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香炉置于案台,缕缕紫烟自镂空钻出,摸着地面向四周延伸,后逐渐汇聚于一处。三娘口含玉珠,通体包裹于云雾之中,温了许久才生出些颜色来。
无名静坐在床边闭目养神,听到门一开一合,问:“你是旭仑山那支,还是桦山那支?”
来人脚下一顿,后顺势倚了在门上。他双手抱胸,将银枪圈在臂弯里,又擡眼看向映在屏风上的侧影,反道:“你为何帮我?”
“自然是有所求。”
“何事所求?”
“......”
见无名缄口不言,男子转头就要走,却听身后突然传来:“世人只知三界无龙已久,却不知鼍蛟蛇三族皆为龙脉,与化龙只差几分机缘……譬如人界数十年前就曾出过个半步化龙的鼍,如若没记错的话,应当出自旭仑山鼍族。”
无名尚未说完,数抹刀光剑影随即闪过。男子用枪抵住无名,说话间面露凶光。
“你到底是谁?”
“我……”无名颔首垂眸,“无名无姓,不知来处没有去处,无根之人罢了。”
男子无动于衷。他将枪头没进无名身后半寸,提声道:“你从何人口中晓得此事?”
“心魔,你可以不说,但我不能不问...心乱必会走上歧路,而迷路者,永世不得超生。”
男子沉默良久,后转而看向床上的三娘,问:“她,用处何在?”
“地狱路不认阴气只识阳气,你只要跟着她走,就一定会柳暗花明。”
咚、咚、咚、
无名这头话音刚落,那头便突然传来阵裂石穿云的擂鼓声,霎时间,屋内所有物件好似都在跟着颤动。无名草草扫了眼三娘,然后同男子叮嘱:“你在这守着,我出去看看。”
推开铁扉,踏出小筑,眼前尽是黑压压的一片。冥府阴兵成千上万,自遥远天边而来。蝗军走到近处,应行军号角分作两股,后露出位着哑黑盔甲,乘九头大蛇之人。
那人借坐骑向前游走,尖舌几乎摸上无名鼻尖才停下。其胯下凶兽生得狰狞异常,蛇头或尖或圆,蛇身颜色各异。毒牙倒出奇的一致,都粗壮而弯曲。牙尖淬着冷意,尖舌自中央穿过,涎水随之嗒嗒落地。
目光往上,可见头盔内部空空如也,别说是人了,连人影儿都没有。无名将左手背在身后,将右手敛于身前,问:“将军此行,所为何事?”
话音刚落将军便大手一挥,从人群中来唤出顶轿子来。那轿子是陈晟那顶的两倍有余,轿夫也不是什幺细胳膊细腿的纸人,而是实打实的阴魂。他们哼哧哼哧地擡脚,走到无名近处方才停下。
将军伸出了手来,掌心朝上指尖朝向轿子,道:“城主有请。”
那声音很闷,且延绵不绝余音阵阵,轿夫们仿佛被罩在铜钟内反复敲打,都不由得伸手捂耳。
无名刚要回话,身后便忽地传来道吼叫,他脚尖也随之转向。
“将军稍等,待我安抚完我手下的鼍,定会随将军去拜会城主。”
说完,无名头也不回地没入了自家小筑。他步履匆忙,将将踏上游廊就撞上了某个本应守在三娘身旁的人。黑袍男子神色有异,但他现下懒得深究。只是好不容易行至门前,男子竟忽地将他拦住,又吞吞吐吐,不知所云。
无名将男子手扬开,用力推门而入。屋内云烟缭缭,乍一看只能瞧见屏风。烟向两边溜,空出条道来。他绕过屏风径直走至床边,本欲伸手探查,却愣是僵在了半道。也是这时,身后人终于捋清了前后。
“你前脚刚走,东西后脚就开始消失,起先是步摇金簪,后来是璎珞玉佩,再后来便是珥珰玉镯之类的……”男子滔滔不绝,像是要把三娘身上消失的物件都清点一遍。
无名听着听着,耳中忽地一阵嗡鸣。他闭眼偏头,又往后退了几步才有所缓解。他擡起双手,感受那股在体内乱窜的热流,表情愈发凝重。
自去魂溜进他体内的浊念,与杀念大有不同。杀念冰冷刺骨,它却暖意融融,且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最后,她竟连外衣都没了、”
听到此处,无名如梦初醒。他急匆匆地走到门口,朝着黑袍男子吩咐道:“你去城北闹市找个叫‘沈老‘的人,同他讨张还魂符,越快越好。若那时我还未归,你便给她贴上,千万叮嘱她看着时辰。不过切记,此番须得暗中行事,莫叫别人发现了,尤其是官家人。”
“她到底?”
“她怕是……”
思及方才所见,无名体内邪火猛地拔高。他强行压下那股躁动不安的浊念,才又道:
“被人掘了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