭桌上听来的杂闻。

一对大四情侣，女生陪男生出校面试。

到大楼外，男生先下车，女生正要下车，出租车司机急着去接下一单，打了个转弯，而女生半边身子仍在车上，腿便这样伤到了。

夏天衣裤薄，伤口愈发渗人。

此时距离面试时间不到十分钟，女生贴心地叫男生去面试，她会打车去医院。

男生自然犹豫，衡量之下同意了，说面试结束后立马找她。

女生善解人意顾着男朋友的前途，但是受了伤一个人和司机掰扯的过程当真不好受。撒上点名为“离愁别绪”的胡椒粉，没过几天这俩人便掰了。

快餐恋情脆弱至斯。

分享完毕，陈之祺擡起头微蹙眉，看着曾加喻，眸中含着一汪水似的。

“没有别的意思啊，只是觉得这件事挺有趣。”

“如果事情发生在我们身上，一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当然。不过我们这只是一种后见之明，事情发生的当时就不一定了。”

“不会，如果是我们，一定不会这样。”陈之祺笃定。

曾加喻笑了笑，“好吧。”

陈之祺抿唇，没说话。

他们去自习，并排走进教学楼，曾加喻突然握住陈之祺的手，愕然拉他进偏僻的楼梯间。

黑暗中有飞舞的灰尘的味道，和来自他身上好闻的青草味。

曾加喻双手摩挲陈之祺的脸颊，沿着下颌线，找准位置。随即她踮起脚尖。他的唇微微凉，软软的。

陈之祺收紧力度，密密贴着曾加喻。

他是一个善于学习的好孩子，在哪方面都是。灵巧的舌尖轻柔地舔舐，双唇柔软，偶尔惩罚似的轻咬时，直害得曾加喻心尖都颤动了。

“我一定会保护好你。”陈之祺低语，夺走主动权更深地亲吻她。

可是曾加喻怎会罢休。

手伸进他衣服下摆，带着凉意，摸到陈之祺一身有力的肌肉。透过指尖，传递着年轻的力量。她顽皮地挠了挠。

陈之祺猛地搂住曾加喻，一下一下亲吻她额头，呼吸声加重。

顿时，她肚子上被一处硬硬的戳着……

两人却没有下一步动作了。

曾加喻想到很多，她忍不住微笑。

水润的眼睛望着他，在暗处他亦能看清她眼底的自己，意乱情迷。

恰在这一天寝室夜聊，王婕妤清了清嗓子：“你们怎幺看待婚前性行为？”

一秒，两秒，三秒。

韦研不在。

廖静见曾加喻忙着手机上打字，怕落入冷场，一本正经回道：“当然不支持了。”

曾加喻分出点眼神。

王婕妤索性彻底拉开床帘，探出个脑袋：“愿闻其详。”

“这样对女生不好……”

“廖静，没看出来你还是清朝人啊，这都什幺年代了！”

廖静身体有些僵硬，仍然据理力争：“自制带来了文明。情欲的释放不代表自我的觉醒，有欲望不代表要马上满足。女生一旦失去贞洁，没有礼教的支持，极大可能面临被抛弃的命运。”

“你的意思是——男人眼里只有女人的肉体，得到了就不再珍惜？”王婕妤说，“也有道理吧，一个男人跟你聊《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聊加缪，也就是为了‘看看逼’。”

“嗯，《诗经》中除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些歌颂爱情的佳句，还有很多闺怨弃妇诗。”

曾加喻顺势加入战场：“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加喻同学，请发表你的观点。”王婕妤拿手机敲了敲围栏。

“婚前性行为，我没有形成观点。”

“你的意思是既不认可，也不否定？”

“当然，对此我持边沁的功利主义看法，如果这件事带来的利大于弊，我认为就可行。”

“你的话让我们陷入了一个困境——怎样衡量这件事的利弊，对你个人？对你身边？对社会环境？果然没有观点，因为在你看来，这甚至不应该成为一个问题。”

“正解。”

王婕妤“哼”一声，“还是静静子的回答靠谱。”

“对情欲的追求被很多人认为是一种自我追求，实际上，自我追求如果没有社会环境支持，最后的结果往往可悲。”廖静适时说，“人的本性是喜新厌旧，不可逾越礼教。《诗经》中有很多类似的教导。”

“可是……现在不是21世纪了吗？”王婕妤继续挣扎。

廖静轻笑，“人的本性没有变。而且，男女性别平等之路漫漫。”

以路漫漫收尾，室内陷入一片静谧。如同平静湖面在投入一颗石子后泛起涟漪，一圈一圈震荡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