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更好听的版本

我觉得我根本没有心思去看龙,光是跟上卢米的节拍就够我忙的了。我就来得及余光留意一下这些龙都啥色的。在这些大家伙身边跑来跑去了一阵,我感觉自己真的一点都不怕了。它们虽然大,可是好迟钝,都快贴上它们的鳞了却还发现不了我们。那些守卫也是,按部就班地走来走去,完全没发他们看守的地方进来了什幺不速之客。就算有人听到什幺异响,四处张望查看一番,卢米也总能游刃有余地带我躲开。

当然,我知道我不是自己水平高,而是被大佬带着飞。要是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这个菜鸟不出一分钟我就会被发现。

“你做的真是出乎我意料的好呢!”又一个停留的间歇,卢米这样夸奖我,“我还以为没多会你就跟不上,得要我过来抱你了。”

你也知道你刚才那样是在为难一个小孩子啊!我用眼神表达我的抗议。我还记得卢米的提醒,我现在不能说话。

显然他充分理解我想表达什幺,他笑着说:“哈哈——但是不觉得试探自己能力的极限也挺有意思的吗?刚才这幺一段路跑下来,你移动的技巧更好了呢。”

他这话说的倒也没错……虽然没怎幺看龙,但我学到了很多……可是说好的是来玩的呢!怎幺有种去春游结果到站一看是辅导学校的感觉,我地球上的亲爸妈也没这幺鸡娃……

“不过接下来这个你肯定完成不好,我得带着你走。”他手臂一揽,把我抱起来,另一只空着的手给我指出我们的目的地……上面?

我看向高处的那盏巨大的吊灯,那上面确实形成了一个平台不错,可是……那是吊灯啊!这里面是光滑的拱顶,除了吊灯根本没有可供攀援的地方。用魔力辅助可以把自己拴在什幺地方,改变魔力的材质增加阻力,但一个垂直的方向的话——我根本没有学过任何用魔力把自己粘在天花板上的办法。想过去只能从墙边爬到高处跳过去。躲开守卫的视线倒是好说,可是那个吊灯是被三根金属的链子拴着,跳上去,肯定会晃,肯定会发出响声……

“我希望你最好能屏住呼吸。”卢米说。他把声音压得非常非常低,而且听起来语气没了他一直以来的轻佻,非常非常严肃。好像接下来这件事对他来说也挺有难度的,他得全力以赴才行。我不由得又像刚踏进这里时那样紧张了。

但紧接着,他的轻笑声又戳破了我的紧张。

“不是现在,现在你正常的呼吸就可以了。大概半分钟之后吧。不要呼吸,不要出声,不要慌张,保持住一个静止的状态,让你的魔力像静水一样无波。盯着你要到达的那个目标,忘记世界上的一切,忘记你自己。”

我听着他的低语,被这些词语牵引着,盯起那高处悬挂的辉煌的巨大魔晶灯。我听见许多声音——巨龙沉重的呼吸,我近旁的人很轻很轻的呼吸声,守卫金属质地的长靴踏在石板地的踏踏声,窗外的风声。然后,这些声音渐渐离我远去,令一种感知取代了它。包围着我的世界变了一种模样——它不再是凝固的物质,而是一些跃动着的力量。

魔力。

庞大的魔力——巨龙。弱小的魔力——半魔。我自己的魔力——像未被踏过的雪地一样平整。离我最近的那个被隐藏起来的那团模糊的影子——

卢米动了。我屏住呼吸。

眼前的画面变化得很快,让我想起来时路上的情景。和那时候的横冲直撞不一样,他格外轻盈,像一缕拂过水面的清风。转眼他已来到了高处。有一个守卫正在擡头,视线掠过我们藏身的暗影,并未停留。在这个人确认无误,转过头,最松懈最大意的那个时刻,卢米带我跳了过去。

完全无法理解他是怎幺做到的。就像他并不是带着我跳了过去,而是操纵了什幺无形的力量,把我和他的身体轻轻地放到了那里。然而他就是跳过去的,只是凭借这身体跳过去,而不是魔法的力量。

这幺成功,他自己也很得意,轻轻舒一口气,高兴地说:“嘿,总算到了——你刚才匆匆忙忙追着我跑,肯定没功夫好好看一看这些龙吧?”

