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姐姐如常在太阳完全落下前回到了家中。
忒弥斯将书放到一边，接过姐姐拿来的涂满黄油的面包。柔软的面包比起储存长久的干面包来说要好吃很多。
吉姆家的姑娘与姐姐关系很好，所以他们家的人会送给姐姐卖不完的面包。在姐姐失踪后，吉姆家甚至有人想来镇外寻找他，但因为人渣的魔法阵把小屋藏匿了，所以吉姆一行人在几次探索后就放弃了寻找。
“忒弥斯，我很抱歉，今天有位高尚的骑士帮我挑选了一本不错的书，而我把它弄丢了。”奥莉薇看上去有些食不知味，因为一本书的价格可以让他们吃半个月新鲜的面包了。“那位骑士说你还可能有学习魔法的潜质，或许以后我能送你去学院学习魔法？”
“姐姐，”忒弥斯打断了奥莉薇的话，“没有学院会收一个残废的。”
“嘿！你可不能这幺说。”
奥莉薇显然不高兴了，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面包。奥莉薇一向不喜欢听他讲丧气话，这也是打断她思绪的好办法。不过他也确实是这幺想的，他们是平民，而且没有钱，他还无法正常生活，送他去上学姐姐很难承担得起那高昂的学费吧。
“最近你要一直去帮教会干活吗？”
“对啊，教会最近正缺人呢，正好明天我也能再去教会问问，有没有看到我买的书。”
明天姐姐去找书是找不到的。因为姐姐的书被志愿者当成了教会新进的书放去了教会内部的图书馆，往后才会有人发现这本没有盖圣章的书是外来的，并且去寻找失主。
后天姐姐再去教会寻问书的线索后就被人绑走了。
《鸟笼》上写着绑走她的人是利维坦侯爵家的仆从。他们喂了姐姐糟糕的失忆魔药，把姐姐送到了自家怪物的床上。
利维坦侯爵家常年驻守在边关，正是因为他们有远超常人的神力，和适应海边恶劣潮湿环境的能力。
事实上，他们确实不是人，而是人与海中的怪物结合产生的混血。开国之争屡战屡胜或许就是沾了与非人物种结合的光。
几百年过去，混血者与人类再次结合，非人的部分已经近乎消失，但也有返祖的情况。这导致他们的部分后代在享受能力的同时，会被每年的发情问题折磨。
贵族，有着保护领地上所有平民的责任，因而是高贵的人。而他们却因为控制不住兽性去略夺土地上的子民，违背崇高的誓言。
人类面对饥饿的怪物会是什幺下场？
——只有被撕碎。
「她醒于黑暗中，什幺也看不见，什幺也听不到。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但她总觉得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可如今却想不起来，越是思考，脑内就越混乱。」
「突然她听到了鲸的鸣声，那悠长的鸣叫就像在她耳边一般，越来越近，直到巨大的力量将她压倒在地，她的脸被热浪侵袭。」
「恐慌令她尖叫出声，手脚不停击打试图逃离束缚，而身上的巨兽将脚踩重重踩下，阻止了她的反抗。」
「她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手脚传来的剧痛使她停止了一切动作。」
「怪物满意地开始进行下一步……」
忒弥斯将那些侵害的片段仓促略过，他不想看，却又怕里面掺杂着什幺关键信息。
确实有一件奇特的事参杂在其中。奥莉薇的身体强得可怕，充满了活力。在平时忒弥斯只觉得这是人身体健康的证明，但在书中他直观地看到了对比。
奥莉薇不管是恢复能力还是耐力都比正常人甚至是混血要强，一般骨折正常人得恢复一个月左右，而她只需要约三天——这也成了后面奥莉薇被人盯上的原因，甚至，那些肮脏之人想以此恢复非人血脉的活力。
现在他需要阻止姐姐再去镇上，甚至他们必须搬走才行。因为姐姐昨日就被利维坦家的人盯上了。想到这里，忒弥斯后悔那时没将姐姐留下。
奥莉薇此时拿着烛灯端来擦洗的热水。
“忒弥斯，你现在需要排泄吗？我要帮你擦身了。”
忒弥斯摇摇头，在昏黄的烛光下，他干枯发白的头发也像姐姐一样的金黄。
他们的父母死在领地被入侵的时候，那时候他与姐姐都是十三岁，姐姐背着他躲去了森林。如今过去了五年，姐姐日复一日，事无巨细地照顾着他。忒弥斯觉得自己和寄生虫一样，又期待姐姐永远不会抛弃他。
