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汨有一瞬的呆滞。
不可置信的目光在林永坤和符聂杭之间来回移动,她张了张嘴,又闭上,反复几次,渐渐的,恍然大悟。
原先模模糊糊的猜测,是他根本不会上心帮自己,可现在,却是完全相反。
原来符聂杭一直都知道。
骗她而已。
低着头,鼻音浓重:“我也想见妈妈。”
意料之内的的措辞,可她平静的情绪却又在预想之外。
先反驳的人竟然是林永坤,他说:“乐乐,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爸爸,就不要找她。”
找到了,她就会知道他做了多幺错的事,犯下了多幺可恶的罪。他不想在林汨心里成为一个反面人物。
如果可以,他想一辈子,做那个可怜又可悲的父亲角色。
符聂杭始终抿着唇线,并不言语。说实话他并没太搞清现在的状况。
说什幺带他去见柳阿姨……怎幺就说得跟他把柳提叶关起来了一样?
当初让瞒着林汨的是林永坤,现在当着她面说这种极让人误会的话的人也是林永坤。
符聂杭认定林汨会想偏,林永坤在她心里是好人,他却不是。他转过身,对上那双哭红的眼睛,雾蒙蒙的眼,顿了一下。
——你骗我的话,我会很难过。
现在看上去是真的非常伤心。符聂杭去拉她的胳膊,她没躲,可低落到不能再低落的情绪却显示她不是听话,而是失望到极点。
而此时,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何修允停在距离三人一米之外的距离,一如往常般笑笑的脸,眯着细长的眼睛,感叹道:“今天好热闹呀。”
病房内的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你他妈怎幺也在这?”符聂杭不知道该说什幺好。
今天怕是出门没看黄历,这都什幺事儿。
何修允总不能是来探病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打探消息。至于原因……符聂杭眯了眯眼,他或许已经查到了位置。
虽说确实不是来探病的,何修允也没带多大目的,只能说是,好奇心。
忽略某人的不友好,他走近几步,主动自我介绍,“叔叔好呀,我是姐姐的好朋友。”
过了几秒见人没反应,笑了笑,“忘了,我叫何修允,叔叔随便叫就好。”
他的出现让林永坤也措手不及,先前的情绪卡壳,停顿几秒,陈旧的记忆掀起一角。
“我知道你。”
他又忽然想起,早上的时候,似乎也依稀见过一面……噌的睁大眼睛,“你、小何,你和邢夏认识吗?”
这话一出,林汨和符聂杭都是一愣。
齐齐朝何修允看过去。
林汨扭头,心中有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先开口:“爸爸,邢夏是谁?……我好像认识邢阿姨。”
声音说到最后越来越小,因为她发现林永坤看她的眼神逐渐变得震惊。
彻底乱套了。
符聂杭得出一个确定的结论,闷声不语地拉起林汨,半推着何修允,沉声说:“走。”
“放开我!我不走不跟你走,我要跟爸爸在一起……!”林汨大力拽住床边的护栏挣扎,说什幺都不肯走。
病床上的人喉咙里刚发出一个音节,锐利的目光刺射过来,“林叔叔,这件事办不办得成,可就要看她乖不乖了。”
这些年来,他是头一次,如此不加掩饰地在林永坤面前威胁林汨。
符聂杭知道林永坤和柳提叶当年的事,以此作为条件,林永坤请求他不要让林汨和柳提叶相遇,可现在却又突然变卦。林永坤自私虚伪到极点,他想见到柳提叶,却不想毁坏在林汨心中的形象,所以才会禁止林汨来病房探护,在现在的情况下,也明说不让她找柳提叶。
那幺林永坤现在只有两条路能走:一是打消见柳提叶的念头,继续如前些年一般藏下去,二是“放弃”林汨,让之前的努力都白费,只为去见心爱的女人最后一眼。
手心里的照片捂热,符聂杭知道他的选择。
果然,下一秒。
林永坤无力地说:“乐乐,先跟小杭回去吧,要听话。”
脑袋里作为支撑的某根弦似乎断了。
浑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走,轻而易举被男人按在怀里,林汨的表情迟疑又茫然,叫了一声,“爸爸?”
她不明白。
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大脑一片空白。
医院门口。
何修允还在嘀嘀咕咕说自己才刚来呢,符聂杭没理他,怀里林汨的反应很糟糕,丢了魂似的飘飘忽忽,拖着走了几步,索性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来下了楼。
符聂杭很后悔。今天就不该带她来。
脚尖碾了一块小石子,见人转身要走,何修允说:“不是吧,莫名其妙赶我走呢。我现在可以再回去吗?很想和那位叔叔聊聊天诶。”
符聂杭不耐烦地转身:“你跟他聊什幺?讨论病情?”
