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雨哗啦啦狂浇,荼毘甩甩头发上的水,推开古董店的大门。
“啊~下午好,春酱。”
他笑着说,向坐在柜台里的妩媚少妇打了个招呼:“找一下传奘,他还活着吗?”
大门在他的背后缓缓关闭,门上[欢迎光临]的破旧招牌随风摇动,发出“叮铃铃”的脆响。
被称为“春酱”的女人擡头,本来还满面春意,一见是荼毘,吓得瞳孔一缩,脸上露出慌乱与害怕的神色。
“……好久不见啊,荼毘。”
她合上衣服,不动声色地踹了柜子下赤裸的男人一脚,示意他安静。
屋外雷声阵阵,几秒后,雪白的电光从门缝中炸开,青年逆着光,滴着水的身形格外高大,脚下的影子又长又大,映射在墙壁上,像只择人欲噬的怪物。
“……他当然活着啦,还是老样子,你去里屋找他就是了。”她佯装镇定道,“你好久没来了,他前两天还在念叨你。”
念叨我?
荼毘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略微打量了一下这一楼的布置,发现摆在外面的大部分都是A货,没几件值钱的东西。
这家古董店曾经是个有名的中介站,店主人实力强劲,养了十几个老婆,不过现在他重病在身卧床不起,那些莺莺燕燕早就已经跑光了,唯有这个叫“小春”的女人愿意留下来,一直照顾着他。
这店至今没倒的最大原因就是荼毘,店主传奘是荼毘第一个中介,所以荼毘念着旧情,时不时会接济一下,反正他的钱多到没处花,顺带还能拿点情报。
实际上,他本来是想去打牌的,顺便想喝点酒,结果刚进门就见到有女人暗送秋泼,冲着他含情脉脉地走过来,他转身关门,掉头就走。
说穿了就是怕了,也没精力应付,比佛还清心寡欲,谈性色变,毛骨悚然。
酒是喝不成了,他就很烦,也没别的地方可去,掉头换了个方向,在雨里走着走着,就走到传奘这里了。
这要放在几个月以前,荼毘绝对不屑于用酒精麻痹神经,更不会玩女人,仇恨才是他活下去的源动力,他只爱杀人战斗提升实力,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事有意义,包括钱权色在他眼里都是狗屁。
如今,一朝堕落,直接完蛋。
仇恨是什幺?源动力是什幺?
忘了,全忘了,这半个月过的太快活,就像今天,他甚至开开心心地打扫了卫生,花了一个多小时扫地,连去拿个酬金,也满脑子都是赶紧回去,路上还买了水果,特别脑残的想给她切成块摆成心形,结果大雨倾盆,他站在厨房往外看,第一反应是想去雄英接她,但——
雄英、轰焦冻、安德瓦。
这些词突然串联起来,让他醒了。
一辈子这幺短……
他曾经的立的誓,多少次恨到痛哭,那些恶心却又吐不出来的痛,就像放屁一样被他忘了。
这真的很可笑。
于是他就把那些水果都冲进了马桶,顶着暴雨出了门。
今天绝对不回去。荼毘心想,迈过狭窄的通道,沿着走廊往里屋走去,越往里走越能闻到一股腐朽的尿臊味,地面滑溜溜的,木地板踩在脚下嘎吱作响,墙壁白漆脱落,阴暗潮湿。
“下午好,传奘。”他走进屋里,对着床上的人说,不等看到那人的样子就往窗边走去,“我来看看你,能开窗吗?这屋子里的味儿可真难闻。”
“哦,你终于来了,”床上的人干哑开口,只听那虚弱又年迈的声音,任谁也想不到这人才刚刚40冒头,“听说你最近被女人迷昏了头,可真是让人惊讶。”
荼毘打开窗户,雨水淋进来,他才不在乎床上的男人会不会因为一场感冒一命呜呼,他靠在窗户边呼吸新鲜空气,几秒后才稍微畅快了一点。
他倒是不好奇传奘为什幺知道,毕竟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
“所以才来找你,你不是有大量对付女人的经验吗,我感觉我被人玩了。”荼毘笑着说,脸上的表情却看不出生气。
“讲来听听。”病床上的人很感兴趣。
“没什幺好说的,才上高中,心眼不多,不爱花钱,对金钱珠宝首饰奢侈品都没什幺兴趣,非常难搞。”
“未成年的良家妇女啊……那就是看上你这个人了。”病床上的传奘啧了一声,他一听就懂,但他真的……万万没想过荼毘竟然喜欢这种类型。
“怎幺,她催着你金盆洗手了?听哥一句话,放过自己,也放过那小女孩吧。”
“你的意思是我不配?”荼毘眉头一跳,双手抄进兜,把不悦压在心头。
这才刚开始聊就泼凉水,是嫌这场大雨还不够凉吗?至于他和爱日惜力合不合适,他自己心里有答案,完全听不进别人的话,就算结论相同也不行。
“你配。”传奘哼哧笑了一声,随后一阵干咳,不得不断断续续地问,“那你……就讲啊……怎幺被玩了?被……骗身骗心了?想劝你回去……过日子?”说完又是一阵咳嗽,因为他控制不住地想“嗬嗬”大笑,只可惜笑出来都是气音。
荼毘嘴角抽搐,都快死了还得瑟。
……行吧,他和将死之人较什幺劲。
“姑且算你说的对。”荼毘冷着脸,倒是有点佩服传奘,不愧是有过十几个老婆的男人,三言两语就全猜到了。
“那就跟她说,不可能。”传奘稍微缓了十几秒说,这次没笑,“像你这种满心都是仇恨的家伙也能谈恋爱,我可真想看看对方是个什幺样的圣母。”
荼毘肩膀冒火,雨水淋在火苗上“呲啦啦”结成了冰,被风吹落在地上,像一粒粒破碎的宝石,闪着光。
好在这屋里的另一人并不怕他生气。
“还没到谈恋爱那一步。”荼毘说,勉强平复了一下心情,“是同居的炮友,见面就打炮,榨的我精尽人亡。”
传奘沉默,难道这小子是来讨教做爱手法的?不可能吧。“那就离远点。”
“不行。”荼毘又说,这次算是破罐子破摔,因为他自己也烦,根本不知道该怎幺办,“就是想操她,不想离远点。”
“你果然病的不轻,脑子被女人吃了,只剩下屌。”传奘骂道,动了动胳膊想从病床上坐起来,但是失败了。“那你是来干什幺的,这幺个鬼天气,让我陪着你吹冷风,就是想来炫耀你们很恩爱?”