忒弥斯平日一直以长袍作衣服，下半身不会穿任何衣物，这样他自己拿尿壶撒尿就更方便，平日里擦洗穿脱也不会那幺麻烦。
奥莉薇很快就将他脱了个精光，消瘦苍白的身体上能看到骨骼的位置，奥莉薇拿着布先给忒弥斯擦干净了脸和耳后，将他的白发挽到胸口，再上前将人抱住，让忒弥斯靠着她，继而擦拭他的背部。
忒弥斯的长发蹭着奥莉薇的脖子，让她觉得实在太糙了，奥莉薇想着往后再去买些油涂抹一下忒弥斯的头发。
奥莉薇身上的汗味则让忒弥斯觉得安心。
他们沉默着处理一切。
“忒弥斯，现在手用得上力气吗？抱住我的脖子擡一下屁股试试。”
“嗯。”
大部分力气还是奥莉薇在出，她坐在床边身体向后仰，一只手抱紧忒弥斯的腰，一只手将忒弥斯的下体擦拭干净，做完后她把弟弟放平在床上，盖好被子，重新绞干布。
正面与腿脚的擦洗比起后背要方便许多。奥莉薇很熟悉这项任务，很快就做完了。她把衣服给忒弥斯套上，又把人往床里面推了点儿。
忒弥斯不知道奥莉薇怎幺想，但这种时候他更加厌弃自己的无力。任何人被脱光暴露在他人面前都会觉得羞耻，只是他的这份羞耻在日积月累下变成了麻木。
奥莉薇在屋外换了水擦干净自己后就回到了屋内。
晚上他们没什幺娱乐活动，弄干净身体后就该睡觉了。
奥莉薇盖上烛灯，掀开被子与忒弥斯躺在一块。
忒弥斯轻轻握上奥莉薇的手。
“现在还不想睡吗？”奥莉薇问道。
月光透过窗户，照亮他们相对的脸。
“如果可以，能和我多讲讲镇上的事情吗？”
“当然可以。”
奥莉薇的声音总是那幺好听，吉姆小姐今天又闯了祸，威尔斯先生的狗追着骑士跑了三条街，农工们又在悄悄偷懒……
姐姐一直都在他身边。
手与手之间传来的温度不是虚假的。
姐姐到后面没什幺好讲的，就开始哼歌，是他们母亲常唱的曲子。忒弥斯也会唱，他们和着歌，直到小屋内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我最近拿不动书了。”
奥莉薇听到这句话后将面包放回了盘中，她面带急色，坐到床边打量着忒弥斯。
“这，这可怎幺办啊……”奥莉薇低下头，双手拧握着。
“我最近在书上读到了一些事，说利维坦领地旁的爱尔福城有厉害的医生，说不定能治好我。”
奥莉薇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的消息，猛地看向他，惊喜地说到：“怎幺不早点和我说呢！”
“因为，我不想拖累你。”
奥莉薇抱住忒弥斯，抚摸他的背脊：“你永远不会是我的累赘。”
抱了一会儿，她就放开了忒弥斯，认真地说：“我认为治病要趁早，既然利维坦这里的医生没有办法治好你，我们就该换地方了。”
“姐姐要和去朋友道别吗？”
奥莉薇愣了一下，还是说道：“不，没关系，爱丽丝会不介意的。”
奥莉薇站了起来，麻利地开始收拾行李。
能如此顺利地让姐姐与他离开利维坦领地，这让忒弥斯感到轻松。
爱尔福城的医生能治好他吗？事实上，忒弥斯只是知道有爱尔福这个城而已。那里是《鸟笼》中未曾提起的城市，路途不会太远，他认为这是目前他们最好的迁移选择。
奥莉薇带了面包、匕首与水袋，还有一些衣服、火石以及多年攒下来的金钱，她将这些均匀地挂在腰两边，又把多余的东西缠在胸口，随即她去取下了墙上的一把弓箭，也挂在了胸口的行囊上。
她将头发盘了起来，碧绿的瞳孔展露出来，看上去充满了喜悦。
她扶着忒弥斯靠在床边，给忒弥斯穿上了裤袜靴子，把他的脚放到地上，又给他裹了几层衣物，确保他不会着凉后，她在忒弥斯面前蹲下身。
“上来。”
利维坦领地的主城，隆卡城。利维坦侯爵的城堡就在这里。从格林小镇到这里只需要骑马一天。
利维坦侯爵待在书房中看着领地内的收成，沿海的他们耕作相较内陆来说更为困难，他们主要还得靠海上贸易与他国进行粮食的交换。教会还会来分一杯羹，令人头疼。
但这是老生常谈的问题，已经算不上什幺。
目前利维坦侯爵关心的只有他的子嗣，下一任利维坦侯爵，谢默斯·利维坦。
独子能力的强悍已深得他心，美中不足的只有谢默斯身上的历史遗留问题，但对于在领地内占独裁位置的他们来说这或许也算不上难题。
侯爵拿起侍从带来的报告，命人将报告中的女人带回来。他此刻已不想管儿子谢默斯·利维坦的拒绝。相比起成为地牢内的怪物，还是成为一个破戒的骑士更好。
只是需要一个女人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