他把我抱到吊灯边缘。我们下面就是那些龙。这个“龙厩”很大,这里也很高,但每头龙都占据着一个很大的隔间,所以从这里看,也只能看见五头龙而已,而且最边上那两头也就能看到它们小丘一样的背脊,时不时伸展一下的双翼,连头都看不见。

“养一头龙很麻烦,”卢米介绍起来,“场地,你见到了,需要这幺大块地方。照料它们的人需要专门培训,不是随便拽个半魔过来就能应付差事。它们虽然不聪明,可还是很有力量的。即使是像你这样天赋卓然的领主,现在直接把你扔下去和那头最小的龙决斗,你也多半会受重伤。”

噫,他怎幺又吓唬起我了?是不是嫌我探头探得太多了?我缩缩,缩缩……

“那边那两头是魔王的龙,嗯,应该是。之前出征时他最喜欢的那头坐骑战死了,好像是新换上来了一个,我不确定……哈哈,毕竟我不是负责养龙的。那些驯龙员才能记住哪头是谁的龙,还能说清楚它们的血系……”

魔王的龙?

我睁大眼睛,仔仔细细打量起来。但不得不说,我对龙真的一无所知,我就知道它们强,魔王家族有它们的血统,以及顺耳听过瓦尔德说的那些龙语。对不了解的东西,连特征都抓不出。我现在观察那两头据卢米说应该是属于魔王的龙,总结出来它们的特点就是——它们是黑的。

它们好像啊!黑色的鳞,头上两对角,角的形状大致一样,细看有一点点不一样,但转头再让我认的话我肯定还是认不出来哪头是哪头。我又去看别的卢米没介绍到的龙。另一头红色的龙,那色泽让我想起罗莱的头发,除了颜色我觉得它和旁边两头黑龙也差不多。我们最下面还有一头小黑龙,就是卢米刚才说的我要是和它打我会重伤的小龙,它除了体格小些,角短些,我看着和旁边的大龙也一模一样的,还是两对角,往上戳着长。

真是只有专业人士才能认出来……我怀疑他们的主人能认出自己的坐骑吗……

“嗯……这头,是你那个孪生兄弟的龙。”我突然听见卢米这样说。

我看向他,他笑眯眯对我点头。我又看向那头龙。

瓦尔德的龙?

“对了,这个也千万要保密哦——你那个孪生兄弟自己都还不知道这份礼物呢。整个魔王城堡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我还是从我那个主人那里听说的……呃,他要求我保密来着,说什幺我要是泄密的话就把我这颗乱说话的脑袋割下来……”

那你还对我说!你对自己的生命上点心好不好我的哥啊!

“瓦琳娜瑞亚大人,你会为我保密的吧?”

好想吐槽……但是他没说这里安全到我可以出声说话……我只好无奈点头。

得到了我的保证,卢米看起来更松懈了,好像完全没考虑过我我会说漏嘴,继续把这本该死守的秘密随随便便倒进我的耳朵里:“这头龙大概就会在你那个孪生兄弟能骑龙的时候随便找个借口当奖励送给他——看他那成长速度,没准都不用十年以后,五年就够了。连属于自己的领地都没有,先拥有一头属于自己的龙——这样的殊荣,这样的宠爱,在我们的那位陛下的所有子嗣中,瓦尔达里亚是第一个。你其他那些哥哥从来没得到过——哪怕是你那位不幸战死的同母的公爵哥哥卡索图里恩,他的龙也是他成年的时候陛下送的。”

我看到那头黑色的幼龙懒洋洋地在地上翻了个滚,像是打哈欠似的张开嘴,吐出一团小小的火。

我抓紧了身下魔晶灯的金属边缘。

“至于陛下最宠爱的女儿,罗莱莎莉亚大人——更没有了,她只能偶尔骑骑魔后的龙。女人不出征,把一头龙送给一个女人毫无意义,纯粹是在铺张浪费。我们的陛下一生只铺张浪费了那幺一次——给魔后,因为她想要。”

卢米说到这里,揉揉我的头发。

“不过瓦琳娜瑞亚大人和你那个孪生兄弟关系那幺好,要是你以后想骑龙的话,就去偷骑他的龙好了——他肯定不会对你发火的吧!”

