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段沉痛的过去,韩英见握紧手中的佛珠,眼中尽是悲悯,先皇对王氏的深情没有女子不为之动容。
然而情深不寿。
大婚夜,她跪在那个天下最尊贵男子的脚旁,语气坚定却又略带恳求的希望他能允许自己带发修行,为国祈福。
他寒凉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语气却十分温和的道
“皇后逾越了,你若入了佛门,只怕天下要议论朕苛待发妻,朕幼时虽未成教于父皇,却也懂得结发妻子不可欺的道理。”
韩英见闻言,知他意有所指,面上血色尽退,欲低头请罪,他却不肯,手上微微用力,强迫她与自己对视,继续道
“都说韩相长女名动京城,今日一见,朕却觉得传言不实。”
韩英见敛下眸子,不敢与其对视
“皇上天人之姿,臣妾不敢比拟。”
拓跋昭狭长的眸子满是戏谑
“论起诡辩,天下无人比得过韩家。”
韩英见闻他三句不离韩家,生怕今日自己一个过错,他便拿韩家是问,于是不敢言语。
宇文氏作乱,身为太子老师的韩锡难辞其咎,他又一向拥护嫡子。本打算三皇子拓跋昭即位,他便以身子不适为由奏请还乡,但拓跋昭次次以父皇之命,难以为被为由拒绝他。那几年,韩家日日夜夜都被恐惧的愁云笼罩,原本门庭若市的相府再无人登门拜访。
韩英见叹了口气,想说什幺却还是未张口。
韩英宁只在与瑞王拓跋渊成婚次日见过拓跋昭。
那一日,春和景明,阳光和煦。
瑞王走在前面,她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眼睛却好奇的四处打量。
这宫墙巍峨,白日里看颇为壮观,只怕到了晚上鬼影憧憧,阴森的很。
拓跋氏兄弟彼此客气疏离,一点亲兄弟的样子都无。
两人寒暄过后,她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谢恩。
拓跋昭面上的笑容和煦,眼神却冷的透骨,似要用目光将她戳穿了一般。
他恨她。
她内心笃定。
却不明缘由。
韩英见喝了口茶,心中泛起一丝苦涩,这才慢慢道
“贵妃与皇上青梅竹马,皇上未登基前,上官家助力不少,不仅平息了内乱还拥护他登上皇帝宝座,且又是太后母家,皇上纵着也是应该的。”
“好妹妹,往后她有再大的不是,你且忍忍吧,就算是为了韩家。”
就连她这个皇后之位也合该是上官柔的,如不是群臣反对,极力劝说皇上不可任由外戚专权,恐怕上官柔如今早已位居中宫。
韩英宁轻轻靠了过去,抓起她的手,柔声道
“姐姐,你糊涂啊,你以为不争不抢就能落得个贤后的名声?历朝历代,后妃的首要职责便是为皇上绵延子嗣。”
“如今你跟皇上成婚不到一年便已闲言闲语无数,再过个两三年,若你的肚子再没动静,恐怕朝堂上将是另一番风景。”
韩英见眉梢浮起一丝轻愁,她自幼饱读诗书,妹妹说的道理她并不是一无所知,只是她读多了诗经史子集,身上难免沾染了一丝酸腐之气,每每皇上到她这来,她说的话,行的事全都一板一眼,毫无闺中情趣,久而久之,皇上也就不再登门了。
她苦涩开口
“你说的这些我怎会不知,可是我拿什幺争?贵妃早已为皇上诞下皇子,又与皇上情谊深厚,她虽不是皇后,在皇上心中却等同皇后,这偌大的后宫,皇上只将其一人视为妻子。这盘棋无论怎幺走,都是死棋。”
她绝望的闭上眼,对皇上那样的天人之姿她也曾心动过,不过她是聪明人,知道后宫佳丽三千,皇上心里却只有上官柔一个,与其不识好歹跟他心尖上的人对着干,不如老老实实的做她的皇后,卖皇上个人情,倘若真的有一天,群臣因为中宫无子而要求废后,希望皇上能念着这份情允她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韩英宁见她这幅不开化的古板模样,重重的叹气,她这个姐姐就是圣贤书读的太多,思想古板。她不知道,如果她真的下定决心争宠,以她的才貌,恐怕整个上京都无人是她的对手。
她与韩英见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她相信事在人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谋定而后动,为自己,为韩家争一个希望,哪怕失败了,也不枉来这人世间一遭。
思绪扯远,半年前的上京可谓热闹非凡,相爷韩锡嫁女,一对双胞胎一个做皇后,一个做王妃,一时间,韩家又成了王宫贵胄上门巴结的对象。
皇上怎样她无法得知,可是她的夫君,也就是皇上的亲弟弟拓跋渊是个毫无情趣的书呆子,每天除了品诗鉴画再无其他爱好,也难怪王府里除了她这个王妃,再无侧妃侍妾。
就连两人的新婚之夜,拓跋渊也是闭了眼睛提枪就干,整个过程毫无快感,仿佛圆房对他而言只是传宗接代的任务一般。
府内其他人也十分疑惑,王爷明明中意王妃许久,书房内王妃的画像他每日都要观瞻。可抱得美人归后,却丝毫不见喜悦之情,性子仍如从前一般冷淡平静,对待王妃也是相敬如宾,客气的如同陌生人。
不过疑惑归疑惑,他们可不敢诓论主子,何况这位新王妃虽然眼瞧着笑意盈盈的,可说话间眼底偶然闪过的凌厉之色无不透露着不好得罪的信息,他们可不想凭白的撞上去让王妃杀鸡儆猴。
有了王府下人如此的识情识趣,王府的事务不用韩英宁插手便被打理的井井有条,根本无需她过问,可怜韩英宁空有一身本事却毫无用武之地,整天只得侍弄花草,逗弄虫鱼,无聊极了。早前王爷出门游历,她再也憋不住,整日往宫里跑。
她默默的想,也许韩英见这个饱读诗书的才女应该嫁入王府,与拓跋渊那个书呆子吟诗作对,琴瑟和谐,想想也算相配。
如若她入主中宫,即便上官柔那个小贱人有皇上的宠爱又如何,她出身不差,拓跋昭刚刚登基没几年,根基尚且不稳,朝堂上风云变幻,江山随时都会易主,就算他再恨韩家,前朝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为了大历王朝的万里江山,他也会暂时隐忍不发。
待过几年,她生下皇子,有了血缘的牵绊,就算他仍能狠心废她,想必史官也不会让他如意。
她眼底冰冷一片,身为韩家的一员,断没有弃家族名声于不顾的道理。
她心中忽的闪过一个念头,不过也仅是一刹,便被抛诸脑后,以姐姐的个性,是万万不可能同意这个荒唐的主意的。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她暗下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