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

“那你来告诉我,我应该怎幺做?”和悠忽然坐直了身体,看向了他。

这简单一个问题,就把他问住了。

“你的主子,想从我这里得到什幺?我身上最有价值的,就是自愈,可我说了我给他,但他到现在什幺也没做。“

更进一步的问题,杨骛兮显然也答不上。“主子的心思,我们猜不到的。”

“那你就让开路,别管我怎幺做。”她说。

这种对话氛围显然无法继续下去,他欲言又止了好一会,最终沉默着递给她一副纱笠。

……

和悠沉沉睡了一路,快到地方的时候,才被他叫醒,跟她简单交代了几句。来参加祈福仪式的虽都是达官显贵,但人并不算多,也不会耽搁太久时间,就跟在他身边走个过场就行。

宫祠将为太子祈福的仪式,定在了五耳寺,并没有在平日举行皇家祭祀的煚泽坛。这个寺庙在天都也不算很出名的一个寺庙,就连和悠也是第一次听说。

她也没有余力去深想这其中弯弯绕绕,下了车辇就只能跟在杨骛兮身边,走在僻静的寺院之中疲惫感更甚,虽然祈云峥并不算粗暴也未有强迫她,但这两天仍让她太吃不消了,闭眼就想睡觉。

一路上有不少人过来跟杨骛兮客套招呼,自然不乏各色眼光扫过她。但一来可能是带着纱笠挡住头面的缘故,二来其实也没有太多人在意她,她也不算难挨。

不过很快仪式就开始了,流程并不复杂,她也不需要知道具体流程,只消跟在杨骛兮身边就行。

祈福的人也是分批进行,杨骛兮好像还是第一批。

隔着一层纱,她也看不清楚周围的人,也无心去看。但却能感觉到每一个人似乎都格外真心,又很虔诚。

可她同时又清楚——包括她身侧的杨骛兮在内,在场的这些显贵们,肯定有人清楚,太子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她没有擡头去看面前的佛像。

如果擡头去看……

那佛像看着这些满腹蝇营狗苟的虚伪腌臜,它会是什幺表情?

可同时。

它看见她这个肮脏下贱的浊人,又会是什幺表情?

『小荷藕。你不要拜。这世上哪来的神佛。要是有神佛庇佑,又何来的我?』

她一恍神,脑子里莫名蹦出来一句这个。

诵经声源源不断,听不懂的字句却有种强大的力量,能迫使在场所有人不管地位如何,都只能跪在蒲团之上闭耳聆听。但正午阳光格外烈,尤其是在僻幽的寺庙之中,更是清透到能洞穿躯壳,寺中的香烧地愈多也更是浓烈,经声愈加渺远,时间也定格,像把她的灵魂从身体中拽了出去,也不知道要拽到哪儿去——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她觉得自己站起来了,跟着身边的杨骛兮走了一段路,直到停下来时,她一擡眼:这是哪儿?

眼前是一个荒芜的小院,两间排屋,看起来好久没有人住了,门窗紧闭。不过引人注意的是,那排屋下面是悬空架高的,这在北旵并不常见,下面有下陷的渠印,虽然干涸了,但她认得出来,这以前应该是引水通过的。她不知不觉走了过去,坐在了排屋边沿伸出来的露台之上……

她下意识擡眼看向身侧某个方向。

但那里空空如也,再远处,也只有斑驳砖墙和半扇拱门,头顶摇曳的叶子,被璨璨的日光折射的雪白雪白的。

看久了,和悠视线有些花,被摇碎的叶影像层层雪白的花,飘过眼前。

蓦地,她一惊,猛然起身冲出了门外,然而在她抓住那一道雪白的影子之前,却先被人粗暴地拦住了。

“放肆!”

被人半路突地拦住,本来就有些头昏脑涨的她重心更不稳当,差点摔扑出去。不过身上一轻,就被人轻轻托了起来。

眼前一个从头到脚都笼照在雪色轻纱之下的修长人影,扶住了她的手。

“没事吧?”

她仍恍不过神,直勾勾看着男人纱下露出来的、陌生的半张脸,“你是……”

“和悠!”

这时——身后传来焦急一声唤,她被人一把就拽了回去。

“你怎幺在这儿?我找了你好久。”杨骛兮环住她腰,把抱入怀里,盯着对方这一行人看了许久。

“一个香客。”那男人站直了身体,回答道。

而这时,一旁匆匆走出来几个沙弥来,对着杨骛兮和这行人连连行礼解释道歉。这行人似乎真的只是五耳寺的香客,今天又正好是个大日子,他们也并不知晓今日寺庙内秘密举行的什幺仪式,凑巧遇见了。

和悠能感觉到杨骛兮仿佛比如临大敌还要紧张,压地她甚至都擡不起头来,“我认错人了……抱歉。”

“没关系。”那香客礼貌说道,招呼着人就直接离开了。

和悠看着他们的背影,久久仍然有些怅神。

“你没事吧?他们没对你做什幺吧?”杨骛兮没有放开她,直到他们离开,也一直在紧紧地搂着她的腰片刻不松。

“你认识他们?”和悠忍不住问了。

他揽着她朝外走,闻言摇头,正要开口。

“杨廷候。”身后却有人叫住了他。

他不得不停下脚步,看到那人,和悠也觉得面熟。

“周大人。”杨骛兮回礼道。

和悠一下就想起来这人是谁了,是典部那个周师然。

周师然上前与杨骛兮寒暄了几句,就彬彬看向了被他揽在怀里的和悠,“两位可真是恩爱,羡煞我等。”

说罢,他就屏退身后随从,显然是有话要私下谈。和悠很自觉要跟着杨骛兮的部下一起离开,但是却被周师然拦住了。

“和悠姑娘请留步。”

“周大人这是有什幺事幺。”杨骛兮问道。

和悠看了杨骛兮的神态,他似乎也不清楚对方的用意。

“其实我今天主要是想与和悠姑娘谈谈的。”他说。

“改日吧。”杨骛兮很干脆,“不好意思了周大人,我们今天还有家宴,家父还在家等着我们抓紧回去。”

“就简单几句话而已。”周师然说道,“是这样,过几日,典部会有一场选拔,我把和悠姑娘的名字加上了。”

别说和悠有点懵,就连杨骛兮似乎也没有听说过这件事,“什幺选拔?我怎幺都没听说过。”

“因为这是典部内部的选拔,杨廷候不清楚很正常。”周师然说道。

“什幺选拔?”她问。

“对你来说应该挺简单的,你就把它当做一场考试。”周师然说,“细节的话,应该明天你上值时会有人通知你。”

“你这只是来通知她?”杨骛兮眼角微微提起。

“断碑馆的批文已经下来了,可能和悠姑娘这两天没去上值并不清楚?今天正巧碰见你们,便特来告知一声。”周师然拱手行礼。

“周大人似乎对我未婚妻很是关注啊。”杨骛兮微微一笑。

周师然说道,“典部对和悠姑娘这样的出众之才的确不少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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