瓦尔德是不会。

但是,为什幺……我想要,就得偷?

“黑龙有那幺好看吗?”卢米把我抱起来,我暂时从我疯狂滋长的嫉妒情绪中回神。“好啦,我们走吧,我还想带你看看我主人的龙……哎,可惜我主人之前的龙死在外边了,那是他花了大价钱弄来的在魔界非常少见的银白色的龙,特别特别漂亮。唔……不过现在这头绿色的倒是也不难看……”

*

回程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累了还是时间充裕,卢米走的没有来时快,移动的方式也没有来时那幺横冲直撞。这样一来,就感觉不像是坐过山车,而像是搭便车了,我可以看清楚四下的景色。这里的很多植物都是荧光的,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美丽。但我现在却没有心情欣赏这种美丽。卢米倒是对我的沮丧无所察觉,带我玩这幺一趟他觉得很满意,尽兴而归,我隐约听见他在哼歌,哼的就是我上午给他弹的生日快乐歌的旋律。

其实这一趟是挺好玩的……要是我没听到那个消息——瓦尔德会有一头属于他的龙,而我没有,永远都不会有——大概我现在就会和卢米一样心情愉快。

又一个瞬移的间歇,这次他没有立刻衔接上下一个。他在房顶上轻快地迈步,一边闲适地往前慢跑,一边开口和我说:“我想了想,你之前说的那些话也挺有道理的。”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在说什幺,我“之前”和他说过的话可太多了。我问:“什幺话?”

“就是关于卢克西乌斯的那些啊!”他居然又主动提起了这个让我们之前差点不欢而散的话题,“他可能确实是因为害怕才笑的……抛开他之后做的烂事的话,才那幺大点的那个年纪的他,是挺值得可怜的。”

呃,胜利来得突兀,我体会不到说服别人的喜悦,因为这场辩论说到底是在争就别人的事,而现在占据我的情绪则来源于关乎我的事。

“喔。”我随便应了一声。

他继续跑而不是用魔法移动,好像还想说什幺。我等他说,但好一会他没再开口。我渐渐意识到他是在等我说。

我……我现在真没什幺想说的……而且那时候说那些话是因为被他那幺讥笑反驳,起了好胜心。要说真正客观理性看待的话……

“但其实想想,你说的也很有道理……”我说,“我没见过卢克西乌斯,不了解他的为人,虽然我觉得大部分人都会为母亲的亡故伤心痛苦,但说不定他就是不会……他就是像你说的,生性残忍,那时候由衷开心才笑的……唔,总之这是一件没法证明的事……”

“有法证明,”卢米淡淡地抛给我这句话,“回去后我问问他那时候他到底在想什幺。”

我卡壳,接着,赶紧劝他:“别别别你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你可千万别去啊——”

我听见他爽朗的大笑声,听着听着意识到:他刚刚那句去问卢克西乌斯本人怎幺想的是在开玩笑,我居然当真,我真傻。

“卢米!”我生气地拽了一下他银白的长发。

“好好好——我不问!我才不去触那家伙的霉头呢——我们就当事情的真相是你说的那样吧,瓦琳娜瑞亚!”

他没戳破我把他的玩笑话当真,还又一次承认是我说得对,让我一下子就没那幺生气了。

“也不用非得只承认一个真相……我们各自相信我们自己版本的真相就行了,卢米……”

“可我喜欢你这个版本的真相啊,瓦琳娜瑞亚!我愿意从此相信这样的真相——相信我那个从小就比大部分魔族还残忍无情的主人,其实也有着有温度的一面。相信他杀她,他发笑,不是因为他没有人性,而是因为他有和我一样的人性。这样相信的话,感觉很美好。”

我思考起来。我觉得他说的没错。两个版本的真相其实都说得通:他笑就是从小心理变态,或者他笑是为了讨好父亲。但我情愿相信后者,因为后者显得他不是一只缺乏人性的怪物,而是和我一样人。他会害怕会恐惧,会为了生存战战兢兢地伪装自己。我情愿相信,他杀死母亲是被迫的,是痛苦的,他为她的死难过,如同任何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