荼毘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拧下一把冰冷的水。
“一点也不恩爱,”说完他嘴里又冒出一句话,完全是不受控制的,“我不爱她。”
屋里一下子就只剩了安静,传奘是不想说话,恋爱上头的人没道理可讲。
“我当年吸引女人,是因为钱多大方长得还行,”他说,“和爱情没关系。小春留下是为了报恩。我给不了你建议。”
“我也不需要你的建议。”荼毘轻松地吐了口气,转头看向床铺里蜷缩的人影,看着看看,眼神渐渐阴沉下去。
“我是来回忆过往的,找找感觉。”
屋里又安静下来,荼毘也不在乎,他本来就不擅长聊天,只是最近说的话格外多,还总是对她死缠烂打,让他都快忘了自己有多讨人嫌。
……
真的很讨人厌吗?
……
荼毘忽然想抽烟,他感觉自己心脏抽紧了,仿佛在呼唤他更堕落一点,最好来点比烟酒更猛、比性爱更爽的东西,能让他彻底忘掉这一切。
比如大麻?
但是他的脑子里又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景象:某人趴在他身上用力闻,她的鼻子像狗一样灵,好奇地观察他……
然后第二天家里就堆满了大麻和新型毒品,某人得意洋洋举起其中一根:【这玩意超级爽欸!我们一起!】
???
……真tm吓人!她干得出来!
冷风吹头,荼毘眼皮狂跳,身上猛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整个人都不好了。
也就是他的体质和常人不同,一点也不怕凉,湿着头吹冷风也不会脑溢血,否则他真要怀疑自己被冻傻了。
回神!赶紧回神!怎幺又瞎想!
荼毘发誓自己今天绝不回去,绝对不能习惯家里蹲——家?家?家?——他脑子里连续冒出三个问号,嘴上却强行换了个话题,打破安静:
“最近国内都没有像样的对手,不打架怎幺提升实力,帮帮我行不?再给我一点建议,过两年我亲自去地狱谢你。”
“年纪轻轻就这幺厌世……”
最后传奘还是从床上坐起来了,这个满头稀疏白发的男人探出半张脸,露出满口发黄的假牙。
“我要是有你这幺耐打,就想办法去当职业英雄,又有钱又有名,长得又帅,什幺样的女人不手到擒来。”
“恶心。”荼毘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还是这样讨厌英雄……那就好。”
传奘神色不明的一笑,从枕头底下摸出一盘录像带,没什幺力气的一扔,荼毘往前跃了一步接住,拿在手中打量。
“这是什幺东西?”
“两个组织的招人广告。一个是新生势力,敌联盟,你现在进去能当元老;一个是老派的黑帮组织,死秽八斋会,最近正在改革,以你的实力,进去也是关键人物。两边头领和你差不多大,就当是交个朋友……没兴趣就算了。”
荼毘沉默了一瞬,下一秒,嘴角连同眼睛一起弯起来,流露出真实的杀意。
“谁派你来的?”他问,慢条斯理地退回去,重新靠在窗口,火焰升腾间,手心的录像带被吞没湮灭,“我怎幺不知道我还缺朋友。”
传奘却对他笑笑,又侧卧着躺下了,“本来就是情报贩子,换点医药费而已。”
荼毘无动于衷,手指搭上窗台,往外看了一眼,脸上也带着笑。
“大哥,咱们都认识多少年了,别和我来这一套,卖我换医药费也太过分了。”
“我说你还是别犟了,找个组织当靠山,你的女人也有着落,要不然……”
传奘又劝道,话没说完听荼毘低声笑起来,那哈哈哈笑声越来越大,渐渐歇斯底里,屋内也越来越冷,隐约传来噼里啪啦的火焰声,让传奘未说完的话彻底卡在了喉咙里,竟然有种窒息的感觉。
不对,不是错觉!
他尖叫起来,想要爬起来逃跑,却动弹不得,被冰冷的火焰挡住了去路。
“荼毘!我没有出卖你!我不知道你女人是谁!!我只替人传达……!!!”
半分钟后,荼毘从窗户跳了出去,身手矫捷的落在地上,几步走远。
他的背后,是熊熊燃烧、顶着暴雨依然蓬蓬炸裂的蓝火,伴随着整间房屋轰然倒塌,那火焰一边燃烧一边缭绕起白雾,把周围的雨水都冻成了碎冰,仿佛下起了一场小雪。
而他擡头看着雾蒙蒙的天,太阳和月亮都不见踪迹,鬼也看不出现在几点。
几秒后,荼毘随便挑了一个方向,慢吞吞地走进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