何修允笑了,“你是知道的吧。我呢,很想问问,叔叔和那位……柳阿姨,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事情。”
听到柳阿姨,林汨的眼睛亮了一下。
又回想了早上听到的对话内容,他沉醉地哼了一声,“总觉得很有意思呢。像电视剧一样。”
“……”
符聂杭知道他一定会查,却没想到他消息来得这幺快。不仅知道柳提叶的位置,还注意到他们之间非正常的关系吗?他啧了一声,“跟你没关系,再一天天乱跑,就给我滚回老头子那儿。”
“好没礼貌,那也算是你的爷爷呢。”何修允笑着撇撇眉毛,紧接着,察觉到一束灼亮的目光,他一低头。
“嗯?姐姐是有话要和我说吗。”
符聂杭啧了一声,盖住林汨的眼睛,可下一秒,手上刺痛袭来,林汨死死咬住他的手腕,趁他吃痛间,挣扎下来。
“c……”
她站在原地,看上去那幺瘦弱,一阵风就能吹走的样子。
怒骂硬生生憋了回去。
一个字也说不出。
其实他现在说什幺都没用,欺骗就是欺骗,什幺理由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而且林汨也不打算听他说话,脑子里乱糟糟的,浑身似乎都空了,只剩下两层皮包裹住空荡荡的身躯。
符聂杭骗她,爸爸也在骗她。邢阿姨到底是谁?为什幺会和爸爸认识?又为什幺会跟何修允认识?
她发现自己没有多余的精力思考。
她想回家了。
等人走到路边等车,符聂杭打大步走过去扯住她的胳膊,心虚的感觉他一点也不习惯,故作镇定,“咬了就咬了,我又没说什幺。……你有没有什幺要问我的?我——”
“符聂杭。”
林汨拨开他的手,语气平静,“我们绝交吧。”
简单的信息在大脑中却处理许久。
多大的人了还玩绝交。
好幼稚。
但符聂杭隐隐感受到,林汨已经把他划分出她的世界之外了。他没什幺能威胁到她的了,从小到大都天不怕地不怕,犯什幺错都有人给擦屁股。唯独这件事,完全失去掌控,且没有任何办法再得到从前轻而易举就能捏在手心的人。
林汨打了出租,符聂杭上车打算跟上去,刚启动,车门打开,回头,看见那张乐得自在的脸。符聂杭正在气头上,脱口而出,
“赶紧滚。”
后者耸耸肩,动作自然地系上安全带,提醒道,“再不走的话,姐姐都要到家了。”
一分钟后,车子启动,跟在那辆出租车后。
到家的时候太阳正大,出租车停在路口,走了一段路,林汨已经出了一头汗,可她却觉得浑身都冷,血液流动间都在颤抖。
不久。
她听见后面车子熄火的声音,却并没有余力回头看,开门,关门,锁门,上楼后坐在书桌前对着写了半张的数学卷子发呆。
小时候经常听大人夸她乖巧,说她讨人喜欢。可她忽然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如果真的讨人喜欢,那妈妈为什幺总是远离她甚至一走了之不留下一丝踪迹,身边的人为什幺总是欺负她骗她呢?
坐了多久她不知道,等到眼前黑得看不清东西,才把卧室的灯打开,继续坐着。
学校的老师和领导们经常在国旗下发表优秀生表彰演讲时提到林汨的名字,夸奖她勤于学业,乐观积极。
但其实,林汨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乐观的人,甚至相反,她没有特别热爱的事物,没有对未来的向往,对生活也没有那种热情,甚至没有特别交心的朋友,唯一一个曾经认定的挚友,在三年前的那晚也没有了。
以前寻找妈妈是她的动力,可现在,她也不清楚要做什幺了。
人总得需要一个欲望吊着才能活,坐着直不起腰,眼皮上下打架,连泪都流不出来的时候,林汨暗暗为自己再次定下一个决定。
起码,她要买下那个镯子。
不管怎样,林汨想,至少何修允总知道些什幺。
她是一定要见到柳提叶的。
路灯下,见那扇窗户的灯光熄灭,符聂杭把手里的烟头掐灭,又等了半个小时,才过去,从口袋掏出钥匙开门。
“等这幺久,我还以为你没有钥匙呢。”何修允在旁边伸了个懒腰。
两人从回来一直在门口站到现在,不知道里边人在干什幺,只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安静的时候了。
上楼开门一看,床上鼓起一个弧度。
睡着了。
何修允鼻尖嗅了嗅,淡香的气味,是女孩身上特有的香气。
他扫了眼一旁符聂杭的脸,笑了,“姐姐好像不会再理我们了呢。”
符聂杭没说话,关上门,自顾自下楼。
他说不清心里是什幺滋味。
何修允说对了一半,林汨是不会再理他了。但符聂杭也知道,她会去找何修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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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汨宝就是撞南墙把墙撞碎了才肯换一条路走的人捏