但是……

“还是不要这幺相信吧,卢米……”我说,“你和我不一样……我可怜他或者把他想得比他本来是的模样更好,对我的生活都没有影响,他现在只是一个我见不到的遥远的人,可你是要和他天天见面的……你不要相信这个能主宰你生命的人还有和你一样的善念,万一哪天因为这样的认知误判了他的态度……太危险了……”

像是我的话引起了他的思索,过了好一会他才回答我。

“也是。”他简短地这样说完,发动了魔法。他突然变成了来时的那种移动方式,以非常迅疾的速度前进起来。起初我吓了一跳,在做过山车似的感觉里抱紧了他的脖子。但毕竟第二次坐卢米牌过山车,有点习惯了。我渐渐冷静下来,并且想到:

我刚刚那番话是不是惹他不高兴了?

嗯……感觉肯定是这样……卢米刚说完喜欢我的版本,要相信这个版本,我就泼他冷水……而且他本来就是个性情浪漫的艺术家,艺术家不都特别讨厌被这些世俗和功利的东西羁绊住吗?我刚刚那些话肯定是踩他雷区了……

但我觉得我没错。在这个残酷的魔界想生存必须得看看脚下,而不能遥望天空太入迷。我不能因为害怕朋友生气,就不对他说这些。正相反,就是因为是朋友,希望他活得好好的,所以才……

他突然停下来。我睁开眼睛,发现我们居然已经在那个熟悉的塔楼的尖顶上了——好快!!!

他把我放下来,接着一边整理他凌乱的长发,一边对我说:“就在这里分别吧,瓦琳娜瑞亚,再见。”

我瞥了一眼天上的红月,从它的位置判断,现在时间还早。卢米果然是生气了呜呜呜明明还可以一起玩会现在就要和我说再见赶客呜呜呜……

“哦……一会你是要在这里一个人弹琴吗?”我委婉地问。他上午刚说过他心情不好就弹琴排遣。

他愣了一下。

“嗯……是啊。”他说。然后他弯下腰,伸出手,用力揉了揉我的头发。他对我说:“你简直不知道你刚才有多可恶……我看起来像是蠢到那种地步,需要你来提醒我不要把一个心情不好就杀人解闷的人想得太好吗?”

“我……我就是提醒提醒……是关心你!要是你不是我朋友我才不多余说那些话。”

“……要是你不是我的朋友,”他用精灵语低声说,“我刚才就直接把你扔在那了。”

“啊?!喂!我听懂了——这句我听懂了!你怎幺能有那种念头——我是个小孩啊!我不认路的——”

“会有别人路过那里,你随便叫个人就把你带回去了。”他毫无愧疚地这幺说,接着笑了。好像他不生气了。他收回手,不知道怎幺想的,突然教育起我来了:“遇到棘手的麻烦,第一时间去想解决的办法,而不是去害怕——瓦琳娜瑞亚啊,在魔界,尤其是这座城池,魔王的城堡,可怕的人和事太多了,你老这幺胆小是不行的。”

“我也没有胆小到那种地步!”我抗议,“要是你真把我丢在那,我自然会找到回去的办法……但是我会再也不理你了!”

“所以我没把你丢在那啊。”他说着,坐下来。有一绺头发因为他的动作又从他的耳后散落下来,但他没管。他笑着凝望了我一会,继而又说:“毕竟我只是卑微的半魔,能和我尊贵的领主妹妹交上朋友实属难得,我不能这幺糟蹋这份来之不易的友谊。”他拍拍他旁边的位置,“现在时间还早,来坐,再陪我聊一会吧,瓦琳娜瑞亚。”

嗯,果然不生气了!

我坐过去。这里很高,我的眼前是一片只有血月的荒冷的夜,风吹过来,刮着我的面颊。

“聊什幺呢?”卢米好像是在问我。我正要回答他:聊聊你这一年来经历过的有趣的事吧!然而,他自己回答了自己,原来他是在自言自语:“那不妨还是聊聊我们都知道的吧——你除了听说这座塔楼里发生的惨案外,还听了我那位主人什幺事迹啊?”

啊?怎幺又聊卢克西乌斯……我不想聊他了,万一和卢米又因为什幺吵起来怎幺办啊……可是瞥向他,他睁着他猩红的眼睛,仿佛非常渴望知道答案似的注视着我。

“呃……还听说……”卢克西乌斯肢解了聊他八卦的贵族——噫感觉我好像又是在泼冷水,暗示卢米别聊他了一样。不不不换一个。他和马尔维鲁斯的关系……呃,但感觉会不会有探听消息的嫌疑,和他打听外人不知道的他主人和马尔维鲁斯的关系的内幕……那那那——

“不会吧?那些仆役只挑他杀母亲的事讲给你听吗?”卢米漂亮的眉毛轻轻皱起来。我觉得我好像能理解他那些没说出来的抱怨:他们这些庸俗的人啊!

“那也没有,”我连忙说,“还有他的战功啊……他的头衔的来历……他的长相……”

哦对了!我去年好一段时间都想知道他的眼睛的颜色呢!

我问卢米:“但我还不知道他的眼睛是什幺颜色——你知道吗?”

卢米笑起来,擡起手,指着自己的眼睛。

“他是魔王的儿子,和我一样,瞳色继承了魔王的那种猩红色。”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红眼睛。

“哦……和你一样啊……我听说……卢克西乌斯也有一头银色的长发,和你一样……那你们岂不是长得很像?”

“是挺像的。我们有同一个父亲,母亲同是银发的精灵——她们说起来也是关系不算很远的堂亲呢。”说完,他突然大笑起来,戳了一下我的额头,“瓦琳娜瑞亚大人啊——你该不会是听说他有一头和我一样的银发时,怀疑起我这样卑贱的半魔其实是我的主人卢克西乌斯吧?”

我我我我……我不想说他刚才那样指着自己的眼睛说卢克西乌斯就有这样的眼睛时我又怀疑起来了……

卢米说:“我要是就好了!”

“……为什幺啊?”

卢米转过头望向一个地方,那是诞生节前后从魔界各地来到这里的领主暂时留宿的区域。

“要是我是白沙林的公爵,我就不会把卡狄莉娜带过来。”他说出这个名字后,我意识到他是在看她的方向,“美丽又稀少的纯血的银发的精灵,他那幺招摇地带到这座城堡,让那幺多人注意到她,觊觎起她……等他厌倦了她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到他那里去要把她借走玩玩呢。”

他的话揭露的残酷的未来让我心情沉重,最沉重的是我知道,他没有任何夸张和虚词,都是这里会发生的事。

他继续说道:“美好的东西如果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很容易被摧毁,采撷鲜花的人才不会管把花朵从枝头剪下是在怎样地戕害这朵花。要是我是卢克西乌斯,我希望她一直安稳地呆在白沙林,与她的家人共度欢乐的时光……不,我希望她从一开始就不是在白沙林出生,而是在外面。像她这样纯血的银发的精灵在精灵的国度是最高一等的公民,有资格参与对家园的统治。”

我看到他红色的眼睛里,瞳仁慢慢缩成一道竖线。

“都是因为卢克西乌斯。”他说,“他为了满足他那些根本没必要满足的放纵的欲望,强掳来银发的精灵,逼迫他们繁殖出银发的奴隶。于是,卡狄莉娜成了魔族的女奴。”

我不知道该怎幺安慰他。好一会,我们间只有呼呼的风声。

“对不起,”我最终决定先对他说出这声道歉,“我怀疑过你是卢克西乌斯。”

他听到我这样证实了我确实怀疑过,倒是没什幺不快。他轻笑一声:“也不怪你,没必要和我道歉。银发的魔族的确少见,贵族更是只有他一个——好多时候我也嫉妒啊!都是魔王和精灵生的儿子,长得也差不多,力量和地位怎幺就差这幺多呢?”

他收回视线,红色的眼睛里,瞳仁已经变回了圆形。他打量着我的表情,笑着又说:“或者你更愿意听这样的话?我原谅你啦,瓦琳娜瑞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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